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金枝 第180章

作者:冬天的柳叶 标签: 古代言情

  兴元帝视线最终落在陈郎中身上:“陈郎中怎么受伤了?”

  “回禀陛下,臣调查账册时遭到平城同知带人袭击”陈郎中憋了一肚子委屈与愤怒,如今总算能说出来了。

  他们是奉皇命去调查的钦差,那些人怎么敢啊!

  可怜他一个小小郎中,险些把命丢在定北。

  陈郎中越说越后怕,哽咽道:“微臣险些见不到陛下了”

  立在兴元帝身侧的大太监孙岩默默撇了撇嘴。

  一个小郎中,说得好像能天天见到陛下似的。

  听陈郎中说完,兴元帝已是怒容满面,看向此次北行的领头人贺清宵:“贺镇抚使,你把进了定北之后的事仔细讲给朕听。”

  “臣等进入定北后,没有惊动官府,而是先去了太平镇”贺清宵有条不紊讲起这趟定北之行。

  兴元帝静静听完,一遍又一遍翻看贺清宵呈上来的证据。

  殿中鸦雀无声,只有兴元帝因愤怒而加粗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兴元帝重重拍了一下龙案:“传三法司长官进宫觐见。”

  有贺清宵等人带回的人证物证,接下来便开始了正规的三司会审,这个过程要些时日,贺清宵几人先各自回家休整。

  贺清宵没有第一时间回长乐侯府,而是去了北镇抚司。

  定北离京城虽不算远,但他一开始乔装调查,四处奔波,很难及时收到从京城传去的密报。等他终于接到消息,却是相隔几日的两封密信一起看到的。

  前一封密信,提到皇上命南镇抚使萧冷石暂管北镇抚司。萧冷石抓了寇姑娘,还动了刑。

  贺清宵一颗心揪起,打开了第二封信。信上说寇姑娘被释放,萧冷石丢官罢职还受了廷杖。

  密报言简意赅,贺清宵两封信读完,心情起伏不说,从没这么茫然过。

  北镇抚司本是他的地盘,他远在定北没能护着寇姑娘不说,与锦麟卫指挥使冯年一条心,一直对北镇抚司虎视眈眈的萧冷石还被解决了

  贺清宵见到闫超,立刻问:“寇姑娘情况如何?”

  闫超面露惭色:“萧冷石对寇姑娘动用鞭刑,卑职没有拦住,寇姑娘受了两鞭”

  贺清宵紧紧抿着唇。

  身为北镇抚司主官,他如何不清楚鞭刑之痛。

  “寇姑娘如何脱身的?”

  听贺清宵问起这个问题,闫超一脸佩服:“孟祭酒与昭阳长公主先后进宫为寇姑娘说话,今上下了不得对寇姑娘动刑的口谕。而寇姑娘被锦麟卫抓走的消息传开后,北楼坊的街坊聚在咱们衙门外,请命放人”

  闫超从青松书局借着发售《西游》第三册 在最快的时间内传开寇姑娘被抓的消息,一直说到走出北镇抚司的寇姑娘昏倒在众人面前。

  “昭阳长公主发现寇姑娘受了刑,进宫面圣。今上震怒,罢了萧冷石的官职”

  贺清宵默默听着,从没有一刻如此时,很想见一个人。

  “卑职真是佩服寇姑娘,好些武将进了北镇抚司都会吓破胆,寇姑娘却能临危不乱,设法自救,还让针对她的人自食恶果”

  寇姑娘能很快走出锦麟卫,上离不开昭阳长公主等人助力,下离不开北楼坊街坊知恩图报。可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被锦麟卫抓走的消息及时传开,不然悄无声息关在锦麟卫,铁打的人也挨不住那些酷刑。

