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 第66章

作者:耿灿灿 标签: 甜文 情有独钟 宫廷侯爵 古代言情

  齐邈之垮下脸:“我已经听见了。”

  “听见便听见,作甚让我再说一遍。”宝鸾板起脸,不甘示弱瞪回去。

  他转过脸去,手也放开,双臂抱肩,声音有些冷峻:“你不过是比旁人生得好看些,便奢想世间郎君全都倾心于你么?”

  宝鸾双颊涨红,狼狈得手脚都不知往哪放,悔不该一时好奇就将话问出口。

  少女得到的爱慕太多,犹如大海浪潮,一波涌一波。爱慕两字,在她这成了吃饭喝水一般寻常的事情,她并非觉得这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也没想过爱慕之于别人,或许是需要藏着掖着的。

  所有追求她的郎君们全都示出热切爱意,他们讨好她奉承她,想尽办法让她多看一眼,她根本不需去问一个人,自己是否被爱慕,因为答案毫无例外,全是肯定。

  唯一一份令她辗转反侧无法定论的爱慕,来自于彼此身份的隔阂。若班哥不是她的六兄,没有刻意收敛炙热的渴望,早在月下醉酒后的第二日,她就会问出口,问他是不是爱慕自己,哪里还需蛛丝马迹小心翼翼?

  正如她绝不会失智询问自己的四个兄长,他们是否爱慕她,她也不可能问班哥,他身为六兄,是否对她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可齐邈之不同,他不是她名义上的兄长,她大可以坦荡荡问他。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像是她的兄长却又比兄长疏离一截,说是她的友人却又比友人更亲昵一些,她对他有时候嫌弃抗拒,有时候想念挂记,明知道他喜怒无常身负恶名,应该早早远离,却无法真的割袍断义弃之不理。

  她问他是否爱慕,半是新奇半是忐忑,还带了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得意,像是两个互相斗气嫌憎的好友,一夕之间得知对方看重自己比自己看重对方更多,怎能不高兴。

  倘若齐邈之不能免俗,如同那些世家郎君们一般,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他变成了追求者,她大可日日劝说他“改邪归正”,而不必担心他得了劝说后变本加厉,做出更多自毁前路的事。

  她不需齐邈之被迷得晕头转向,只想他能够多一份深思熟虑。

  宝鸾对爱慕一词的想法很是简单:你爱慕我,是你的事,不要扯上我,若你要扯上我,那便听我的话。

  别人的爱慕她一概不理,可如果是齐邈之的爱慕,她倒是可以理会一二。

  可惜,齐邈之并没有给她理会的机会。

  他背对着她,看都不看,像是她说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话,话语里尽是恼羞成怒的气愤:“你当我是什么人,默守多年深情款款的痴儿吗?李小善,我瞧你是看多了乱七八糟的话本,整天尽做白日梦!”

  宝鸾身为世间难得的绝色,何时受过郎君这般对待?齐邈之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说她自作多情。

  没有就没有,作甚说得这般难听!

  她羞愧地抬不起头,越想越气,气得哆嗦,恨不得将手里的玉像砸到齐邈之头上。

  齐邈之像是后脑勺长眼般,在她又一次举起玉像时,立时扼住她手腕:“求欢不成,想灭口?”

  宝鸾咬牙切齿,砸不了他脑袋,便想将玉像砸地上。

  齐邈之:“你敢!”

  宝鸾咬唇,脸气得更红了,手在高空悬着,五指一松玉像就会磕地,胳膊轻颤半刻,终是没舍得松开手指,重新将玉像放回宝盒里,没想过还他,抱着宝盒起身就走。

  齐邈之一个鲤鱼打滚从树下翻起身,两三步追上宝鸾,欲言又止,怏怏闭嘴。

  宝鸾在前面走着,齐邈之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

  秋夜寒默,一轮圆月,银辉万里。

  繁冗的树叶暗影在风中摇荡,浓得化不开的黑和朦胧白芒的月光若即若离,岸边寂静无声。

  小岛置身浩渺无边的湖池,放眼望去,清亮的湖水似一面墨蓝的镜子,黑夜中显得尤为静谧。

  宝鸾倚在湖边一棵银杏树下,齐邈之走过来捞住她的衣袖攥在手心。

  “放心,我不会羞愤跳湖,就算要跳,也得先推你下去。”宝鸾声音有些沙哑,从他手里抽出被抓皱的衣袖。

  她眼睛红红的,水濛濛一片,眼角不见泪痕,双颊微鼓,似咬着后槽牙。

  齐邈之心里抽痛起来,眼中闪过极深的苦楚,呼口气,嘴里皆是桂花的涩味,苦得喉头发干。

  “是你先问我的,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他指甲掐进掌心。

  宝鸾面薄,被他奚落没有气哭已是极限,唇边挤出一抹轻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问完了,你也说完了,咱俩各走各路,你不要跟着我。”

  齐邈之语气放软:“怎么还哭起来了?”

  宝鸾躲开他的动作,双臂交叉,抱肩而立。

  齐邈之皱眉。半晌,他摘下头上金冠,脱掉长靴,一边走一边褪去身上宽袍玉带。华贵的缎袍佩饰落一地,噗通一声,他跳进冰凉的秋湖。

  宝鸾被水溅了一脸,紧张凝视湖里越坠越深的人,惊呼:“齐无错!”

  齐邈之从水下露出脑袋,修眉湛眼湿漉漉:“喊什么,你不是想推我下湖吗,我跳湖里给你赔罪,这下总行了吧?”

