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未绿
“是啊,母亲,我们肯定没事的。”文懋也安慰道。
李氏看着她们兄妹,总算觉得自己不那么孤单了,若没有过继文懋,她现在怕是孤身一人,坐在里面担惊受怕。
在马车上不知道等了多久才能出城,大老爷一路命人赶路,不许停歇。
什么中途停下埋锅造饭那是不可能的,不管别人如何抱怨,云骊很是能忍,完全不吭一声。
可云潇就吃不消了,她抱怨个不停,云湘则道:“好了,如今这个时节,大姐能活命就不错了。六妹妹你就忍忍吧,我这里还有点心和茶饮,你要不要再吃点?”
现下云湘对云潇没什么耐心了,逃难的路上居然还在抱怨这些,真是糊涂。
逃难最容易流离失所,妻离子散,她们要是在路上丢了,谁都不会怪大伯父,因为大伯父把文龙文豪早就带在身边,把文懋云骊和大伯母放在一起也是多加了护卫。
她们这些女眷若是没了,没了也就没了。
日夜兼程,也不过才过了通州,云骊掀开帘子往外看,只能看到一片荒芜,往日行人如织的地方现在却空荡荡的。
李氏是回过老家的,倒是安慰她道:“从京中回真定很近的,以往我们回去,也不过三五天就能到。如今是四处逃窜的人多了,马车总要停下,所以很慢,放心吧,过了通州就非常快了。”
这也是大老爷为何选择回老家的缘故,真定离上京很近,而且有族人一起,守望相助。而去洛阳路途遥远,章家多女人孩子,若是长途跋涉,怕是还没到洛阳,就有人在途中病死了。
可偏偏就在这短途中,一场土匪纠结的抢夺开始。
外面还在厮杀,文懋想冲出去,被李氏死死的按住了,李氏也是出身勋贵人家,她道:“我们家带的护卫都是精兵。”
云骊觉得自己胸口的心跳都要溢出来了,她手上已经攥好了匕首。
“不管外面怎么样,你们都不要出去。”李氏突然镇定。
她知道丈夫把最多的兵力派过来她们这里了,如果丈夫有了三长两短,只要有文懋在,大房就撑住了。
章老夫人也是死命拉着云淑搂在怀里,林妈妈掀了帘子往外看了看,不禁道:“不好,大老爷把大部分人手都派去大太太那边了。”
云淑和云鸾更是心惊肉跳。
还好永宁伯府带的护卫够多,土匪们抢了些财货,看这边人多,连忙退散了,大老爷却被砍了一刀,性命攸关。
魏忠急道:“大太太,不好了,方才土匪们打过来,我们随身带的药被他们搬走了,还有荒郊野岭没有大夫,这可如何是好?”
李氏一时也慌了神,还是云骊出来道:“魏管
事,我这里带了金疮药和行军蚁和桑皮线,还有麻沸散也准备了一些,我和大伯母这就去替大伯父包扎吧。”
她现在无比庆幸,自从刘姨娘提醒她的并蒂莲事情后,她开始关注身边的事情,又从松涛先生儿子的病,不知晓送什么药材,翻看了不少医书,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倒是真的用上了。
魏忠道:“好,那请五姑娘和大太太赶紧过来吧,这就太好了。”
大太太和云骊搀扶下去,她问云骊:“你是何时准备下这些的?”
