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景戈
陆酩睁开眼?。
他坐在清净台中,面向万丈深的空谷。
鬼师与他相对而坐。
鬼师乃鬼谷的掌门人,鹤发须眉,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多少岁了,活了多久,只是自鬼谷一派诞生以来,鬼师就守在鬼谷,立于世外,看着王朝更迭,世事兴衰。
“你?既已重入鬼谷,谷外的事情,就不用再想。”鬼师抓起清净台上的流沙,“就像我手里的这一把砂砾,握得越紧,反而流出的越多。”
陆酩看着从鬼师干枯的手里流出的灰白色细沙。
好像他这一生的写?照。
所有他曾经握住的沙,都在一点点的流走。
他的权势,他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最后是牧乔。
如?今所有的一切,他都放开了。
唯独牧乔。
鬼师浑浊的眼?睛看向他,好像一滩死水。
陆酩在倒影里看见了牧乔的脸。
许久。
他缓缓阖上眼?。
到?此?为止罢。
如?果那是牧乔想要的,如?果她想让裴辞在她身边,那就如?她所愿……
第115章
裴辞对于牧乔这些年的动向一清二楚, 但他?一句也不问。
就像牧乔也不问他。
他?们彼此缄默。
直到?裴辞率先开口:“我看看你的腿。”
牧乔和裴辞去了宫里的一处偏殿。
牧乔看见殿内摆着一张桌案,案上的纸笔与砚台,是裴辞习惯用的那几样。
裴辞并不住在陆酩过去的寝宫, 也不曾踏足过未央宫。
牧乔坐在榻上,垂下腿。
裴辞的手指在她的腿间来回轻按, 随后, 取出一副银针。
“……”牧乔局促地看着他?,“要不找宫里的女医来……”
“你放心?,我?不会看。”裴辞替她施针时, 用一条青色的绸带覆住了双目。
牧乔轻抿唇, 缓缓解开外衣,将亵裤撩起,露出一双纤细雪白的腿。
寂静的里间,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裴辞的呼吸放缓了, 安静地听?着, 直到?那引人遐思的声音停止。
“好了吗?”他?问。
牧乔攥紧撂到?腰间的衣物, 躺在榻上,低声说:“……好了。”
裴辞缓缓走近, 左手捏着银针, 先用未拿针的手在她的腿上找穴位。
他?的指腹微凉, 碰到?牧乔的肌肤, 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牧乔仰起头, 盯着房顶, 尽力地放空自己, 不去感受, 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施针结束。
先生不愧是先生, 光是一次施针,牧乔的腿已经有了很微弱的酸麻感。
她将衣袍阖上,遮住了腿,双手撑在榻上,裴辞扶着她坐起身。
随着动作,他?面上的绸带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露出裴辞的半只左眼。
裴辞却恍然未觉。
牧乔知道,裴辞的这一只眼睛已经盲了,现在装的是义眼。
隔着衣袖,她按住裴辞的手,将他?拉近。
牧乔伸出手,将他?眼前的绸带完全扯下。
裴辞下意识要别过脸去。
牧乔的手掌捂住裴辞的右眼,视线直直地凝着他?的左眼。
裴辞的左眼瞳仁好似玻璃般透明,瞳孔的颜色漆黑,仔细看,能够看出其中的颜色不及真眼那般自然。
牧乔盯着他?的左眼看时,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和波动。
她缓缓抬手,指尖微颤,想?要碰触裴辞的左眼。
裴辞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别看,会吓到?你。”
“先生……对?不起。”牧乔愧疚极了,“是我?害了你。”
那时的她,只有牧野的记忆,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满腹愚忠,害了先生的大计。
裴辞轻轻笑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
他?的指腹摩挲着牧乔的手腕,没人知道,他?如何压抑着他?此时内心?的渴望。
这一处皇宫让他?厌恶,他?要将陆酩存在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抹去,很快,他?会和牧乔重?新开始。
-
裴辞易容成陆酩的样子,坐上九五之?位,这件事情,牧乔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沈凌。
但沈凌却极为敏锐地察觉出了异样。
陆酩本身就有养替身的习惯,沈凌自有他?区分真假的本事,更何况,主上与他?交代的任务,并没有这一环,而且宫里的这一位皇帝,更是连召都不曾召他?。
沈凌立即派影卫调查。
牧乔故意不干涉他?的动向,想?要看看沈凌调查出真相后,是不是会急着回去找他?的主子。
她想?要顺着沈凌,查清楚陆酩的下落。
可沈凌调查清楚之?后,却并无行动,只日日在她身边护着。
甚至将他?调查得来的情报,原封不动地呈给了牧乔,好像他?效忠的主子,已经彻底变成了牧乔。
牧乔从?一开始坚信陆酩还活着,到?现在终于开始动摇了。
她从?沈凌得来的情报里才?知道,原来裴辞在陆酩对?朝廷进行大动作的改革时,不知不觉,将他?的势力也渗透了进来。
这些时日,早朝上的风向,的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牧乔提出的许多政见,不再那么容易得到?支持了,她在朝中的势力,他?们手中的权力,正一点点过度到?裴辞的人手中。
而这些日子,宫外的谣言甚嚣尘上,传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前尘旧事。
二十多年前,当今太后的嫡长子早夭,之?后三年无子,为了巩固她的妃位,依靠假怀孕抱养了一个男婴。
这个男婴正是现在的皇帝,鸠占鹊巢,而真正的嫡长子并未夭折,而是被人陷害,流落民间。
关于这一段辛秘,燕都城里众说纷纭,没有人能断出真假。
牧乔却是深知,其中句句属实,并未有假。
陆酩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就该属于裴辞。
早在许多年前,她就知道了。
那是她与裴辞结束了多年征战,班师回朝的时候,她还只是牧野,不曾以牧乔的身份,嫁进东宫。
他?们的军队回朝之?时,途径豫州,在豫州暂歇。
牧乔记得豫州是裴辞的故里,特?意停了一日的练兵,去他?的住处,邀他?在城中游玩。
不想?先生的院中竟有客人,原来是云游十年而归的神医。
牧乔感觉得出神医并不喜她,于是没有出现打扰,靠在墙外,安静地等他?们聊完。
也正是在那时,牧乔知道了裴辞的身世,也知道了神医云游十年,实则是在为裴辞谋事。
他?们所谋不是别的,正是那龙庭之?中的九五之?位。
神医请裴辞入仕以破局。
裴辞却三缄其口,不曾应允。
神医最后大怒。
“公子以为你若不争,便能安之??朝中太子没有一日不在追查当年之?事,若是他?查明真相,难道会给你活路!”
裴辞终于开腔:“知道当年真相的,除了你我?,其余的人都已经死了,他?如何能查明。更何况,没有证据,师出无名,谁能信服?”
神医:“皇后手里定留有当年的证据,只是后宫森严,还需另想?办法,待公子到?了奉镛,可再图之?。”
裴辞似乎并未听?进去,他?垂眸,目光凝着眼前棋局,“小野此番去奉镛,不过是复命,我?与她还要再回燕北。”
他?的唇角含着笑意,声线温雅:“小野性子急,我?要看着她。”
向来神闲气定的神医当场掀翻棋局,摔掉杯盏。
后来他?们说了什么,牧乔没有再听?了。
牧乔一直知道裴辞并非池中物,却也以为他?是本性不愿争,所以隐于燕北。
今日她才?知,他?是为何留在燕北。
裴辞正在布他?的局。
他?要让陆酩在位时所拥有的一切都失去,就连尊贵不可一世的皇家身份,皇室血脉也要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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