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祸水 第73章

作者:再枯荣 标签: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何盏看出他无声的调侃,待丫头出去,与他笑道:“绿蟾虽然不理我,也不与我说话,可你信不信,我要是真同个女人有些瓜葛,别管是家里的还是外头的,她真格一辈子不理我了。女人,生着副九曲回肠,可根本上是简单的,只要你一心念着她。”

  “我不像你,没那么懂女人。”席泠翘起腿来,笑了笑,“箫娘未读过什么书,什么都藏不住,眼睛一转,你就知道她打什么主意,犯不着去猜。”

  何盏想来,一番嗟叹,“我死活想不到,你们倒做了夫妻,倒叫我不知该如何称呼她了。”

  “还叫‘伯娘’吧,只是要改口,叫我‘伯父’才恰当。”席泠轻挑眉峰,难得戏耍他一回。

  何盏咬牙待要驳,不防牵动着背上的伤,痛得有些龇牙咧嘴。席泠便渐渐敛了玩笑,搁下茶盅,“听说你挨了伯父的打?倒是难得,伯父只有你一个儿子,自幼不打你,你自幼也听话。”

  “那是从前的事情了。”何盏也搁下盅,两个人并坐窗下。他也无人可诉,只好向席泠说:“你道岳父是因何被流放的?咱们先前说起,一直是说他的罪,不过是罚没些钱财,满破千万白银。可最后,咱们都料错了。”

  他歪着轻垂的下颌,寂寥地笑了笑,“我暗里想一想,我爹,一向想以此案高升,朝廷又惦记岳父的家财,不正是个好时机?自然了,这种事情,历朝历代层出不穷,但我心里始终有些过不去。也不单是为绿蟾,还有些想不明白,我爹怎么也如此钻营起来?碎云,为官者当自洁,我想不通,就没人能做到么?”

  席泠一时哑口无言,问心有愧,却把笑眼向何盏睐去,“我信君能有所为。”

  “我?”何盏不禁自嘲,“我爹上回还骂我,说我这个佥都御史也不过是沾了他的光提上去的。想想也是,我也不过是个无用之人,没有他,我也没什么出息。不像你,你一向是椟中之玉,缺个时机而已。”

  “你也只不过缺个时机。”席泠若有所想,自顾着点头,“安心等,总有一日,你会等来个像你父亲一样一鸣惊人的机会。或许你改一改那心软的毛病,能一举振朝野、正朝纲,也未可知。”

  何盏只当他是宽慰之词,不大往心里去,转而说起别的,“我听说你到应天府的头一桩事情,是把秦淮河段的闸口都修了?还是上回咱们说的那句话,许多事情,有了权才好办。”

  “只修了城内的河段,城外由长江汇进南京城的那一处,我去看了看,荒了好些田。好好的田放在那里,到春夏两季却闲置下来,岂不是浪费?”

  “这话有理,当初我还在县衙门里,改策测算田地的时候,那一片地方的田因秋冬两季能种,一律划的良田,百姓缴税一个钱不少。倘或能把春夏两季也栽种起来,也算体恤百姓。”

  席泠默然,盅里的茶汤映照在他眼中,点点波光。两个人的肩头,呼啦啦大开的槛窗外,开着一簇夹竹桃,红的花绿的叶,艳的艳暗的暗,势如水火,看似不容,又如此匀称地生长在一起。

  捱到傍晚,席泠估算着虞家姐弟已辞,便起身归家。

  那头露浓与敏之也正好辞将出来。敏之入夜邀约了几个朋友在秦淮河作乐,心里发急,嘱咐了一干仆从几句,先往外头登舆。

  露浓与箫娘在后,慢吞吞往外行,暗里左顾右盼,脚步拖延。金乌西坠,天色金沉沉地压下来,一地璀璨却将暗的心事。等不到席泠,露浓满面牵强的笑意。箫娘倒是一脸松快,千盼万盼,可算盼到天要黑,再不能留人的地步。

