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11章

作者:耿灿灿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班哥也不恼,只道:“姐姐说的是,是我狂妄了。”

  带班哥过来的那个宫人站出来道:“你问他便问他,作甚讥讽人?就算知道下次输赢,凭你的身份难道还能进马场下注不成?你倒说说,你是哪府里出来的贵族娘子?”

  先前问话的宫人满脸飞红,伸手指道:“玉壶,我哪里得罪你,你要这般羞辱我?”

  玉壶道:“我何时羞辱你?我一片好心提醒你罢了,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该想的事不要想,不该做的事不要做,莫要以为公主仁慈,便能胡作非为僭越宫规。”

  班哥在马厩养马时,经常有宫人和宦官悄悄到马场下注,马监司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马场下注的事也就成了宫人宦官们约定俗成的秘密。

  班哥凭借四次赛马连赢,让黄公公赚了个盆满钵满。黄公公本就动摇,又得了好处,这才松了口没有拘着他,那日许他往公主面前去。

  照吩咐,黄公公本不该让班哥在宝鸾面前露脸,打发得越远越好,待时间一久,寻个理由弄死,才是黄公公本来要做的事。

  黄公公心想,贵人多忘事,尤其是永国公这般桀骜不驯的贵人,今天打这个,明天杀那个,未必记得才见过一面的班哥。随口一句吩咐,谁知道是不是一时兴起,过后忘得干干净净?

  班哥从人群中悄悄离开,宫人们还在吵,他踩着月光,原路返回寝屋。

  同一寝屋的宦官们还没回来,班哥吹熄油灯,脱鞋上了通铺。

  借着月亮的余晖,他捞起枕边放的那套袍服。

  轻薄软和的料子,龟甲柿蒂的锦纹,檀心浅草色丝线针脚整齐,精致清雅。

  他细细地打量这衣袍每一寸,像是要将它刻进眼里,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轻手轻脚将衣袍抱紧,贴到胸口。

  这件衣袍,是小公主命人准备的。他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袍,明日他要穿着它,让小公主瞧一瞧。

  班哥抱着新衣袍,靠在窗边看月亮,餍足地将这一日发生的点点滴滴从脑海中翻出来回味。

  马场相遇,此前已想过无数次,意料之中,不必再想。

  记忆最后停在宫人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公主的第一个随奴。”

  班哥笑了笑。

  原来他是第一个。

  第一个呢。

  工部重修的宝塔已经完工,修建期间数次曾险些遭到破坏,好在崔鸿早有准备,提前在工匠中埋伏侍卫,不但没有让歹人得逞,而且还抓了几个活口。

  结果人送进大理寺,还没来得及审讯,当天就暴毙了。

  崔鸿气得摔了茶杯,同康乐道:“难不成这天下真成她齐家的了?”

  康乐宽抚丈夫,柔声细语:“有你在,有我在,有天下无数忠良在,她休想一手遮天。”

  崔鸿喘顺气,义愤填膺的情绪缓下来,眉宇间露出忧色:“玉娘,玄晖迟迟没有书信,我甚是担心,如今想想,当初真不该让他去。”

  康乐摇摇头:“我何尝不担心不害怕?可我们为人父母,最不该做的便是替玄晖擅作决定,我们只能相信玄晖,玄晖从小志向远大,此次前去东突厥,他定能替阿耶解决心头之患。”

  崔鸿盯着康乐看,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哀意,忧则忧矣,忧色之下更多的是一种笃定。

  此前夫妻二人甚是提及崔玄晖出使一事,怕搅乱彼此心神平白添忧,今日思及大理寺之事,崔鸿越发后怕,忍不住道:“她行事诡谲狠辣,若是在玄晖出使途中安排伏兵……”

  康乐道:“夫君莫急,此次玄晖出使前,我曾向阿耶借调两人,这两人皆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有他们护在玄晖左右,一般宵小之辈无法近身。”

  崔鸿一愣,又问:“若偷袭的不是寻常刺客,而是军营里的人……”

  康乐神色镇定:“若要用军队埋击,只能出了边界再行事,从天朝至东突厥,必经云州,我早已派人传信云州刺史,命他前去云州大营借兵,云州大营的蒋励兴老将军曾受我恩惠,有他在,玄晖东出无忧。”

  崔鸿一颗心落回肚中,感慨:“玉娘,你当真是女中宰相。”

  康乐含笑:“谁稀罕做宰相,我做我的公主,不比你这宰相强上百倍?”

