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挽星霜
瑰拉像透明玻璃珠一样冷漠的眼睛盯着客人看了一会儿，又转头看向“父亲”，看见“父亲”点头，她才说：“知道了。”
等客人走后，“父亲”把手放在瑰拉头顶，令人惊讶的是，他这样的人，手掌竟也是温热的。
“祝福你，我的孩子。”
第81章 我去就山
来到翡翠领的商人们运走货物，也向安珀打听翡翠领需要什么货物。安珀叫人给他们列的单子，大多数都是基础的未加工的原料，像羊毛、矿石等等。
还有一个重要的、翡翠领极缺的资源，那就是人。
“那些南方因水灾流离失所的流民，反正已经没了生计，不如都送到我这里，领地到处都缺人做事。”
其实人这种资源，商人们只要有机会，都愿意往翡翠领送。
翡翠领对他们这些商队有一种独特的贡献度计算方式，贡献度高了好处是很多的。比如购货能拿到更多的折扣，货款一时周转不上来，也能在一定限度内进行赊账。有些紧俏的商品，也先让贡献度高的商队挑选。
获得贡献点有几种方法，第一是按贸易额折算，只要还在做生意，贡献点都会慢慢涨起来，这让商队们很安心。第二就是帮领主顺手做些事，有时是搜罗些稀奇的商品，有时是寻找某个安珀告知大致情况的“人才”。
反正当商队在行商时顺路找到这些人才的时候，他们大多过得十分落魄，也看不出有什么过人的才能了。不过就连普通人到了翡翠领以后的变化都大得如同脱胎换骨，也许有先知之名的安珀真能发现什么蒙尘的宝珠呢。
第三种得到贡献点的方式就是运人来，什么人都行，只要是人就行。而且这个人的范围还非常广，兽人、矮人、精灵、混血，只要能做事，翡翠领都欢迎。
商人们也打听过安珀到底想往领地运送多少新人口，如果这个人数快到了上限，他们就不掺和进去了。转移人口又不是一朝一夕能办好的事，别等到他们运了人来，这边又不接收了。
安珀说：“先来三四万人试试看。”
商人们就不说话了。
这是要把几座有名的大城市都搬空的数量啊！
安珀却觉得不够，她这么大的领地，有一百万人口也不算多，现在还只是十分之一，难怪处处都缺人。
尤其是最近听到北方有海盗南下掳掠，翡翠领也在这个“南方”范围内，自然也要打起精神防范这些无恶不作的海盗。
因为领地内可用的人少，这些人还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让翡翠领得以运转，不能全部拉去做士兵，所以安珀进行的是另一种全民皆兵的规划。
首先所有工厂的管事无论年纪和性别，都要定期进行军训，除了自身要有一定战斗力以外，尤其是要有在关键时刻组织起工人们进行有效抵抗的能力。
工厂里的工人们，也鼓励他们进行锻炼，工厂会定期积极组织各种跑步、掷球、爬树等体育赛事，优胜者还有奖金和奖牌拿，有时候两个工厂之间还会举办一些联谊赛，这可激起了大家的好胜心，早晚都能看到有人绕着工厂跑上几圈。最近工人们还加了一个运动项目，那就是射箭。
精灵泽维尔在翡翠领发现了一种更适合用来做长弓的木材，经过试验以后，新长弓无论是威力还是射程都大大地增加了。于是原本士兵们用的那些弓箭就淘汰了，正好拿到工厂来给工人锻炼身体用。
这可是真正有杀伤力的弓箭，真要是有敌人来袭的那么一天，这些把拉弓射箭当作业余兴趣爱好的工人都是敢拉满弓弦保卫自己的家园的。
在工人中推广弓箭训练的效果不错，加上又最近有了海盗侵袭的危机，安珀想到是否也能让农民也参与弓箭的训练？
虽然北边的海盗目标是更加富有的修道院和教堂，但是路过村庄时也不会放过送到嘴边的肉，农民们又没有什么还手之力，在翡翠领之外的大多数地方，他们连一件铁农具都没有，要怎么指望这些农民们反抗凶神恶煞的海盗？
弓箭是个比较有效的武器，在双方拉开距离，本地农民又熟悉村庄的建筑和地形时，弓箭在面对敌人时往往能有奇效。
换了其他任何一个统治者，都会觉得这想法荒谬极了。把武器发给农民，谁敢做这种蠢事？这些农民把武器拿到手以后，第一个推翻的就是统治者自己。
就是要农民们手无寸铁，他们才肯老实种田，老实交税，老实的任由他们捏扁揉圆。一个穿戴甲胄佩戴武器的骑士就能让全村人瑟瑟发抖，要是人人都手持武器，那皇帝也要被他们从宝座上拉下来。
安珀却没有这种困扰。翡翠领的农民有一半识字，已经占领近半年的菲拉赫也减少了五分之一的文盲，他们中有超过一半的人进城打过零工，有了这一笔额外的收入后，又给自己家中买了便宜的铁器和重犁，用上了以前从未想过的方便的农具。每周都有农业官到村庄里指导农民耕作土地和饲养牲畜时遇到的问题，和农民们相处十分融洽。