云骊道:“那次替大伯母买艾灸,我就让她胡乱买的,因为那些日子我正在看一些医书,想亲自试验一下,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好好好,你真是我们家的福星。”李氏握住云骊的手,非常庆幸。
大老爷身边围着的文龙和文豪都束手无策,大伯父手臂上满是污垢和伤口,这个时候云骊在他们中间年纪最小,反而最为镇定。
“大伯母,你为大伯父冲洗伤口,然后我们就用行军蚁,再用紫金散敷上,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文龙皱眉:“云骊,这样万一出了问题呢?要不然我们等到了真定,再请大夫来,否则咱们都不是大夫,万一用药失当,恐怕更出大问题。”
文龙倒不是针对云骊,而是觉得药不可乱用。
云骊却坚持道:“大哥哥,这车马颠簸,又不治伤,我就怕还没到真定,大伯父这胳膊就不能要了,你看,这皮肉都绽开了。如果有事,我一力承担。”
“你……你要知道后果啊……”
“多谢大哥哥提醒,也多谢你的好意,但是如果人人都怕担责任,就只能看到无辜的人受伤了。”云骊回头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点头,坚定的道:“五丫头,我来替老爷清洗伤口。”
其实李氏心里也没底,但她知晓若不早早医治,人就出大问题,她拿着水囊,拧了帕子迅速清理了伤口。
云骊从盒子里拿出行军蚁出来,一向最怕蛇虫鼠蚁的她,把行军蚁亲自拿在手上,文豪吓的打了个哆嗦,云骊则面不改色的放在伤口处,再拿起身上的剪刀,剪去它的下半身。
这行军蚁听闻是用来缝合伤口,不仅可以减轻病人被针刺穿皮肤的伤痛,而且,在伤口愈合后,行军蚁的尸体还会自动从人类的伤口处脱落,不用担心拆线带来的二次痛苦。
众人盯着这只行军蚁看,李氏很是紧张,还好,这只行军蚁很争气,居然真的缝合住了。
“快,快洒紫金散。”她见李氏还在发呆,径直洒了上去。
大老爷虽然惨叫的厉害,但伤口缝合,还上了药,云骊把剩下的药拿出来给魏忠:“你看还有没有其他受伤的人,也分一些给他们吧,他们是为了保护我们受的伤,不能让他们也带着伤病。”
李氏见她拿出来全部给了,拉了她一下:“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实心眼。”
云骊笑着挽着李氏的手道:“我留了一瓶在车上,您放心吧。”
她们俩一直都没有这么亲昵过,李氏上了马车,还有些后怕,“今日若是没有你,可怎么办?”
云骊完全不居功:“若没有大伯父和大伯母的教养之恩,我才是不知道我如何办呢。这一路,大伯父保护我们几个人,我都知道。”
车马启程,章老夫人听说大老爷伤势被治好了,也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林妈妈笑道:“我听说五姑娘拿出一只蚂蚁,居然能缝合伤口,已经敷了紫金散了,大老爷还服下保心丹。魏管家说这伤口愈合的快,就无事了,等到了真定,咱们就能请大夫来。五姑娘还把身上的药都分给护卫们了……”
“这就好,这就好。”章老太太不停的点头。
若是大老爷出了
什么意外,最大的孩子文龙也不过十四岁,若是再遇到土匪路霸还有流民,她们根本无法脱身,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
可这云骊,日后岂不是更得大老爷看重了。
第40章
真定府章家一共六房人,聚族而居,除了云骊他们这一支定居京中,其余五房有经常做买卖的,有读书的,还有进军前效力的,因此章家在真定本地是有名的望姓乡绅之家。
李氏还饶有兴致道:“这真定还有一座牌楼,是当初祖上战功封爵位的时候,家乡父老出钱修的。”
虽然在京中,永宁伯府只是二三流的爵府,可在真定就是妥妥的大户人家。
因为大伯父伤势处理得当,夜晚也未发烧,反而因为伤口愈合的快,居然挺了过来,大家也有心思说别的闲话了。
文懋很是向往:“长这么大,我们还没有回去老家呢!就是不知道兄弟姊妹们多不多,到时候大家还可以一处玩儿。”
“别说是你们,就是我也回来的少了,真定离京中很近,族中的人常往我们伯府来,又老太太上了春秋,不好舟车劳顿,回来的也就少了。”李氏笑道。
她说完又看着云骊道:“咱们这六房的长辈中也就咱们老太太和二老太太健在,二老太太娘家也是出自本地名门梁家,她这一支虽然不显,但听闻当年礼聘她做儿媳妇是因为她们梁家女子多出节妇。这二老太太虽然并非节妇,可性格古板严苛,不喜奢靡,你们若无事,就不要往她那里凑了。”
永宁伯府好歹也是京中有爵之家,时常要出去交际,即便云骊这种平日少裁制新衣,只是出门见客才特地做新衣裳的人,饶是如此,每件都浮光溢彩、华贵考究。冯氏在大面上很是大方,也因为如此,赢得了贤惠端庄的美名。
可就连平日所做的四季衣裳,虽然是自家针线房的人做的,可用的料子都是极好的,尤其是她蒙大伯父垂青后,更是衣裙皆用最上等的料子。
小姑娘们哪个不爱俏,打扮精致了,出门都有自信。
尤其是云骊,她在明月馆休憩或者在镜春斋读书不出门时,喜欢穿半旧不新或者浆洗过数次的衣裳,那样穿着更舒服贴肉,可是只要出门,她都会精心打扮,尤其是跟着吕嬷嬷学规矩后,她知晓宫中女子,就是再不受宠,也不会打扮差了,否则,那就是没有体面。
一个人没了体面,就是没有精气神,没了上进心,人人都可以踩你一脚。
一个人若是有了体面,即便一时不受宠,境遇困难,可只要你坚持,谁也不知道你将来会不会翻身,都不敢小觑你。
云骊想李氏特地对她说这个的原因大抵就是,你毋须改变你自己在她面前委曲求全,可同时不想让她责备你就少接触为妙,反正也就隔房的老太太而已。
可想起刘姨娘每次见冯氏还要特地换衣裳的情景,云骊道:“大伯母,我要不要换一身衣裳呢?”
