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诗槊
雪白的指尖扣着碗沿,另一只手则谨慎地执起小勺。白瓷温润,她的指尖触碰到它的时候,便如抚上眉心。而随她手腕轻轻一抖,小勺敲击,金色的糖衣碎开。他那时便坐在她一旁,也学着她的样子弄碎糖衣,细小而甜蜜的声音会化在她深不可测的眼底,他便知道她笑了。而此时那极细极小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宇内无限放大,咔嚓一声,他的心也跟着四分五裂起来。
礼乐的声音再一次占据了脑海,钟磬洪亮的声音、竹笙空濛的声音、丝弦细密的声音,每一种声音都在他头上压制着。如同父兄无可违逆的权威,世事变幻的无情,以及人心的深不可测。每一样都拉扯着他,让他离陆昭越来越远。
“让他们停下来。”元洸紧紧抱着头,“让这些礼乐停下来。”
斐源放下那盏牛乳,走过去轻轻把主人揽入了怀里,喃喃道:“他们不会停下来的。大王,我们没有让他们停下来的权力。”
权力,元洸动了动干涸嘴唇,那些翘起来的干皮仿佛细小的刀子互相摩擦着。那些将他所有心爱之人夺走的东西,如今他竟如此渴求于它。
“你去给尚书令传个信,就说本王一定会在起事之前恢复好的。”元洸道,“本王是要夺位的。”
盛着牛乳的碗盏被元洸一把夺去,一口将里面的东西吞入腹中。那些寄予美好意象与回忆的珍馐,对于他来说,已是令他拾起刀剑的果腹之物。
这一天,他已经可以徒步在逍遥园内慢走一圈。冬日的园林,风起云涌,树木枯然而立,元洸在斐源的搀扶下蹒跚而行。他走出南门,一队士兵从驰道呼啸而过,继而跟随在后的车驾缓缓停了下来。
元洸眼前的树枝垂着冰,在日光中一闪又一闪。东宫鹤驾倾至,元澈从车上走下来,门口迎接他的是陆昭。两人比肩走了一段,不知是陆昭先踮起了脚尖,还元澈先将她揽起,在那片闪碎的日光下,他扶着她的腰,就像扬起一阵风,然后吻了下去。冰棱就要在这片日光下融化了,元洸偏了偏头,将目光小心翼翼地收缩在这片冰棱中,看着里面扭曲而模糊的影子,两滴冰冷的水先后划过他的脸颊。
褚潭的动作让新平郡成为了时局的焦点,但以自己遭受的打压来看,他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陆归回到秦州刺史府,已经做出了一些布置。泾河一脉的水运网自此之后暂时将所有货船拦截至新平境外,以此来断绝输送至新平郡的财货。
先前他将贿赂的账册寄给了汪晟一份,自然不会忘记在寄给皇帝本人的奏呈中隐提一笔。他原本以为这一举措会让王济和皇帝两方僵持一段时间,彼此之间可以有试探确认的机会,随后才会着手解决新平问题。但是陆归归镇迅速,王济那里却还迟迟没有动作。如今他已被上游的陆归和下游的陆放联手夹住,根本动弹不得。
陆家反应迅速倒也在褚潭意料之中,在钟长悦携范玄之逃离本郡后,他便已经有所预见。朝廷确实也派出了新平内史的人选准备接手,乃是舞阳侯秦轶的弟弟秦源,可以看出这是皇帝的手笔。先前皇帝不乏对他倚仗器重,甚至暗地里鼓励他与秦州的陆归对立,适当独立出来。可如今他已秣马厉兵,只待一战,皇帝却忽然变得格外猜忌,甚至想要以亲族接手此地。
意识到魏帝的凉薄,褚潭也是铁了心要和王济合作,不再从皇帝身上谋求退路。
“呵,皇帝老儿刻薄寡恩,才略粗浅,凭这些就想让我让位?”褚潭早已封锁郡界,此时将新平内史秦源求见的信拍在了桌子上。
他此时已经不再认同皇帝,再加上都中接二连三的消息,他对皇帝的执政手段更加地鄙薄。单论其在此时举行廷议,意图恢复肉刑,便知道这个皇帝实在不知世家厉害。王济此时已在都中宣扬肉刑残暴的言论,这样的舆论配合司州混乱的境况,足以给皇权的权威一记重击。
这几日他已添兵五千,总共集兵马近两万人。或许他无法突破陆归守扼的关要,但是兴兵冲散陆放的淳化县,那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不过他也深知骤然兴兵看似迅猛,然而却后继乏力。先前他靠掠杀郡中大户才能够集齐这么多兵马,但并没有长治的能力。人口掠夺并不能顷刻转化为民力,而近两万大军,消耗也是极大,不是一个郡可以供养的起的。如果陆家和中枢都继续和他耗下去,那么他将会被捂死在这里。
然而正当他焦躁的时候,王济的信终于到了,上面赫然书写了两个字:“起事!”
