在你眉梢点花灯 第168章

作者:沉筱之 标签: 天作之和 情有独钟 穿越重生

  陵王愣道:“你怎么在这儿?”

  他嫌他烦,早在起兵伊始就打发他下山跟着曹源望风去了。

  眼下曹源已死,他怎么还活着?

  单文轩胆颤心惊道:“臣上山前,找相师为臣卜过一卦,那相师说臣今日东南方有灾劫,一定得避开,所以兵乱一起,臣就来山里找殿下您了,果然,果然……”

  果然一刻前,与他同在西南的曹源便被宣威一刀斩了。

  见陵王要往南去,单文轩连忙去拦:“殿下,您去南边做什么?”他急得双眼通红,“臣让那相师为殿下也占了一卦,那相师说殿下今日南方有煞,乃大凶之兆,是半步也不能往那边去的!”

  “殿下,殿下!”单文轩见陵王不听,边追边拦,“殿下,不能往南!您往北走!那相师说了,殿下您今日虽逢劫煞,倘往北而行,生休开,三个吉门说不定就能撞上一个!那相师还说——”

  单文轩说着,压低声音,目露惊恐之色,“殿下,南边有厉鬼!这世间最凶历的厉鬼!您要是往南走,每走一步,便离那厉鬼带来的血煞更近一步,山野的尸山血海里,便要多添一具尸身!”

  仿佛就为应验他这句话似的,很快便有逻卒来报:“殿下,怀集将军不敌南安小郡王,适才已被……被小郡王斩于乱军之中了。”

  陵王听了这话,愣了愣:“怀集……也死了?”

  “完了。”单文轩一下跌坐在地,早已盈满眼眶的泪滚落下来。

  所有投诚陵王的将军中,只有怀集是最忠心的,他既死了,便没人有能力带兵护送陵王去塞北了。

  然而下一刻,单文轩揩了一把浑浊的泪眼,跌绊着爬起身,对陵王道:“殿下,怀集死了,老臣、老臣护送你往北逃吧。”

  陵王听了这话,不由顿住步子。

  柴屏被程昶逼死了,裴铭与罗复尤大概也自身难保,他手下这些谋臣里,他最嫌弃的便是单文轩,因为他蠢,因为他是个只知问命卜卦胆小如鼠的草包,若非他执掌中书侍郎之权,他是不会用他的。

  可是没想到,沦落到今日这个境地,最后愿陪在他身边的,竟是这个草包。

  陵王道:“不必了,你自己往北走吧,如果碰上忠勇军,便说你受人蒙蔽。”

  程旭是生在民间的皇子,见识过苦难,不会轻易要人性命。

  “不行不行,”单文轩一听这话就急了,“就算五殿下愿意放过我,陛下要杀我怎么办?”

  他的眼泪又淌落下来,“我蠢得很,自己一个人一定活不成,只能跟着殿下,殿下是皇子,我好好保护殿下,让朝廷看到我的忠心,说不定就能保命。”

  他早已慌得没了章法,此话一出,陵王便笑了。

  陵王道:“我是起兵谋反的人,是通敌叛国的逆贼,在这些罪状面前,皇子这个身份什么都不算,你跟着我,也只会是逆贼。”

  说罢这话,他不再多劝,任单文轩跟着自己,往南面山间的陡崖走去——自己已行到末路,哪还顾得上他人死活?

  山中晨光熹微,卯时已至,临近陡崖的一段路草木繁盛,枝叶在细碎的晨光中舒展。

  本该空无一人的断崖上立着数名武卫,为首一人身着玄青大袖袍裳,腰封上的一枚玉水色虽好,却不如他一双眸冷净,他独立在晨风中,整个人本来清寂异常,然而颊边一段被烈火烧出的灰青斑纹,却为他的眉眼覆上三分妖戾。

  大概便是单文轩说的厉鬼吧。

  陵王问:“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送堂兄一程。”程昶语气疏淡。

  “你其实,”陵王顿了顿,到底还是把困扰已久的疑惑问出口,“不是明婴吧。”

  昭元帝子息单薄,琮亲王府的大公子过世后,便只余一个三公子,是以程昶与宫中几个皇子虽只是堂兄弟,自小便走得很近。

  尤其陵王郓王与程昶年纪相仿,兄弟三人时常聚聚,那时程昶尚喊陵王郓王“三哥四哥”,哪怕是在落水后,程昶觉察出自己是被堂兄之一所害,与他们走远了些,也不至于性情大变。