文懋赶紧道:“要不我先出去外面,等会儿再进来。”
李氏讥诮:“何时伯府的千金需要受到别人置喙了,云骊,你现在养在我这里,就毋须为任何人委曲求全,我们礼数上敬着。如今早已分家,各房过各房的,你若妥协,那妥协的没完没了。”
“是,侄女知道了。”云骊笑道。
冯氏那里又是另一番说法,她对云潇道:“你四姐姐去单姨娘的马车上了,我还来不及提醒,只你这里要褪下这身衣裳,换身素净些的衣裳。”
云潇不解:“这是为何?女儿平时不是也穿这样的衣裳吗?”
“这却不同,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在京中,是伯府千金,三品大员的女儿,可咱们是回来逃难,还需要和族人守望相助,故而一定要平易近人些,和族里的人好生相处。”冯氏叮咛女儿。
云潇撇嘴:“这样岂不是有失身份?”
冯氏笑道:“你想想看,你们姊妹的衣裳有不少是内造,是别人有钱也买不到的。尤其是云骊那里穿的
听闻都是当年你大姐姐出嫁,宫中送来的彩缎,你大伯父全部给她做衣裳。这处处不同,未必不遭人嫉妒,你不要小瞧别人的嫉妒心。”
别说什么小地方人的淳朴,越是小地方的人,就越狭隘偏激。
她也是教自己女儿为人之道,说完又道:“你看你姐姐,以前在苏州时,一双绣鞋都要费多少功夫,可嫁去曾家后,却和曾家媳妇一样,故而备受曾家赞誉。”
云潇点头:“好,女儿这就换下。”
冯氏暗自点头,又心中有些窃喜,当年章扶玉婚事操办,真定老家的人都提前到京中住下,正好刘姨娘闹出事情来,老太太当初气死了,非常担心此事被陆家人知晓,女儿嫁过去丢脸,贴身丫鬟爬了亲哥哥的床,这等丑闻,当时二老太太就劝老太太要斩尽杀绝。
这位二老太太虽然只是真定府这样的小地方出来的,但是手段狠辣,当即就要处死刘姨娘或者卖去窑子里。
若非老爷死命保下刘姨娘,她恰好运气好又有了身孕,如今早就死了,或者在青楼接客了。
她那个贱种儿子居然还成了未来家主,命运何其不公啊……
这次回到老家,可不像在伯爵府那般,族人们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还有刘姨娘这个前科在,文懋还好,是男子,可云骊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至于章老夫人那里,云鸾一贯着衣素净,云淑如明珠生晕般,她素来打扮低调,常守拙,但因为在老太他跟前养着,又多了几分气度,与旁人不同。
因此,章老夫人并不需要叮嘱什么,只见快到真定,心情都舒畅多了。
到真定章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了,当地的县令同知已经在此处等候多时,又命人开道,原本听说备下酒菜,但听闻大老爷手臂受伤了,故才做罢。
大抵以前见的都是身份高的如孔太太这样的,云骊并不觉得自己身份多尊贵,但现在在地方,她大概有一种官家千金的心情了。
李氏就道:“我平日也不是奢侈无度之辈,可有时候人啊,都是先敬罗衣后敬人,咱们若穿的和平民丫头似的,旁人是不是觉得我们永宁伯府寒酸了,那些敬意就少许多了。”
这样的名利场上,回来避难的还搞的穷穷破破,让人看不到希望,谁肯帮你?
族人也未必人人都是真心啊。
云骊如今是这样,别人说的有用的,她听了认为有道理就采用,但若听了没什么道理的,听听也就过了。
现下听李氏这般解释,她也释然:“您说的是。”
文懋已经开始代替大老爷在魏管事的陪同下出去交际了,李氏拍拍云骊的手:“咱们下去吧。”
也许在别人眼里,她是个愚从丈夫的人,但她多年无子,丈夫并没有废弃她,反而给她大太太的体面,又对云凤很不错,在她心里,大老爷就是她的天。
现在云骊救了大老爷,她哥哥又成了她的儿子,他们都是他的福星。
如此,她更要为云骊盘算一二了。
章家各房都派了人在二十里处迎接,等过了牌坊,马车停下,文懋骑马过来道:“母亲,妹妹,二老太太和几房的叔伯都出来了,大老爷让快些过去给长辈们请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