  崔鸿连连道:“是是是,殿下聪慧过人,我这小吏自愧弗如。”

  夫妻俩说笑几句,康乐正色道:“眼下的危机是解决了,可我们不能每回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得想法子主动出击才是。”

  崔鸿拉过康乐的手,悄声道:“有时候我真不知太上皇他老人家在想什么,从前还能猜到一二,如今越发不知所谓,若不是太上皇,她哪能……”欲言又止。

  康乐道:“阿耶宠信的又不止她一人,论宠爱,我这个亲女儿未必就能输给她。”

  崔鸿听出康乐语气中的冰冷,连忙转换话题,问:“近日怎么不见小善,她好些日子没来府里了罢?”

  康乐眉头舒展,提起小善,声音满是怜爱:“前阵日子四皇子病了,小善看重她这个哥哥,特意托人出宫告诉我,她要留在宫里照看阿兄,得空再来府里探望。”

  崔鸿道:“小善是个好孩子。”

  康乐道:“谁说不是呢?我这些侄儿侄女里,就只小善最合我心意。”

  书房外传来婢子的通禀:“大人,袁公子来了。”

  崔鸿放开康乐,整理衣襟,道:“快让景略进来。”

  康乐撩开珠帘从屋内迈出,至门边,袁骛一身飒爽襕衫,圆领窄袖,头戴锁金黄罗抹额,施施然朝她抱拳作揖:“殿下。”

  康乐颔首以作回应,余光瞥见耳门后一道鹅黄身影匆匆离去。

  高傅姆附耳道:“方才二房的莲娘子来过,说是寻帕子,在耳门后站了一会,也没和人说话。”

  莲娘是崔鸿的侄女,是崔府里唯一的嫡女,二房还有几个庶女,都不如莲娘受宠。

  康乐啧一声,回身往书房一看,袁鹜正在里头同崔鸿见礼:“恩师。”

第12章 丝帕

  崔鸿身为勋贵之后,袭爵国公,曾任中书令,现任工部尚书,兼太子太傅,弘文馆大学士,乃是朝中公认的中流砥柱。满朝上下见了他,无不恭敬地称呼一声“宰相大人。”

  每年常科应试选拔之际,无数人皆想拜在崔府门下,然而崔鸿作风清明且为人挑剔,能入他眼的人,寥寥可数。

  除御史中丞顾清辉外,唯一能称崔鸿为“恩师”的人,便只有袁骛。

  袁家虽是功臣之后,然而历经三代之后,家中子孙昏愚,败家滞业,传至袁骛这代,早已没有从前威望。在遍地皆是权贵的长安城,袁氏二字,犹如水滴落入大海,悄无声息。

  袁氏子孙皆不抵用,袁氏这一支后人中,就只袁骛在朝中谋正职。

  袁骛胞兄虽有才名,然常年体弱多病,家族重担,皆落在袁骛一人肩上。

  崔鸿爱怜弟子,袁骛入府拜访乃是常事。今日是崔鸿特意命人去请,故而袁骛来得匆忙,除了给崔鸿的茶饼外,手上还提着一包凌东阁的彩霞金粉龙凤纸。

  崔鸿不喜收礼,袁骛深知这一点,每次登门拜访,提的皆是市井小物,算不得礼,但又能聊表心意。

  崔鸿当即让婢子端来茶釜小炉等沏茶的茶具,袁骛拿过鎏金飞鸿球路纹笼,取一块茶饼置入其中烘焙,师徒俩围在炉边,一边沏茶一边说话。

  屋内置冰,然炎夏灼烈,两人围在炉边,额间涔汗,自得其乐。

  崔鸿问起那包金粉龙凤纸,笑道:“定是岁青又有了新诗,不然你自己用,哪舍得买这么贵的纸?”

  岁青是袁骛胞兄袁策的字。袁骛道:“阿兄确实得了首新诗,恩师若不嫌弃,改日送来让恩师批鉴一二。”

  崔鸿笑道:“岁青的诗,一向最好。”

  袁骛难得未在恩师面前露出谦逊之态,满眼笑意,道:“阿兄的诗,确实是好。”

  崔鸿问:“岁青的身子,近来可好?”