  陵王一直将程昶性情的转变归咎于失忆,如今看来,竟是错了。

  从前的明婴,糊涂、莽撞,即便有所长进,也不至于凌厉果决至斯。

  眼前的这个人,身上那份独特的清醒气质几乎是异于这世间所有人的。

  竟不知他从何而来,明明万事漠然的脾气,遇到不公,却能在生死边界苦痛挣扎,反抗如飞蛾扑火般壮烈。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若早知他不是明婴,他不该与这么一个人树敌的。

  可惜,没有可惜。

  程昶没有答陵王的话,只问:“所以一直以来,你要杀程明婴灭口,是因为他无意中得知了你曾经与塞北达满二皇子合作,并试图通过达满的手,杀害五皇子程旭?”

  然而陵王听了这话,竟是笑了笑:“你果然不是明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把陵王这一段情节写完,但今天状态太不好了,明明剧情都在脑子里,就是写一句话卡一句话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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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一章

  其实陵王追杀程明婴的原因说来也简单。

  当年方远山被斩后, 陵王得知流落民间的五皇子程旭逃去了塞北,便与达满部落的二皇子合作, 以一张布防图为交换, 请他找出藏于草原上的程旭,并趁兵祸杀了他。

  不成想达满虽成功劫走了程旭, 塞北一役后,程旭意外生还,随后在草原上销声匿迹。

  两年多前的初春, 大概是年关后的一日,陵王郓王与程昶三兄弟一起吃酒,酒过三巡,有人来向陵王禀事,陵王猜到或许是有了程旭的消息, 便请辞离席。

  当时的程昶还是过去那个真正的小王爷, 他吃醉了酒, 在园子里乱逛,无意便逛到了陵王的下处。

  说来也巧,陵王的下处通常都是有武卫守着的, 那日因在自家的园子里,武卫觉得不会出什么事, 看着天晚, 就打了个瞌睡,竟没防住小王爷。

  于是程昶便倚在窗外,听到了陵王通敌追杀程旭这一惊天秘密。

  程明婴虽糊涂, 但他生在天家长在天家,通敌叛国残害皇嗣,这是何等罪过,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当陵王觉察出他在屋外,问他可曾听到什么,他便装醉糊弄了过去。

  可惜从前的小王爷并不是一个有勇有谋遇事从容的人,自那以后,他待陵王的态度就变了。

  陵王得知程昶发现了自己秘密,就对他起了杀心,所幸那一阵程昶因一掷千金修筑望山居,被琮亲王禁足在王府,躲过一劫。

  他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

  二月初,昭元帝即将南巡归来,琮亲王离开金陵去接圣驾,陵王便趁着昭元帝与琮亲王都不在金陵这个绝佳的时机,于花朝节当日,对程昶动了手。

  “其实一开始我一直没想通你既然要杀程明婴灭口,为什么要在他的袖口里塞两块金砖,就算要做成溺死之态,塞些石块等寻常之物不是更好?但后来我想明白了,”程昶道,“因为你想把程明婴的死嫁祸给郓王。”

  金砖本就为权贵之人所有,而郓王风流张狂,塞金砖害人这等事,郓王做得出。

  何况当年塞北一役,忠勇侯之所以战死,郓王也有功劳。陵王于是打算借由琮亲王追查小王爷的死因,把郓王私挪塞北兵粮的秘密捅给他,继而移花接木,让琮亲王以为明婴是得知了郓王的秘密才被灭口的。

  陵王道:“明婴是皇脉嫡系,又得太皇太后偏宠,若不论承大统的可能性,他在宫里的地位甚至胜于我,既然要杀这么一个人,我自然要物尽其用才是。”

  程昶道:“其实他就算知道了你的秘密,未必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他人,否则他不至于守口如瓶至最后一日,直到死,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死因。”

  “诚如你当初要杀田望安,其实田望安未必有争储的心思,他与田泗远赴塞北,大概就是想避开争端,你却硬生生将他卷进来。”

  “你这些年做的这些,都是无用功罢了。”

  “如何就是无用功了?”陵王道,“我若不杀程旭,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云舒广把他从塞北接回金陵,成为程旸之后的继任太子,成为皇帝,然后我便一辈子在这宫里苟且偷生?”