当时安珀占领菲拉赫后，菲拉赫那些的村庄没有一个不是喜笑颜开，举双手赞成自己的领主从此换了人。因为这位新领主慷慨仁慈，不仅不强占他们的土地，还把原本那些贵族们搜刮的田地重新分给他们，签了价格低廉的长租。
农民们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签有自己名字的契约时，用哽咽的声音说：
“如果有人想伤害我们的领主，我们就是用牙齿咬，也要从敌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口肉！”
于是又有一批旧弓箭悄然进入了各个村庄，成为了村庄的公共财产。每个村民，无论男女老少，都乐意在闲暇时候拿起弓箭，对着不远处扎好的草把射箭。
因为领主大人说了，村庄里每两个月举行一次射箭比赛，比赛的靶子中心嵌着一个银环，射中的人就能带走它。
————
圣伊王国，纳尔村。
渔民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了。
最近这几个月天气晴好，总是适合出海捕鱼，渔民们为此还很高兴。
后来得知了因为雨水少，农民不好过以后，有的渔民还很庆幸，幸好自己不是种地的，不怕气候干旱，还能趁着晴朗的天气多多出海。
这种不合时宜的庆幸很快就被老渔民一句话戳破了：“你虽然不种地，可你也要吃饭啊！庄稼结不出穗子来，粮食不知道要涨价多少！”
这话一说，年轻渔民们也笑不出来了。
没想到倒霉事还在后头，眼看着农民那里榨不出油水来，那些收税的老爷们就盯上了他们这些打鱼的。原本十条鱼中只要上交两三条，如今涨到了一半。
要是想逃脱这些渔民们自己也弄不清楚有什么的税，那么人和鱼是跑得掉的，可是第二天去看，赖以生计的小船就被人凿了个大洞。
日子实在是辛苦！渔民们出海捕了鱼回来，交了税，带回家的渔获也不舍得自己吃，要么拿到城里卖了——这又要额外交一笔在市场上卖东西的税，要么想办法风干了或者腌成咸鱼，留做以后的存粮。
将来缺粮的时候，咸鱼能当铜币用，又能补充盐分，又耐储存，还有鱼肉吃，这样的好东西可不多。
于是渔民们都打听着，最近卖盐的老索恩有没有到村子里？他那里有翡翠领的雪盐，不像他们这里贵族们卖的盐，有杂质，味道发苦，而且也不便宜。
老索恩在一个傍晚姗姗来迟了。渔民们围住了他，打听价格。幸好幸好，什么都在涨价，盐价却没涨！
老索恩说：“天气晴朗，盐的产量反而高了，不会在这时候涨价的。”
渔民们撇撇嘴：“你没来的时候，我们打听别处的盐，都和粮食一样涨起来了！”人们囤粮的时候，往往也会买一些盐来用，盐放久了又不会变质，可缺了它就不行，于是盐的价格也跟着粮食上涨了。
老索恩笑笑说：“这倒也不稀奇。不过在翡翠领，不会有这样的事。我的盐还是原来的价格，小子们，你们要多少？”
渔民们们买了盐，就忍不住对产盐的翡翠领好奇。“那里的盐价怎么会不涨呢？这种赚钱的好机会，那些贵族老爷能放过？”
老索恩：“翡翠领的领主大人与别处不同，世上若是有圣人，那必定是她那样的人。她教人识字读写，从不收一个铜子。看见农夫失了地，就把土地从作恶的贵族手里夺回来还给农人。家中只有一个男人出门做事，养活不起全家人，她就给女人们工作，叫女人也有一份酬劳，全家人的日子都好过。安珀大人的品性如此高洁，以至于看到有人受苦，她便因此忧虑，要将人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渔民们心中羡慕极了：“为什么我们不是翡翠领人！”他们正受着苦呐！
有些人听到这句话，心中便微妙的颤动了一下，翡翠领没有长脚，不会主动走到他们这里来，可他们身上长了脚，可以走到翡翠领去啊！
于是这些人在买完盐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悄悄与老索恩说：“我们这样的人能到翡翠领去吗？去了以后也能找到事做吗？”
老索恩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唔……去倒是去得，事也缺人做，领主大人喜好洁净，地上有污物，就要请人除去，再运出城外。路面有洞，也要找人填补。当然了，这些都是有酬劳的，只是那里的人有了更好的去处，往往就不爱做这些不洁净的事了。”
“我们愿意做！”渔民纷纷嚷道。