  两个人各怀心思,走到最后一道月门,箫娘先引着踅出洞门外,露浓与丫头被一簇夹竹桃挡在后头。

  恰逢席泠归家。老远的,那身影流风似的行近,不知他是瞧见人没瞧见人,不管不顾地,一把揽住箫娘的腰将她旋了个圈,“辛苦你,操劳一日。”

  箫娘惊了一跳,暗里拧他,急急跳下来,一脸红云地望向身后。席泠循着她的眼望去,不惊不乱地朝露浓作揖,扭头对箫娘笑道:“我进去了,你送客。”

  言讫绕过露浓身边,钻入月洞门,顷刻没了影。露浓忽然像座孤岛,目睹一泓无情的水流过她,她只能孤寂地瞭望。望不尽的葱薆林木里,深深地掩着羊肠小道。她多想箫娘外去,而她一身折返,将这座园子,变做她的爱巢。

  箫娘见她发怔,自己也有些发窘,既怕她难堪,又隐隐痛快,“瞧他这样失礼,没瞧见姑娘站在后头呢,姑娘可别见怪。”

  事情一点一点露出来,露浓也不能避讳了。她扭过来,端丽莞尔,“你们……?”

  “啊,”箫娘心里暗涌滔天,面上从容镇静,把不自然变得十分自然,“我们成亲了。”

  这比方才席泠那番举动来得更为惊吓。露浓满目悚然,圆睁着眼怔了片刻,“什么时候的事情?”声音不知不觉地,变得比平常更细,显得有些尖利。

  箫娘瘪着嘴,乔作淡然地摇着扇,“就是前几天的事情,衙门里上了户,还没行礼。正打算拣个日子摆酒行礼呢,倘或定下来,姑娘可千万赏光。”

  在这片刻,箫娘的一切笑与客套,对露浓来说,仿佛都是嚣张的愚弄。她在袖中攥紧了手,好似一手攥住了滔天的恚怨,险些将那条绢子攥碎!怀着忿忿的酸楚,攥得指节发酸!发痛!

  可她又与生俱来一种世家千金的柔敛,天大的惊惶都不能令她失态。很快,她放软浑身的筋骨,笑了下,“自然要来的。就送到这里吧,我去了,改日到我家去坐坐。”

  露浓捉裙跨上三级石磴,跨出朱红大门。天比先前又压下来一段距离,满是浓厚的红云。红云底下,是跟来的那班仆妇,一个个穿着大蓝大紫的绫罗,静穆地围在软轿四周,其中一个打着轿帘。

  轿子三壁镂雕着花窗,露浓低腰坐进去,起了轿,把她高高地抬起来,一并抬起她险些在箫娘跟前破碎的端庄与骄傲。

  此刻那些尊严重新汇拢,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与恨,更多的,则是一种凄怨的不甘心。这大约是一个千金小姐的为难之处,她的价值一早得到了哄抬,再要多的价值,只能从男人身上获得。但偏偏他的眼里瞧不见她,令她一向的荣耀,成了尘埃。

  于是,透过那些雕花的密孔往外瞧,席家的朱门在她眼中,像团火红的、烧心的执欲。

第69章 归路难 (九)

  当日露浓归家, 将席泠与箫娘落了户籍的事闭口不提,只陪着她祖母说了席家新宅里情景,便回房歇息。

  一更的竹梆子在哪里响, 哒、哒、哒地,间歇长长一段, 像个将死之人的气喘。夜阑静。露浓向丫头要茶吃, 未几丫头端来,暗观她面色,不由轻劝:“姑娘少吃两口,这时候吃这些茶,又不知何时能睡。”

  露浓不听, 狠狠呷了一口,吃得急, 呛得咳嗽了两声。丫头忙上前来抚她的背,躬着腰, 提起白日的事情,“泠官人与箫娘的事情,姑娘为什么不给老太太漏个风?”