  “那个姓萧的还总想与大人掰手腕,没想到最终折在了寇姑娘手里”闫超夸着寇姑娘,格外真情实感。

  他一开始还着急大人远水救不了近火,结果寇姑娘不但没用大人救,还把大人的对手给解决了。

  嗯,还比大人有钱

  闫超在心里默默为自家大人叹了口气。

  贺清宵看着眉飞色舞夸寇姑娘的手下,突然觉得这家伙话有点多。

  明明闫超是个沉稳话少的。

  “知道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卑职不辛苦。寇姑娘——”

  贺清宵淡淡打断手下:“我先回一趟侯府。”

  眼见贺清宵头也不回走了,闫超挠挠头。

  他还没说完呢。

  贺清宵回到长乐侯府,桂姨早就等着了。

  “侯爷可算回来了。”桂姨迎上来,一番打量,“黑了,也瘦了。”

  “桂姨,家里没什么事吧?”

  “家里一切都好,就是寇姑娘出事时把奴婢急坏了,可惜什么忙都帮不上”

  桂姨要比闫超细心多了,一眼就瞧出贺清宵的平静是装出来的。

  这孩子她从小看到大,惯会掩饰真心。

  “侯爷放心吧,奴婢给寇姑娘送了红枣糕,听刘舟说寇姑娘恢复得还不错。”

  贺清宵不觉放松了神色:“桂姨费心了。”

  “这费什么心,奴婢和寇姑娘投缘,天天给她做糕点吃都乐意。”桂姨意味深长道。

  贺清宵的出身与经历,注定他不是粗神经的人,一听便明白了桂姨的意思。

  风尘满面的青年沉默一瞬,道:“我去洗漱一下,一会儿还要回衙门。”

第246章 论罪

  贺清宵一行人进城并没刻意掩饰行踪,很快前往定北调查的钦差回京的消息就被有心人知晓了。

  辛柚也是有心人之一。

  她在等一个结果。

  当把娘亲之死在世人面前摊开,让那人再没了回避的理由,他会如何做呢?

  这并不是说她对那人有多么高的期待,而是当结果不如意时,她会继续努力,谋一个想要的结果。

  辛柚摊开手心,手中是一个小小纸团,这是贺大人通过手下给她传的讯息,纸条上内容很少,只有“顺利”二字。

  这简单两个字,她却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

  定北之行顺利,她想要固昌伯府倾覆的结果会顺利吗?

  这个结果,无论是辛柚还是那些有心人,都没有等太久。

  四位钦差,贺清宵不必多说,同行的何御史是个格外认真负责的,户部陈郎中一心想立功为仕途铺路,剩下一个监察太监想偷偷懒于大局无甚影响。因而此次定北之行带回的人证物证十分周全,哪怕三司会审有人心向庆王,也无力回天。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忙得团团转时,宗人府也没闲着。宗人府也在审案,审的是辛皇后被害案。

  贺清宵南下时掌握了不少证据,留在南边寻找辛公子的那些固昌伯府护卫也被秘密缉捕,宗人令是个聪明的,知道兴元帝没对庆王留情,审理起来就没有多少顾忌了。

  两个大案齐头并进,当时间进了五月中,一切有了定论。

  户部侍郎裴佐,贪墨灾银,谋划屠戮百姓,男丁年十六以上者斩立决,女眷没入教坊司永不得赎身。京营统领伍延亭,指挥手下屠杀百姓,率兵叛逃,于半月前被剿灭,仅百余兵丁逃散不知所踪,处满门抄斩。此外平城知府、同知大小官员百多名,各有罪名惩治。

  固昌伯谋害皇后,证据确凿,抄家削爵,开棺鞭尸。固昌伯府凡参与杀害皇后者一律斩立决,以固昌伯世子戴泽为首的其余男丁处以流刑,遇赦不赦,女眷归入教坊司永不得赎身。

  庆王身为赈灾钦差敷衍了事,贪墨灾银,放任裴佐等人祸害百姓,又是其舅固昌伯所谋直接受益者,贬为庶人驱逐出京。庆王生母夺去淑妃封号,赐三尺白绫。

  其他人死活太后并不在意,一听庆王被贬为庶人就不干了。

  “皇帝,熠儿可是你从小疼到大的,你真的忍心把他驱逐出皇室?”

