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原本牧乔以为她在宫里跟太傅学习会不适应,但结果却出乎牧乔的意料。
阿音现在认得字多了,常常自己抱着书读。
书里多是记载权谋制衡之术。
太傅教她的只?是基础的学识,但真?正的帝王术,只?有陆酩能教。
那些书都是陆酩给她挑的,有些是他亲自写的,借太傅之手转给阿音。
阿音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就忘了她的父汗,就对陆酩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陆酩给她书,只?会被她扔进灶炉里烧掉。
牧青山有些担心,阿音过于早慧,不像是寻常孩子,怕她会早早夭折。
于是中秋这?天,牧青山带着牧乔和阿音,去了郊外的寺庙,在庙里斋戒一日。
想要让禅堂里的沉静之气,压一压阿音身上早早就冒出来的锐气。
牧青山与寺中住持是故交,晚上那一顿斋饭之后?,就去了住持寺后?的院中叙旧。
牧乔带着阿音在禅堂静坐。
忽然,寺中的小沙弥来敲门,请她们出去,说是有贵人来相见。
牧乔不用猜,就知道贵人会是谁。
钦天监算的吉时,明日陆酩要及早就启程。
牧乔自然不会去送。
陆酩也?明知他来,会招她们母女的嫌,却还是来了。
阿音被牧乔牵着走出禅堂,原本她还笑?嘻嘻的,一蹦一跳地跃过门槛,但在看见禅堂外站着的身影时,小脸一下板正起来。
阿音对陆酩做出恶狠狠的鬼脸。
陆酩没有管她,目光和牧乔的对上。
他们沉默许久。
终于,陆酩缓缓开口,声线低哑:“明日我就要走了。”
牧乔一声不吭,他走不走,和她没有关系,她也?不关心。
阿音却接话,奶声奶气又凶巴巴地说:“快走!”
陆酩垂下眼,看向阿音。
阿音今日穿着一身禾绿的短衫,同色的裙子,扎着两个丸子头?,别着毛茸茸的两团毛球头?饰,可爱极了。
只?是看着他时,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抿着,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牧乔低头?也?看了阿音一眼,她这?样子,反而越想陆酩了。
陆酩在阿音的脸上停留,将她此?时的样子印在脑中,然后?他不舍地收回目光,复看向牧乔。
“你——”
陆酩的话还未说出,牧乔便打断道:“既然明日就要启程,皇上请回罢。”
“……”陆酩想说的话,就这?样被她堵在了嘴边。
他什么也?不再说了。
陆酩走时,月色清冷,笼罩在他的身上。
牧乔牵着阿音,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阿音蹲下,捡起地上的石子,朝他的背上扔去。
山里傍晚时下过雨,石子沾了泥泞。
陆酩明黄的锦袍上,印出了一块黑色痕迹。
“……”他的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往寺外走。
牧乔将阿音抱进怀里,用帕子擦干净她抓石子弄脏的手,转身回了禅堂。
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隔着沉寂无垠的夜色。
-
陆酩南巡,牧乔代理国政的这?段日子,她第一次亲身经历了陆酩每日要处理的政事,要批的奏折。
她做完所有的一切,每每便至深夜。
有时阿音也?会陪她,蜷成?小小一团,坐在她的怀里。
阿音小手托着腮,乌黑明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牧乔为了照顾她识字的速度,故意放慢了翻页。
阿音看完了,手指戳在奏折上,脆生?生?地说:“他在骗人。”
牧乔的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
这?小家伙真?是个人精。
她什么都没教,什么也?没说,阿音小小年纪就知道分辨奏折里的真?假好坏了。
如何分辨这?些,牧乔还是靠陆酩教她才懂的。
这?时牧乔想到牧青山的担忧,她也?有些忧虑了,害怕阿音当?真?过智而近妖,总归是不正常。
忽然,牧乔很想把?这?件事告诉陆酩,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但要是他知道,大概不会这?么担忧,反而觉得这?才是正常。
陆酩幼时,就常常被冠以神?童的名号,否则也?不会得到太祖帝那般的偏爱。
很快,牧乔回过神?来,抬手拧了拧眉心。
她一定是批这?些鬼话连篇的奏折,批得太累了,怎么会去想陆酩。
她该想的是怎么杀了陆酩,而不是要跟他诉说她的女儿最?近的变化。
但陆酩这?一次离开的时间,确实够久了。
南巡的时间比牧乔想象得要长。
久到阿音比他离开时,要更?长高了许多。
秋至时,陆酩在宫里命人为她新做的袄子,阿音现在穿,已?经露出了一截肉乎乎的手腕,祁茫只?能让绣坊重新再做。
久到就连阿音也?觉得奇怪,有一天忽然问牧乔,陆酩去了哪里。
阿音只?问过这?一次,之后?再也?没问过了。
但牧乔知道,她心里是在悄悄嘀咕的,好像没有了陆酩让她发泄她的憎恨,在宫里待着都没有意思?了。
陆酩走了足足三个月。
三个月的时间,足够她在朝中进行许多的动作了。
她布局好了一切,就等陆酩回来,入她的帝网重重。
牧乔不打算让陆酩立即死。
她要像他如何折磨裴辞那样,好好折磨他,将他的傲气一点一点磨灭。
牧乔甚至在她的府中修建了一处暗牢。
然而,牧乔没有等到陆酩回来,却在燕都下了今年冬天第一场雪时,等到了陆酩的死讯。
第114章
沈凌跪在地上, 双手捧着一卷明?黄圣旨,“这是皇上的遗诏,请将军尽快稳住朝中局势, 辅佐宝音殿下登基。”
牧乔盯着面前的圣旨,明?黄的颜色, 晃了她的眼?睛。
她怔在原地, 愣了许久。
牧乔不相信此时的一切是真实的。
明?明?她还什么都没有做,她磨好的刀剑还未出鞘,陆酩怎么就死了?
他怎么会死?
牧乔没有去接遗诏, 尽管那一封遗诏, 如?今成了不知?多少人想要争抢的东西?。
牧乔张了张嘴,缓缓问:“他怎么死的。”声线哑得好像不是她了。
沈凌:“皇上在南巡途中,遇到?山洪,被冲走了, 等找到?时, 尸体已经泡烂了。”
牧乔的眼?睫轻颤。
就这样?
她觉得可?笑极了。
陆酩一生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 多少暗杀行刺,他都没有死成。
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山洪, 就让他没命了?
牧乔不相信陆酩会死得这样轻易:“尸体都泡烂了, 如?何?证明?是他?”
沈凌并不解释:“将军若是怀疑, 可?亲自去看。”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令牌。
“这是可?以调遣影卫的影令, 皇上遗诏, 暂由将军保管, 待少帝及笄, 再传给她。”
“……”牧乔盯着那一枚银色的令牌。
陆酩竟然?连影卫都交给她了。
牧乔站在原地, 仍不去接影令和遗诏。
沈凌催促道:“皇上身死的消息压不了太?久,请将军立即携遗诏, 扶少帝登基。”
牧乔不知?为何?,明?明?她所图谋的东西?就要唾手可?得,她却没有立即去拿,而是开口说:“我要先看到?他的尸体。”
沈凌面露急色:“皇上的尸体还在运回?燕都的路上,将军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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