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00章

作者:耿灿灿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宝鸾办成一件美事,笑逐颜开,心满意足。

  她喜欢鱼娘,不是因为今天见了一面就喜欢,鱼娘的故事里,打动她的,其实不是鱼娘的深情情郎,而是鱼娘的勇气和叛逆。

  正如鱼娘觉得不是每个人都能接纳一个营妓,宝鸾想的是,不是每个身处低谷的人,都能像鱼娘这般隐忍不放弃,等来一个机会,立刻放手一搏。

  她帮她,因为她认为自己没有鱼娘孤注一掷的勇气。

  花厅上,杨夫人也在。宝鸾让她来,是记着杨夫人曾说过她有一个闺中密友,也被发配乐营。

  公主相助营妓,这样的事搁从前,杨夫人肯定满脸鄙夷。

  今天,杨夫人依然觉得公主帮营妓有失身份,可她内心止不住地感动。

  杨夫人悄悄抹了好几回泪。这个鱼娘,不是她的闺友,她却好似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闺友。

  宝鸾让人送鱼娘和书生离开的时候,杨夫人没忍住,向宝鸾恳求:“能否容妾同她说两句?”

  宝鸾留下杨夫人,让她自便。

  杨夫人与鱼娘隔开几步远,问她:“你在乐营中,可曾认识一个出身江南世家的女郎?她脸方方的,眉毛浓浓的,笑起来有两个梨涡,牙齿像兔子,脖子后面有一颗痣。”

  鱼娘想了想,好像见过这样一个人,问:“是不是姓高?在乐营里坚持用原来姓氏的人不多,我记得她。”

  杨夫人惊喜:“对对对,就是她!她怎么样?过得好吗?”

  鱼娘一下子噤声。

  这个人,已经病死了。

  杨夫人抓住鱼娘胳膊:“快告诉我。”

  鱼娘道:“她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

  杨夫人将自己的手镯取下给鱼娘:“你能替我传信给她吗?”

  鱼娘摇摇头;“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已经到另一个乐营去了,具体去哪我也不清楚。”

  鱼娘劝她:“调离之前她改了名,已经不姓高,你不要找她了,找不到的,她也不会高兴你找她。”

  杨夫人怏怏垂目,呓语:“会不高兴吗?那次斗百草赢她太多,难道她还记着仇?”

  鱼娘默声,行礼后悄悄走开。

  沙州城外的军营里,之万将驿站取来的书信送到班哥面前。

  今天的信,有一封很是特别。

  没有署名,信封里空空的,没有一张纸亦没有一个字。

  有的,仅仅是一个香扑扑的荷包。

  荷包绣乌龟,乌龟在爬山。

  班哥低头嗅了嗅,眉不知不觉扬起,烛光下黑眸如星般明亮,在帐中除去外衣,只穿一件浅灰色绸衣裳,大刀阔斧地端坐,将荷包往心口处捂了捂,又放在唇边亲了亲。

  绣什么不好,绣个乌龟。

  他微微含笑,看着荷包,好似看宝鸾:“淘气鬼。”

  陶醉了好一会,将宝鸾从头到脚思念一遍,班哥同之万道:“替那个书生还的债,欠条不要给他,给那个营妓吧。打点当地县官,叫他看着点,不准牙婆登这个书生的门。”

  娶了妻子转手卖掉的,大有人在。妓从良,一般很难有好结局。

  之万说:“能得殿下和公主关照,是她三世修来的福气。奴已经知会当地县官和坊间里正,有他们看顾,出不了什么事。依奴看,那个鱼娘是个精明人,就算无人照应,她也不会吃亏。”

  班哥没有兴趣知道鱼娘的事,不想让小善白费心思,所以才让人看顾她。

  他拆开第二封信。

  这封信,是长安来的。

  施居远在信中说,永国公突然离开江南,不日就将回长安。

  班哥算算日子,他看信的这会,齐无错应该已经在长安了。

  这个废物,江南郡公都已经被流放,他连收拾一个流放之人的残余势力都做不到。待了这么长时间,突然回长安,是知道小善的事了?

  过去消息闭塞,寻常人唯一能获取信息的途径就是看邸报。邸报上,不会写公主离开长安祈福这种事。

  要及时知晓天南地北的事,除非自己培养势力,各处都有联络通信的人。这需要花费巨量钱财。

  班哥远在边关,也能知晓宫里的谈话,齐邈之身在江南,却事隔半年才知道宝鸾离开长安的事,区别就在于他们一个有人递消息,一个没有。

  齐邈之去江南,是皇后的意思,不让他知晓宫里的事,也是皇后的意思。

  皇后想让他心无旁骛地接管江南财政。

  女官若英已经逝世,接替她的,是新入宫的清平女官。

  清平女官来不及通传,人已经大步入殿。

  “娘娘呢!我要见娘娘!”

  皇后从古琴后抬起脸,她心爱的外甥气势汹汹,手里一把长剑,对着阻拦他的女官们恶狠狠道:“挡我者死,都滚开!”

  皇后欣慰地从外甥发狠的面容上,窥见当年姐姐在幽州护着她的样子。

  她懒懒出声:“别拦他,让他进来。”

  齐邈之执剑来到皇后面前,一身深红行装,被江南好水好景滋养大半年的眉眼,更加俊秀净白,只是身上,多了几分颓然落寞的气质,叫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大受打击的人。

  他红着眼道:“娘娘,你为何赶走小善,为何将她许给齐崇!齐崇他已有二十房小妾,怎能尚公主?”