  兴元帝对太后来闹早有准备,面对太后的质问,露出郁闷之色:“儿子也不想的,可是陈熠所为太让人失望了。若无适度惩罚,令子民对皇室产生质疑,会动摇我大夏根基。”

  动摇大夏根基就太吓人了,太后语气稍缓:“贬为庶人,驱逐出京,这惩罚太严重了,哪里是适度惩罚。不是都调查清楚了,屠杀百姓是裴佐那些贪官胆大包天,熠儿其实不知情,顶多算是失职。至于皇后遇害——”

  提到辛皇后,太后微微一顿,藏住眼里的厌恶:“以熠儿的年纪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便是有错也是固昌伯兄妹的错,熠儿何错之有?皇帝不该以此怪罪他啊。”

  “陈熠不光失职,还收了裴佐等人的财物,短视贪婪,德不配位。至于皇后一事,儿子相信他不知情,但他是最大的得利者,倘若只享受成功时的得利,不承担失败后的风险,以后铤而走险者就更多了。”

  太后见说不过皇帝儿子,干脆抹起眼泪:“你当哀家只疼熠儿?哀家是心疼你。你身为皇帝,只有两个到了出宫开府年龄的皇子,若是废了熠儿,便只剩下平儿一个了”

  大皇子秀王名平,陈平是他的大名。

  “儿子知道母后是为了儿子着想。母后放心吧,儿子身体还健壮,过个几年小皇子们也长大了”兴元帝叹口气,“那这样吧,免去陈熠驱逐出京,以后居于幽园不得外出,母后觉得这样如何?”

  太后也知道事情闹得这么大,不处置庆王是不可能的。见兴元帝让步,见好就收,叹着气走了。

  兴元帝目送太后离去,垂眸牵了牵唇角。

  他孝顺母后,也了解母后,早就料到母后会为陈熠开口。囚禁陈熠于幽园本就是他的打算,驱逐出京不过是留有的讨价还价余地罢了。

  庆王一直关在宗人府,一开始还能从周围人口中打听到一些消息,渐渐却没人再对他说什么,只有闪烁的眼神让他一颗心不断下沉。

  当传旨官宣读完圣旨,庆王一脸难以置信:“父皇贬我为庶民?不可能,不可能!”

  他拔腿往外走,却见一队锦麟卫走来,其中二人一左一右按住他肩膀。

  “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庆王的叫嚷声从宗人府一路到幽园,直到幽园的大门缓缓关闭,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父皇真的废弃他了,那母妃呢?

  想到生母,庆王脸色一变,冲到大门前两柄长刀交错挡住了去路。

  一名持刀的年轻锦麟卫语气冰冷:“陈公子若是违抗圣旨,踏出幽园半步,杀无赦!”

  杀无赦——庆王脸上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膝盖一软跌坐在地。

  “这不是真的,父皇,母妃——”

  庆王心心念念想见的淑妃,此时面对的是传旨太监手托的白绫一条。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淑妃喃喃,步步后退。

  她还年轻,还没看着儿子娶妻生子,坐上那个位子。她追逐的,渴盼的,都还没有实现。

  她不想死!

  “本宫要见皇上!”

  传旨太监只想顺利完成任务,温声劝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娘娘还是快些谢恩上路吧。本来今上要把二皇子逐出京城,太后求情才得以留在幽园。您不甘心是人之常情,可总该为二皇子想想。”

  淑妃听了这番话怔住,垂着眼沉默许久,语气没了方才的激烈,满是乞求:“公公容我整理一番,我便上路。”

  手中多了淑妃塞过来的金镯,传旨太监想想淑妃昔日风光,如今下场,正如这不见刀光却步步惊心的宫城中许多人的命运,到底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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