  宝鸾紧抿唇角。

  忽然夜空炸响几声,惊天动地般气势凛凛,焰火照亮黑暗,浩荡烟花划破长夜。

  绚烂的光彩张扬盛放,银树火花般绽开又散落,流光瀑布下的惊艳,几条光带似泼墨般在空中作画,依稀画出一个女郎的身影。

  宝鸾的闷气消失殆尽,含泪的眼痴痴高仰夜空的烟花。

  烟花勾勒出女郎的身影后,随即八个大字占据天幕。

  ——“芳龄永继隽华不离。”

  钟楼报时的鼓声掩在烟花的热闹里,敲了七下,已是亥时。

  班哥温柔含蓄的笑容浮现眼前:“今夜亥时,浩瀚星河赠小善。”

第67章 ?兄弟

  夜幕流光璀璨,烟花一声声炸开,众人仰头惊叹。

  绚烂彩烟勾勒的少女光影小像映入班哥眼中,他目光柔和,未来及多看,身后袁骛轻声道:“殿下,莫要多事。”

  班哥目光凝向前方。

  巍峨的高殿之上,太子直挺挺地跪着。

  焰火若隐若现,紧闭的殿门轰然一声,像极了方才皇后高高举起险些落下的耳光。

  母子失和,无可挽回。

  皇后今晚的举动,已经彻底宣示她对太子的失望。

  明日天一亮,全长安都会传遍皇后痛骂太子不仁不孝不堪为君的言论。

  身为一国之母,她只能宽容,可身为母亲,她天生占据统治自己孩子的权利。

  世人推崇的孝道,给了皇后在太子身上施加血腥□□的正当理由。

  袁骛面色平静,再次道:“六殿下,走吧。”

  班哥:“袁二郎,我有一事不解,二郎可否为我解惑?”

  袁骛眼无波澜:“殿下请讲。”

  班哥:“二郎既不侍皇后,又不侍太子,难道是想做纯臣?可据我所知,二郎的恩师崔尚书,就从无纯臣之心。”

  袁骛眉心微皱,敷衍答道:“我身为臣子,自是忠心侍君。”

  班哥唇角浅笑,从袁骛身侧擦肩而过,袁骛伸手阻拦。

  班哥推开那只好心伸出的臂膀,大步朝前。

  李世满头冷汗,心头仍是被刚才皇后的声色俱厉骇得惊跳不已。

  他脚步越来越快,恨不得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连天上炸响的烟花都不曾看,只顾着埋头走路。

  忽然李皎喊住他:“二兄,你瞧。”

  李世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夜色深深,噤若寒蝉匆忙逃离的人群中,一人背道而驰。

  今夜皇后训斥太子,他们几个皇子皆是无辜牵连。

  而太子跪于长明殿前,是耻辱,亦是逼迫。

  没有谁愿意卷进这场漩涡中,他们身为皇子更要慎之又慎,此时最好的选择,便是惶恐离开。

  李世跺脚骂道:“死小子!害人精!”

  若只太子一人跪,他们尚能“心惊肉跳”地离开。

  可若有人陪太子一起跪,主动亮出一张兄弟友爱牌,他们同样身为兄弟,此时继续离开,就要三思而后行了。

  黑黢黢的长阶,夜风吹过,凉寒之意扑面而来。

  太子犹如入定,后背挺直,清贵的面庞平静从容,即便是跪,一身孤傲之气不减反增。

  身侧窸窣的动响传入耳中,有人撩袍跪下,快速握了握他的手:“大兄,六郎来了。”

  太子诧异,半晌未言。

  许久,太子声音哽咽:“……多谢。”

  班哥低垂长睫:“这是弟弟该做的。”

  不多时,李世和李皎相继返回,就连因为痴傻未曾被召的李延也被无地发泄的李世派宫人找来,陪着跪了一晚。

  直到第二天,宝鸾才知道昨夜班哥等人迟迟未归的原因。

  得知兄弟五个跪了一夜,宝鸾睡意全消,掀了被子就要下床。

  傅姆伺候宝鸾穿鞋,使眼色让宫人们拦住宝鸾。

  花朵般美丽的宫人们想尽办法讨好宝鸾,试图转移宝鸾的注意力,好让傅姆为宝鸾添衣梳妆。

  宝鸾在人群中寻出玉壶,继续问她话:“把你听到的话从头到尾说一遍。”

  玉壶便将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话全都说出来。

  皇后如何训斥太子,太子如何顶撞皇后,皇后险些失手掌掴太子而太子跪于长明殿前,其他几位皇子如何去而复返陪着太子一起跪,诸如此类的事,一一道来。

  宝鸾的手一直紧捂心口,听到最后,攥成拳头的手方才垂下。

  法不责众,同样的道理,孝也不责众,一位母亲,可以以孝道压制她的一个儿子,但她不能以孝道压制她全部的孩子。一个人跪在她面前,是为不孝请罪,可若所有的孩子都跪在她的面前,那问题便不是出在一个儿子身上,或许世人会问,这位母亲,当真是慈母?

  若是慈母,怎会逼得她所有的孩子一起下跪请罪?

  宝鸾的心缓缓平静下来,待玉壶说完,她脸上已经不见慌意,淡定地将脸抬高,好让傅姆画眉点唇。

  她思忖半晌,忽然想到什么,问:“你说是谁第一个返回去的?”

  玉壶答:“是六殿下。”

  宝鸾眼梢渐渐露出笑意,朱唇抿了又抿:“是他,我就知道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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