  露浓默着, 倚向窗台, 廊外的芭蕉被月亮照出浓重的影, 扑在柱子上, 鬼魅婆娑。她心里也戚戚怨怨的,似个鬼魅,“祖母一向心高气傲, 倘或说了, 她老人家无非生些时日的气, 背地里狠骂他几句, 也就丢开手了。”

  虞家上好的门第,她又生一副倾城之貌,老太太从前就常说:“我们露浓这样的才情品貌,哪个男人配不上?只有我们拣人家的,没有人家挑我们的,冷眼选,不要急。”

  不急不急的,一晃四.五年,就空将芳华岁月虚度了。她又不似男人,有宏伟心愿需要用大把光阴时间去实现,她只是闺阁中的小姐,天地太窄,转来转去,光阴都是与情.爱磨缠。

  丫头咬着牙关空叹,“也不知箫娘哪里好,泠官人那双眼就只在她身上。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就会说两句讨好奉承的话!这些都不去说它了,只说她与泠官人的爹,分明是叫他家买去续弦填房的,搁在屋里那样久,难道白搁着?哼、我却不信,放块肉在狗嘴边上,岂有不吃的?这样个不清不白的人,乱糟糟的干系,泠官人也不嫌!”

  这丫头也不知哪里来的股怨念,只觉心里一百个不服不甘,想想那两个人搂抱在一处的情景,活脱脱是卫玠抱个丑无盐,恨不得擎把斧头连皮带肉地将人劈开!

  露浓扭头睃她一眼——丫头,又是个不明不白的丫头,她们都没差别。她很快就用海纳百川的雍容态度在心里由衷原谅她们的妄想、与席泠的冷漠。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席泠是在与她斗气,别的都不值当她生气。大约在她心里,她与他才是旗鼓相当,棋逢对手。

  颔首间,她又扭回窗外,留给丫头一条华丽凄婉的弧线,“瞧你,生这样大的气。娶妻又不是不能休妻,真告诉祖母她老人家,事情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她老人家先就要沉不住气了。”

  “姑娘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法子总是人想出来的。”露浓牵动唇角,把她招到跟前来,附耳过去,嘀咕好一阵后,仰回脸去笑,“真到那地步,祖父与祖母就是想丢开手也丢不开,他也骑虎难下。”

  丫头攒着眉,隐隐担忧,“可姑娘的名声到底要紧呐!”

  “有什么要紧?你没常听箫娘说,别人议论就叫他议论去,又不少块肉。况且只要我们成了亲,流言也就渐渐散了。”

  露浓拿指端抚过案上湘色的绢丝灯罩,里头的烛火映得她的脸也有些暗沉的黄。她豁出去了,拿出破釜沉舟的架势,打算用一点点女人任性的手段,用一点点公侯人家的特权,套牢席泠。

  无欲无求时,权势显得多余,当有所“欲”后,权势是一位公侯小姐的最基本的底气。

  有时候她自己也想,做什么非他不可?这天下又不止他席泠一个男人。

  可别的男人,到底伤不了她的心。也许是因为爱,也或者是一种奇货可居,搁置太久的空虚。使她急于用什么来阗这种漫长无底的空虚。

  少不得就是用那些牵肠挂肚、摧心剖肝的感情来阗。

  而箫娘就幸运得多,她的百无聊赖有人排解。这日早起,席泠换了身常服待要出门,走到廊外,箫娘趴在窗上看他。刚吃过早饭,她整个人从脾胃到头脑,都有些懒洋洋的饱.胀。

  天亮得早,卯时中刻绮窗下角便有曦微,温吞吞地朝上爬,把一寸光阴分割成漫长的时辰,温柔地煎着人。箫娘虽不似别家很有规矩的太太,她可以东家窜西家逛,可总不好日日去叨扰人家。

  她的时光,只比别的女人稍微好混那么一点。因此她两眼巴巴地望着席泠走到苔痕浓郁的场院里,就盼着那则身影是归来。

  席泠瞥见,顿了脚步,思虑片刻,朝窗户上招手,“出来我有事告诉你。”

  箫娘忙捉裙跑出去,好像他多停留一会,她的光阴就过得快一点,“敢是忘了带什么?”