  “我若不杀明婴,难道要日夜枕戈待旦千提万防,唯恐哪一日他无心的一句话便让我这些年汲汲营营的一切化为泡影?”

  “何况若不是程旭,我的母妃也不会死,我亦不会沦落为成一个无人问津如同弃儿的皇子。”

  “我当年上进求学,风檐寸晷,好不容易办成第一桩大案,换来的是什么?是父皇对我半年不见半年置之不理。几个皇子里,分明是我最敬兄长,最爱护幼弟,可那个老东西偏偏要去宠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五弟,凭什么?”

  “田望安无辜吗?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但他的错误却要我帮他承担,我凭什么不杀他?”

  陵王说到这里,笑了笑:“便如你,你后来代替他生死数回,大概也觉得不公吧。但你只有认了,因你既然被卷进来,这就是你的命。”

  程昶却道:“你真的恨程旭吗?你做的这一切,真的就只是为要他的命,随后继承大统,成为那个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帝王?”

  “你这话什么意思?”

  程昶看着陵王:“当年方芙兰受辱,你在哪里?”

  陵王听了这话,愣了愣,竟是没答。

  程昶又道:“从前的事过去太久了,我打听了很久,才得知当年方府出事,方远山被拿进宫以后,你去刑部大牢里见过他,想要救他出来。”

  捉拿方远山的命令是昭元帝亲自下的,一夜之间,人人对方府避之不及,可是陵王在这种时候宁肯冒着犯上的风险也要试着救方远山的性命,他便不该是个趋利避害的人,那么方芙兰出事时,他为何不在?

  陵王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晨风拂来,他折转身去,望向缥缈的崖端,须臾又道:“我就在宫里。我只是……帮不了她罢了。”

  从前那些事的确过去得太久了,知情人不是死了就是散了,于是宫中旧人对此讳莫如深,久而久之,连提都没人再提了。

  陵王记得,当年方府事出突然,便是在一日前,他还计划着日后去临安、去湘西,带着芙兰一起徜游山水,远离这座深宫。

  那时他办好柴家的案子,本是大功一桩,没想到昭元帝反而对他更加嫌恶。

  陵王原本颓唐,方芙兰却道:“殿下不必烦扰,殿下若不喜欢金陵,日后芙兰便陪殿下离开这深宫,无论殿下去哪里,芙兰都跟殿下一起。”

  陵王一听这话就笑了,郁结的心绪一扫而光,颔首道:“好,那我便去跟父皇请个旨,寻个山灵水秀之地做个闲官就好,也不当什么王爷,如此自由自在,山河万里,锦绣风光,我定要带你看遍。”

  方远山出事那夜,一点预兆也没有。

  陵王在宫里听说这事时,方远山已被押入刑部大牢了。

  陵王拼命打听,只知昭元帝是从故皇后宫里出来后忽然下的圣旨——彼时故皇后已然病危,大约人之将死,临终对昭元帝说了些什么吧。

  方远山一心想将方芙兰高嫁,而陵王是这宫中最不受宠的皇子,方远山一向瞧不上他。

  可是,陵王想,如果方远山当真出了事,芙兰一定会伤心的吧,他不愿让芙兰伤心,他在这深宫里伶仃地过了这么多年,这个温婉似江南水的女子是他心上唯一。

  所以他冒着犯上的风险,去刑部大牢里见了方远山一面。

  好在方远山是被殿前司的人带进大牢的,随后殿前司去复命,三司的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眼下三皇子要求见礼部侍郎,他们不敢拦阻,便放陵王入了大牢。

  方远山的两个儿子一直不成器,这么些子女中,他最疼爱的只方芙兰一人。

  是以如今东窗事发,他到了生死攸关的境地,最担心的便是方芙兰的安危。

  方远山见陵王竟愿在这种时候来看他,明白他对芙兰是真心实意的。

  其实一直以来,他不愿将方芙兰许给陵王,并不是因为他看不起这个不受宠的皇子,而是因为他与陵王的生母卢美人的恩怨。

  否则,凭着陵王远胜常人的天资,有他这位重臣帮扶,日后未必不可成就大业。

  可是,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没得选了,他犯下的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非常人不能保住芙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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