第326章 追随
乌金斜坠, 外面风疾如啸。疾风掠过漪澜殿,肆虐地冲击着门窗、风铎以及飞檐上的瑞兽。薛芷斜坐在榻上绣着一只珠履,光滑的缎子面金线错彩, 淡紫色的珍珠掐出一朵珠花来,仿佛穿在脚上便可作飞仙乘云。
嫣婉的脚上已经穿上了一双, 此时正在房间内的大红氍毹上作胡旋舞。杨真宝则坐在一旁煞有其事地击手鼓陪着小公主疯。此时狂风摇撼, 撞得门窗砰砰作响,嫣婉不由得停下来,惊恐地望着窗影, 而后扑到薛芷怀里。“阿娘,妖风来啦。”
薛芷赶忙放下针线, 将嫣婉揽至怀里,而后抱着她走到一扇背风的窗户前, 打开窗。夕阳下,流云作绮, 风卷着枯叶和梅花花瓣在空旷的中庭旋舞。“嫣婉快看,风儿不过是想把这些漂亮的落叶、红色的梅花卷起来。就像嫣婉跳舞时旋转的衣裙, 脚上闪耀的珠花, 头上好看的金钗和华胜。风并不坏,只是和嫣婉一样,偶尔有些贪玩。”
人心却是有坏的。薛芷笑着关上了窗, 同时注意到窗外早已面目全非的宿卫。
“去和真宝哥哥玩吧。”薛芷放下了女儿,旋即走到殿门前,她尝试着迈出一只脚。
果然, 职守的宿卫一把将她拦住, 道:“容华,今日风太大, 可不能随意出门。”
薛芷冷冷一笑,道:“我倒不知这是奉了谁的令?”
那名宿卫却颇老道地避而不答,反问:“容华有什么吩咐,卑职去替容华跑一趟?”
薛芷静默了片刻,她知道今日要出事了,定了定神,道:“今日风云不靖,我心难安,想早吃些酒菜安睡,还望通传。”
那宿卫看了看旁边的宿卫一眼,两人似乎也觉得并无不妥,因此道:“那卑职这就去传。”
薛芷又忽然补充道:“别给我弄那种小酒壶,把酒鉴给我搬来。”
宿卫问:“就容华一个人,需要那么大酒鉴?”
薛芷却挑了眉,笑中带媚,语中存娇:“我今日就不想一个人喝啊。”
宿卫忽然恍然大悟一般,连连道:“卑职这就去准备,这就去准备。”
薛芷回到房间,极其镇定地坐在妆台前。无论如何,都要把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至于自己……她慢慢打开妆匣,烛光掠镜,金光乍现,红宝石耳铛跳入了眼帘,浓绿的翡翠镯子在白丝帕里溶溶流淌着,淡紫色的螺钿,光亮的玳瑁,这里的每一样都经过他的手指,每一样都曾存留他的温度。最后她打开匣底,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支忍冬云纹金莲步摇。这是他送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薛芷拾起步摇对着镜子比照一番,她闭上眼睛,曾经划过脖颈的温度,弥留在耳垂上的触感皆在,临别前最深的拥抱、最眷恋的一吻也都烙在了身体里。感性与身体总是最有默契的伴侣,而理智于她而言,或许一生一世都是最后一个知晓者。她
睁开眼,镜子里的容貌似乎没有任何改变,只是它不再装下两个人了。
薛芷拿起手边的一只茶杯,开始用杯底打磨步摇尖锐的尾。
天暗时分,汪晟迈着骄煊的步伐到了。漪澜殿的门口远比往日安静,然而他刚要入殿,却见芙蕖撞开了门跌倒在了石阶上,娇嫩的脸上赫赫印着一个红掌印。
汪晟冷冷瞥了芙蕖一眼,而后撩了袍摆,踏过芙蕖的衣裙入了殿,脸上早已换做灿烂的笑。“谁惹我们容华生气了?”