  “带你。”他笑笑,一只手环了她的腰,“你换身衣裳跟我出去。我先往衙门去一趟,出来坐船出城,也带你去逛逛。”

  箫娘乍惊乍喜,吊着他的胳膊,忽然懂事起来,“真带我去啊?你是去忙公务,我跟着去,成什么样子?叫差役们瞧见,只怕暗里也要笑话哩。”

  “你在舱内坐着,我要带人下船去,可不是时时陪着你。叫上晴芳,让她伴着你,传话递东西的也方便。快去,我等你。”

  箫娘薄嗔着怨他一眼,“那又叫人家出来,你直接告诉叫我换衣裳就是了!”

  言讫一霎蹦起来,咯噔咯噔往屋里跑。换了绛紫的掩襟短纱袄,黛紫的裙,挽着紫棠的纱帛,欢欢喜喜地单独套了辆马车,与晴芳同乘。

  到了府衙就远远地在车里候着,等席泠出来,再转道秦淮河,改乘一艘官船,沿河而下。舱外跟着四五个差役,郑主事也在其中,少不得到舱内给箫娘请安。

  从前他是叫老夫人,蓦地改口叫了夫人,连箫娘也有些羞臊发窘,忙起来福身还礼,“您客气。”

  惹得席泠一笑,朝郑班头挥手,“你请外头去忙你的,你在这里,她连脚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箫娘剜他一眼,与晴芳咕哝,“我才不似他说的没出息!”

  人出去,箫娘果然自在了许多,在槛窗底下坐着,搦转腰远眺岸上的田野。那一条青草芜杂的河岸线后头,偶有庄户人家,袅袅炊烟,隐隐犬吠。再后头,连绵的高山,围拢着一段段最平凡不过的人生。

  她想起幼年时候,跟着舅舅舅母过生活,也是这样的荜篱烂舍。黄土胚的墙,抹也抹不平,年复一年,墙上的裂缝越来越多,偶尔有蜈蚣一类的虫打那些缝隙里钻过。残破的瓦,少不得漏雨,春夏两季还过得去,一到秋冬,风刮得门板嘎吱嘎吱响。

  她瘦瘦小小地蜷在稻草铺的硬木板床上,太冷了,悄么声息往几个姑舅姊妹身边挤一挤,招来他们一通打骂。都是半大的孩子,打打闹闹常有的事情,大了就好了,大了等他们各自嫁娶,有了各自的家,就好了,她是这么想的。

  但忽然有一天,舅舅舅母将她卖了个牙子。她跟着牙子走了很远的路,脚也磨破了,总算明白,贫穷就没有资格安定,贫穷注定飘零。

  飘零到这宽广的河面上来,浪轻打着坚固闳崇的一艘大船,她稳稳坐在里头,望着那些远淡如岸的过去,有些唏嘘。

  席泠端着她的茶过来,把她吹散的鬓发撩一撩,“出来了还不高兴?”

  “我哪里不高兴了?”她嗔一下,旋即偷偷把眼一睃,发现晴芳不知几时已悄么踅到屏风前头去坐,便肆无忌惮地抱住席泠的腰,高高地仰着头望他。

  席泠摸一摸她后脑松松的髻,坐到挨着的椅上,“看你在家险些困成了笼子里的鸟。你这人,总是得陇望蜀,从前一心要过这样的日子,如今又觉得闷。”

  箫娘想着要怎么冠冕堂皇地驳他好,才显得自己不是那么个贪心不足的人。她凑过脑袋,在他耳边狡黠一笑,“我不是闷,是想你呀。”

  蓦地说得席泠心一跳,像一只蚂蚁从他耳廓里,爬到了心房,一路酥麻麻的痒。他扭眼窥一下屏风外头,趁无人留意的功夫,衔了她的嘴厮磨两下。

  箫娘像偷了一抹蜜,咯咯地笑着,把腿搁到他腿上,翛然打晃,“前几日忙完那一场,家里又忽然没什么可忙了。兀突突闲下来,又没那么多活计给我做,要去寻绿蟾说话,可她病歪歪的,哪来的精神应酬我?我从睁眼送你出门,就是盼着你回家。你有时在外头耽搁住,我就盼着睡午觉。睡醒了,园子里逛逛,就盼着吃晚饭,跟个猪似的。”

  席泠背靠着窗户,捏捏她的腮,“这不就是你一心盼望的日子么?”