  皇后神情平静,仿佛丝毫不在意远归的外甥和自己别后重逢第一面,就是为了别人的事咄咄质问。

  她道:“小妾多,又不是妻子多,公主嫁过去,是做正妻。”

  齐邈之吼道:“娘娘非要选一个齐家人尚主的话,为何不能选我?难道我不算齐家人!”

  他跪下去,手握长剑道:“请娘娘将三公主改降于我!”

第91章 ?一更

  心爱的外甥怒气冲冲,犹如爆竹一点就燃的样子,皇后没少见。

  他怒容满面却隐忍不发,低声下气求人的样子,皇后却第一次见。

  她许他在宫中横冲直撞,许他当街杀人无需受罚,许他叛逆不羁随心所欲。她默许他太多事,以至于他卑躬屈膝地跪在自己面前时,一时竟不太习惯。

  皇后皱眉:“你起来。”

  齐邈之不肯起:“请娘娘成全无错!”

  皇后厉声:“你起来!”

  她鲜少高声命令人,齐邈之犹豫之下,还是顺从了。他站起来,刚要往前几步继续恳求,被皇后喝住:“闭嘴!”

  齐邈之默声,手握紧剑柄又松开。垂首站立,没有什么精神。

  皇后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冷嗤一声。禀退女官,命人去殿外守着,谁都不准放进来。

  殿内门窗紧闭,再无他人,皇后冷声道:“现在你可以跪下了。”

  不让他跪,是不想让他在人前给自己下跪。

  齐邈之重新跪下。这次跪得不是单膝,而是双膝全跪下,他伏下去,行大礼,面容是高傲的,语气是冷硬的:“娘娘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睨视他:“跪到我身边来。”

  齐邈之撑着双臂就要起,一个玉盏砸过来,皇后道:“是跪,不是行。”

  齐邈之咬紧后牙,双膝自冰冷的地砖摩挲向前,皇后掰开他的手,拿过长剑,长剑出鞘,锋利无比。

  寒白的剑光,照出皇后如星般明亮的眼,犀利得好似一头秃鹫。

  长剑握在她手里,优雅得像是抚琴插花,刺进人血肉里,却毫不含糊。

  “无错,知道我为何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齐邈之肩头被刺一剑,血汩汩外流,他没有呼痛,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平静地回答皇后:“娘娘许我一生无错。”

  皇后玉白的指尖抚过他肩上的血窟窿,纠正道:“是许你在别人那里,一生无错。”

  齐邈之道:“我不要在别人那里一生无错,连想要的人都得不到,一生无错有何用!若能得小善,我愿改名‘有错’!”

  皇后凝视他倔强的面庞,沾血的指甲缓缓抚上去,抚他浓黑入鬓的长眉,抚他玉柱般高挺的鼻梁。

  她会对自己的儿女们生气,却鲜少对外甥发火,因为她知道自己会包容他。

  但这份包容,终究是有限的。

  “无错,这门亲事就算更改,也不会是你。”皇后淡淡道,“我会给你一个更好的妻子。”

  齐邈之颤抖着身体,像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大声同皇后道:“她就是最好的,世上没有比小善更好的妻子。我要她!姨母,从我第一次见到她起,我就知道,我要她!姨母,将她赐给我,我将永远对您忠心。”

  他磕头,眼泪和血沾湿地砖。

  从前不敢说的话,今天要说尽。

  从前不敢肖想的人,今天一定要得到。

  从闯进宫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做好准备,今天,再也不会掩藏自己的内心。

  他不再想她可能被自己无法控制的心魔伤到,不再想她可能会被夹在齐家和皇权之间,不再想自己是否能长寿伴她,不再想他是否能让她快活一生。

  与其让别人伤害她,不如让他试一试,至少他会竭尽全力让她少受一点伤。

  齐邈之一遍遍磕头,一遍遍哀求:“姨母,求您了,求您了。”

  皇后无动于衷,甚至觉得有些好笑:为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外人,你竟肯低下头颅,抛掉你最后一点尊严?

  “无错。”皇后止住他,让他将脑袋贴到自己腿边来。袖子上的飞凤被血染红,她暗叹一声可惜,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衫。

  她语重心长用巾帕替外甥擦拭伤口,脸上现出几分无奈和痛楚:“无错,怎么连你也来伤姨母的心?”

  齐邈之连忙道:“我没有,姨母,我不曾想过伤您的心,过去种种事,皆是因为我不懂事,并非真心为之,现在我已经知道错了,姨母您做的事,都是为我好,都是为了齐家好,我不该和您赌气,不该任性妄为,以为做个疯子就能置身事外。”

  他似一只温驯的大猫,小心翼翼蹭了蹭皇后的衣衫:“姨母,您骂我吧,罚我吧,再刺我一剑,收回我的爵位,贬我做一个庶人,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为我伤心。”

  皇后叹道:“好孩子。”欣慰地扳正他束发的金簪,语气爱怜:“姨母怎舍得骂你罚你贬你做庶人,你是姨母唯一的亲外甥,也是姐姐唯一的孩子,姨母只会疼你爱你,绝不会伤害你。”

  齐邈之乌黑的眼,仿佛孩子泣泪般令人心疼,他将自己的脸贴到皇后掌心,怔怔道:“姨母,昨夜我又梦见母亲了,她血肉模糊地对我笑,说我力气太小,割得不够深,害她痛了好久才咽气。姨母,我害怕,我好害怕!您告诉母亲,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想让她疼,不想让她痛,您替我告诉她,让她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他哭得声声嘶竭,像是要哭碎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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