此时薛芷走回坐塌,微微喘着,半倚在绣垫上。屋内炉火燃得极旺,简直要把人热透。薛芷穿着银红蝉纱裙,里面只着一件排金纽扣淡墨色的主腰,一片玉肌白雪掩埋在妖冶的夜色下。她打量了一眼汪晟,今日对方一身私服,金袍玉带,却是剑不离身。镶玉革带上不仅垂着剑,还有官印、荷包等物。
汪晟见薛芷第一次睁眼瞧自己,连忙挨着坐了过去。见薛芷也不躲,他便捧着薛芷的右手,正要吻下去,脸却被狠掴了一记。
“没眼色的东西!”娇声莺语般的嫌弃却不似谩骂。
汪晟被这一记掌掴撺掇得遍身生热,顺着薛芷的目光望去,却发现美人的目光并不在自己,而在门口的芙蕖身上。他先冷下脸来,走到门口啐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滚。”
芙蕖脸上带着伤,闻言连忙捂住脸,哭着跑出了这座狂风作乱的宫苑。
汪晟关了门,又上了锁,重新蹭回到薛芷榻前。薛芷捻着一枚麝香葡萄,白了他一眼道:“我骂的是你,你撵她干什么。”
汪晟揉着她的手:“原来容华骂的是奴婢,那奴婢更没有眼色了,求容华再赏奴婢一掌吧。”
“嗯。”薛芷这一声又轻又柔,似是应着的声音,又似情难自禁的声音。汪晟正要攀上身去,却见对方扬手把一颗葡萄塞进自己的嘴里。
汪晟嚼着,旋即坐起了身子一手环在薛芷身后:“好甜啊。薛容华怎么今天想通了,肯眷顾奴婢?”
薛芷正过身,素手轻轻拂过汪晟的头顶,摘去了他的冠簪:“男人嘛,雅有雅的好,俗有俗的妙。”她的指尖划过鼻梁、唇峰与喉结,又至领口、中缝与肚脐处,最后深深地钩向革带。汪晟下意识地护住腰间的剑,目光从游离瞬间转为清醒,而薛芷的手指便停在距离那柄剑不到一寸处。
正当汪晟疑心大起时,薛芷却堂而皇之地爱/抚着剑柄,轻蔑道:“怎么,绣衣御史今天晚上还要用这个?”
汪晟却笑着将革带一解,连同宝剑等物丢到好远的地上,随后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望着薛芷惨白如纸的脸,冷笑道:“今天晚上不用那个,咱们用这个。”
薛芷静静流下泪来,声音哽咽道:“还有孩子,求求你,放孩子出去吧。”
汪晟却钩住了她的腰,呼出的气息如同毒蛇吐着信子:“他们出不去的。还有你在皇后宫里的妹妹,他们都出不去的。”
芙蕖一路狂奔至皇后宫殿,半路正撞见了公孙氏送薛无鸢出宫门。她不由分说,先拉着二人去了一无人处,而后连忙跪下道:“求大内司帮忙,我家容华让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二娘子在宫门下钥前带出宫去。”
公孙氏警惕问:“出什么事了?”