  袁骛声音里透出一抹无奈:“还是老样子。”

  崔鸿拍拍袁骛的肩,宽抚道:“说不定哪天就被我们找到一个能治好岁青的神医,你且放宽心,只要有这样的人出现,不管那人在哪里,我皆会替你请了来。”

  这些年崔府一直有替袁骛寻名医,这份心意,足以令袁骛哽咽:“多谢……恩师。”

  崔鸿叹口气,袁骛拜入门下五年,行事沉稳冷静,从未开口求过任何事,即便在十六卫几年都未高升,也没透露出任何想要他这个恩师提携的意思。唯一一次升职还是年初,升了个可有可无的骁骑尉。

  以此子的才能来说,完全大材小用。

  崔鸿沉思半晌,道:“今天唤你来,其实是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袁骛道:“但凭恩师吩咐。”

  崔鸿问:“你可愿入大理寺?”

  袁骛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皇后势大,为皇后所用的人遍布朝野,其中必定有人徇私枉法。大理寺为九寺之一,断天下刑案,凡定案罪证,皆需大理寺经手。然此前宝塔被毁一事,大理寺毫无作为,之后人证暴毙之事,更是公然疏忽职守。若要抗衡齐氏,必要从大理寺入手。

  袁骛起身,抱拳道:“我愿为恩师赴汤蹈火。”

  崔鸿道:“他们皆是皇后的人,你若去了,定寸步难行,说不定还会丢了前程。”

  袁骛道:“只要能为恩师略尽绵力,莫说前程,便是性命亦能舍掉。”

  崔鸿握一盏玉杯指间摩挲,如鹰般的视线自袁骛面上扫过,见他神情坦然坚定,毫无不满犹豫之意,半晌方沉吟道:“先坐下吧。”

  日上三竿,永安宫众人早已在太阳下忙活过好几番,拾翠殿中,慵懒的小公主仍在梦中沉睡。

  班哥在寝堂前大门站了一上午。早上天不亮就起来了,花了半个时辰细心穿戴,自他出生日算起,再没有比现在更一丝不苟的时候。

  从床上睁开眼时,依稀还能看见半个月亮高悬空中,等他穿戴整齐来到寝堂大门时,月亮没有了,雾气蒙蒙掩着大地,他笔直往门前一站,鼻尖沾着露珠,他盯看紧紧闭拢的门窗,知道今天一定是个艳阳天。

  站了不知多久,腿站得酸乏,但他的身板依旧直如一条线,一动不动,像个泥塑人儿。

  早起的宫人看见班哥,惊讶还有比自己起得更早的,凑近瞧了几眼,也没搭话,撇头和同伴说笑。

  “瞧这孩子,人小鬼大,第一天来,就如此殷勤。”

  “你少说两句,我看他那模样,也不像个孩子,长得又高又俊,谁知道以后会有什么造化。”

  班哥站立如松,宫人自他面前指指点点,他全当听不见看不见,若有谁离得近些,眼神对上了,他便笑盈盈唤一声“姐姐好”,羞得人快步走开。

  随着众人从梦中苏醒,宫殿各处逐渐热闹起来,唯有小公主所在寝堂悄然无声。

  过路的玉壶好心提醒:“殿下贪睡,巳时才起,现在还早着呢。”

  班哥笑道:“多谢姐姐。”双脚一步未挪。

  玉壶叹口气,摇摇头走开了。

  宝鸾昨夜看书一时入了神,比平常要晚睡,今日睡饱起来,巳时早过,已近正午。

  傅姆中途进屋劝宝鸾吃过再睡,故而宝鸾此觉一分为二,眼睛都没睁开躺在床上任由人喂食,而后一鼓作气睡到现在。

  傅姆拧了帕子为宝鸾擦脸,半是抱怨半是心疼:“又不是什么话本,殿下怎么就看得那般入迷呢?往后可莫要如此,夜里还是早睡些好。”

  宝鸾翻过枕边的书,道:“它不是话本,却比话本更精彩,表兄文采斐然,这里面记载了他这几年去过的地方,我一读它,便犹如身临其境,欲罢不能。”

  傅姆指了另两本放在枕边的书,“让殿下欲罢不能的书可不止一本,比如这本,全是教人怎么造房子,里面画满各式各样的图,殿下莫不是想做个工匠?”

  宝鸾道:“姑父在工部任职,表兄从小耳濡目染,这都是他画的。”

  傅姆指了另一本书道:“那这本呢?里面全是鬼画符,像字又不是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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