  箫娘想想也是,便支颐着下巴嗟叹,“人呐,都有些贱骨头。”

  提起这话,她七拐八拐地,不知怎么就想起虞露浓来,把腿在他腿上弹动一下,“嗳,上回虞露浓到家,话赶着话,我把咱们落了户的事情说给她听。她倒怪了,什么也没讲,还是那副样子。”

  席泠也未收到虞家的风声,按说事情漏出去,老侯爷该叫了他去兴师问罪的。他细想想,真是想不透女人,笑道:“他们不再找来就罢了,是好事。”

  箫娘跟着想,大约是虞家要脸面,不好再提这桩事,往后就沉溺消息,无瓜无葛。如此,她浑身也松快起来,吸一口江风,心内无不得以地与席泠玩笑,“按说虞露浓这么个美人儿,是个男人见了都会动心,你为什么偏就不喜欢她呢?”

  说不上来,席泠想想,与虞露浓到底无冤无仇,真有些什么心不甘情不愿的俯首,也是源自她的家族,他不该同个女人计较。

  但他就是不喜欢她身上那种尊贵的俯视态度,她的一切平易近人都透露着与生俱来的骄傲。他有些微嗤之以鼻,“非要我喜欢她你才高兴?”

  箫娘狠狠拧他一把,恶狠狠说着玩笑,“你敢!你真敢喜欢她,我从这里跳下去,死给你看!”

  果然说得玩心大气,作势敛了裙子,站到椅上就往窗户外头低腰。赶上一个浪打来,船猛地晃了晃,她半副身子挂在窗上颠了颠。席泠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掣回来,语气有些凶,“胡闹什么!”

  箫娘跌回椅上,见他凶起来,不敢闹了,闷不吭声地抱着膝,做出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来。席泠待要斥她两句,倏听船靠了岸,郑主事进来,隔着屏风禀,“老爷,到了,白县丞带着河道的人在岸上候着呢。”

  “知道了,请他们稍等。”席泠收回眼睨箫娘,“在船上待着不要瞎胡闹,掉进河里可不是好玩的。”

  末了席泠出舱,带着人登岸,箫娘与晴芳躲在窗户里,嘻嘻哈哈偷么往外看。

  河滩上一气十来个男人,或穿补服或穿常服,唯唯诺诺跟在席泠身后头。席泠走出十来丈,朝后招手,白丰年忙提着衣摆,抛下一干差役跑到跟前,浑身的肉也颠出汗,“大人吩咐。”

  “这一片有多少田地?”

  白丰年摸了条绢子揩脸,两岸眺目,“回大人话,这两岸往年由前头江水分流起,是一千二百亩田地。凡春夏两季雨水频发,江水往城内倒灌,这里就先遭淹。咱们南京城的人都晓得,这水势倒是不大,淹不死人,就是淹了庄家。因此春夏两季,这些田百姓也折腾不起,过了夏,只种秋冬两季罢了。”

  郑主事在一旁剪着胳膊,睐着白丰年笑,“那春夏两季空着,损失多少?”

  白丰年反斜他一眼,“咱们南边是以种稻为主,春夏两季六百亩地,能收将近两千多石粮食,折算银约莫五千多两银子。”

  席泠踩着湿.润的河滩,一壁走一壁瞭望,又问:“这一千二百亩地分是多少户人家的?”

  “是三百八十户人家,两千多口人。”

  “三百八十户,春夏两季每户损失十几二十两银子。”席泠侧首,剪起胳膊轻笑,“十几二十两,寻常农户家里,就够开销大半年的了。白大人,叫河道的人丈量吧,量完绘个图样出来。郑主事同他们算一算,加筑这条堤坝要多少银子,下月务必算出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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