芙蕖确认四周没有什么人后,低声道:“容华说今天的漪澜殿宿卫不大对,怕是要出大事。”
公孙氏在宫中浸淫多年,既不会平白无故相信一个侍女的话,也不会对这样的猜测毫不理会。她思索片刻后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道:“此次是皇帝下旨让无鸢娘子入宫为皇后侍疾,没有皇帝的诏命,我们也不能平白无故地送她出去。不若这样,你们两个拿着我的腰牌,先去东宫等着,想来太子和太子妃会为你们妥善安排的。长乐宫的事情便交给我们。”
“那皇后……”薛无鸢仍有些担心。
公孙氏笑着道:“皇后是后宫之主,现在的宿卫出了问题,漪澜殿不安,再危险皇后也不能不闻不问就撇下所有人离开。无鸢娘子有这份心,就成啦。”说完从腰间解下腰牌交给了薛无鸢,又招十名殿前宿卫护送,便对二人道,“这些都是先前殿中尚书留给皇后的殿前卫,忠心的很,定会护送二位娘子前往东宫。二位娘子速去吧。”
薛无鸢和芙蕖千恩万谢离开了,芙蕖临走的时候仍遥遥望着漪澜殿的方向,眼泪流得更多了。
公孙氏赶忙回到皇后寝殿。此时陆妍奄奄一息地躺在榻上,见公孙氏来了,声音虚弱道:“人送出宫了吧?”
公孙氏没有回答。
陆妍继续道:“大内司不要怪我自私,我何尝不知皇帝要拉拢薛家的用意,只是昭昭和太子才新婚啊,哪个妻子不希望与自己的夫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公孙氏此时才开口道:“回禀皇后,我把她们送到东宫去了。”
陆妍不可思议地看着公孙氏。公孙氏叩首道:“皇后,禁中恐有兵变。太子需要向薛家示好,也需要握有薛家的人质,因此臣自作主张,将她送到那边去了。薛娘子也会在东宫接到册封的旨意。”
“你果真是陛下的人。”陆妍含泪闭上眼睛,声音沙哑道:“那么请你速去救薛容华和嫣婉公主。”
“是,臣是陛下的人。”公孙氏仍然跪叩在地,“因此臣会留在此处,以命相护。臣已向未央宫传信,不过多久陈霆将军便会接皇后归家。”
“归家,归家。”陆妍的声音随着烛火的跳动虚虚浮浮,“和亲公主哪有什么家呢……”
署衙内,王济仍身着公服,处理着尚书台的事务,只听外面有轻轻的扣门声,便道:“进来。”
一名亲信入内慌张道:“尚书令,漪澜殿出事了。”
王济却八风不动:“慢慢说。”
那亲信道:“薛无鸢领着十几名宿卫从长乐宫杀出去了。当时宫门没有下钥,宫门口我们原本安排了人,但对方宿卫也都武艺高强。两个娘子强冲过去后还大声喧哗,说有人要逼死她们姐妹。恰巧太子卫率吴玥将军回宫归职,便领兵将二人带回东宫去了。”
“什么!”王济丢下手中的笔,奏章上顿时落下一片墨迹,“他不是回陈留成亲了吗,怎么回来的这么快?汪晟呢?那个小淫棍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不知啊。”那亲信道,“听说绣衣御史进了里头就没出来,外面的宿卫也不敢进里面去。”
“哎,误事,误事啊!”王济狠狠道。然而他也很快意识到必须去看看,但他身为尚书令,并没有过问内宫宿卫之职,最多只是用使持节加上自己在宿卫中的力量临时打乱内宫部署。不过,身为上三公的太保是有进入后宫之权的,甚至可以申请入殿,屏护皇帝、皇后与太子等皇室要员。
“你先派人去司徒府让司徒前往长乐宫。”王济当机立断,“小狐狸这个时候回宫,老狐狸必然在司徒府里等着。这个时候瞬息万变,老狐狸必然要守着武库和未央宫之间的司徒府,不轻易出动。到时候我们再请薛琬一起过去!”
第327章 法则
漪澜殿内格外安静, 在一间小小的耳房内,嫣婉坐在一口箱子上吃着米糕。自薛芷从小伽蓝寺归来后,漪澜殿侍奉的人便极少, 这间耳房已被用于存放各种杂物。
“真宝,那是什么?”嫣婉抹掉嘴角的米糕渣, 指了指房顶上的一角。原来那里有一条极微弱的淡蓝色光带, 在黑暗中如同宇宙星河。
“是蕈蚊的幼虫。”杨真宝自小便在乡野长大,在这方面称得上是博闻广识,“蕈蚊的幼虫会发光, 还会结黏黏的丝网。它虽然弱小,但猎物会被光吸引过来, 一旦坠在网里,便逃不掉了。”
嫣婉显然有些害怕, 身子不自觉地向杨真宝的方向缩了缩。
杨真宝则解释道:“猎物想要存活,捕食者就必须死。此为自然之道, 没有什么可怕的。它们没有生活在我们的世界里,没有律法, 没有道德, 也就不会用我们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杨真宝儿时便长于郊野,他的父亲跟他说过许多关于南面树林里的虫类。他走到它们的领地必须时时刻刻小心。那些黑夜中的亮光,静谧中的香气, 无一不是诱惑,无一不是陷阱。他还知道一种蛛蝥,母蛛蝥会散发一种气息吸引公蛛蝥, 或是要与它们繁衍, 或是要以它们为食,永远不可捉摸, 不可控制。在她最后出手之前,没有人知道她的目的。
杨真宝望了望香炉,线香已经燃至一半。他蹲下身,对嫣婉道:“请公主随奴婢来。”
杨真宝带嫣婉行至正殿,正殿内安静的很。他打开那方酒鉴,里面装的酒并不多。于是他用舀子舀出一些酒后,里面便基本空了,足够一个小女孩坐进去。杨真宝搬来绣墩,踩在绣墩上,将嫣婉安置在酒鉴里,正要盖上盖子时,却听寝殿方向传出一阵鞭挞声和低低的呜咽声。
“是阿娘。”嫣婉先反应过来,“阿娘怎么了?”
杨真宝已初知晓一些人事,闻言后只觉心里一痛,对嫣婉道:“请公主在这里等等奴婢吧。”而后将酒鉴的盖子虚掩上。
杨真宝慢慢走向寝殿,他曾随韩任练过一阵子功夫,又因年幼,只要他愿意,别人便听不见他的脚步声。他慢慢推开寝殿的大门,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绣榻上是一条伤痕累累的细白身躯,既有灼伤,又有鞭痕,艳丽的丹蔻死死掐在被褥里,忍耐着入侵者施加的一切痛苦。
“今日之后,你便不再是我的下属了。现在我仅以朋友身份拜托你,不要让她受到伤害。我并不是要你拼却性命,只是关键的时候尽力保护她一下,好吗?”
那一夜,韩任的身影在月色下温柔成一片星尘。这是他的属长临别前对他的嘱咐。
杨真宝望了望不远处汪晟的革带和佩剑,消瘦的身躯与阴冷的目光一道,旋即潜藏进一片阴影之中。
暴力混合着□□,或许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一个奴婢皮囊无法施展,但当黑夜来临,手握大权的阉宦也能在一个娇弱的女子身体上宣泄一番。压抑、畸形与扭曲的灵魂借由着药物和酒力,伴随着一阵阵低吼,催促着空虚的外壳将暴力执行到底。
“求求你,不要这么大声。”薛芷被掐住了脖子,声音里生生带出一丝狠意。
汪晟笑着道:“哈,怎么,你还怕人听见?是怕门外的侍卫听见?还是怕你的女儿听见?或者是……害怕韩御史的在天之灵听见?”
薛芷含泪闭上双眼,侮辱性的话语已经剥尽了她最后的尊严。
“啊!”汪晟忽然凄厉一喊,扶着吃痛的腰背,猛然转过身。杨真宝不知何时抽出了那柄宝剑,一剑刺向汪晟。只是汪晟更谨慎,即便是行帷榻之事,仍在中单内穿一层甲衣。杨真宝毕竟年龄小,个子矮,一口剑刺到软甲上,角度不对,力先泄了一半。汪晟回身,一掌便击在杨真宝的肋骨处。杨真宝就势在地上一滚,虽然将那一掌之力泄了,但胸口仍然吃痛不已,剑也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