老索恩知道，对这样的渔民说翡翠领的工厂待遇如何，他们只觉得那像是摸不着的天国，跟自己没有半分关系。要是说起扫大街，运垃圾这样的活，渔民们琢磨一下，觉得这活自己也能做，有工作就有薪水，有薪水就不会饿死。
一直在这里打渔，总有一天，老爷们拿走的鱼越来越多，粮食的价格越来越贵，他们总是要饿死的。
一个年轻渔民搭上了老索恩的胳膊：“要是我们想去翡翠领，您能为我们带路吗？”
他们这些人，出过最远的门就是进城卖鱼，翡翠领在什么方向，要走多远，他们都一概不知。但老索恩要从翡翠领贩盐来，他一定知道怎么走。
老索恩为难道：“这条路我自己走好走，上下俱已打点过，带上你们这么多人，就怕被当成结伴的流民，到时候贵族老爷们想把我们抓做奴隶，可不会听人分辩。”
他看渔民们脸上流露出失望的表情，又说：“你们出海打渔，难不成一次也没看见过翡翠领的菲拉赫港？特别繁华，总是有船来来往往，远处看着大片灰色的就是。”
渔民们眼睛亮起来：“那片灰色的建筑就是翡翠领的港口？天气好的时候总是能望见。”
要说从陆上走，他们是不认识路，可是走海路，老索恩也比不上他们这些渔民。海上又没有岔路，最近天气晴朗，轻易不下雨的，不就十分适合从海面上过去？
最重要的是，还能带上他们的家当，别看那是一艘小船，也是家中重要的财产啊！
“可是，”年轻渔民皱着眉头，“我们就算到了港口，那里会不会把我们当做海盗？不让我们踏上土地？”
老索恩在怀里摸索了一番，取出一沓纸来，分发给几个渔民，“你们哪像是海盗的样子，瘦得长条条的，连一块铁都拿不出来，那里守港的士兵都有一种看得很远的东西，老远就能看出你们是投奔他们的。要是还不放心，这是我的介绍信，上面有我的签名和手印，士兵们看了，就知道是我介绍你们来的。”
他这样说，渔民们才稍稍放心，他们都很信服老索恩，因为一般人做不了卖盐的生意，尤其是能在本身就产盐的贵族地界卖翡翠领的雪盐，更要有不一般的本事才行。
渔民们如获至宝，紧紧攥着那些折痕很深的纸条回去了。
第82章 行善积德
老索恩回到自己的住处，点上蜡烛，把怀里叠的整整齐齐的报纸拿出来。
他和儿子都是贩货的小贩，货物这种东西，有的地方价高，有的地方价低，他们这些小贩，就穿梭在其中，把低价的货品卖到高价的地方去。从此价低的货品有了销路，价高的地方也能买到便宜的东西，他们这些小贩又赚到了钱，可谓是一举三得的好事。
既然如此，那么就免不了和翡翠领打交道，那里的东西便宜又物美，尤其是盐。可当他和儿子到了翡翠领的盐店以后，准备买上许多贩到别处时，那里的店长告诉他们，盐有限量，一次不许买的太多。
这对平民是没什么影响，家里阔到放开了吃，一个人一天也吃不了一斤盐。他们这些小贩就不一样了，就算跑遍全城的盐店，一天也只能买到几斤，这要什么时候才能买够足量的盐出门贩卖？就这样耗在这儿，住宿和吃饭难道就不花钱吗？
面对他们的哀怨，店长告诉老索恩父子，翡翠领的盐价这样便宜，是领地的惠民政策，只有翡翠领人能享受到这样的低价盐，连卖给大商队的盐都不是这个价钱。是领主大人的善心，叫人人都吃得起盐。
老索恩这样的人把翡翠领的低价盐卖到别处，就是让外面的人也享受到了翡翠领人的好处。
正当老索恩垂头丧气，准备打道回府时，店长又叫住了他，说不久以后会有一个关于他们这些小商贩贩货的会议召开，如果再等几天，事情也许会有转机。
有些上等人，一惯爱耍弄他们这些低贱的人，叫他们有了希望又失望，好看他们的笑话。但盐店的店长看起来却不像是这种人，或者说，翡翠领的官员和管事都不像这样的人，他们人很平和，走在人群中，也看不出是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反倒和普通平民一样打扮，只是脸上会多一股神采奕奕的劲头。
于是老索恩就和儿子在翡翠城等了几天，果然等来了好消息。有一个会议邀请他们这些小商贩参加哩！老索恩活到这把年纪，还从来没开过会，感觉十分新鲜，又有点紧张。
他忐忑的去到了那里，听开会的官员说可以特批给他们这样的人平价批发商品的资格，同时也给他们介绍了一个新的赚钱门路，那就是把别处的人介绍到他们翡翠领来做事，每介绍一个人来，就有一个人的介绍费。
不过得有凭证证明这个人是你介绍来的，用介绍信或者更简陋的纸条也行，反正纸笔这些东西，在翡翠领并不值钱。
于是老索恩又在翡翠城停留了更久的时间，去上了识字班，学会了如何写介绍信，如何看懂翡翠领的报纸，因为那上头也常有商品信息。
他和儿子带着驮马和箱笼，踩过田间的小路，也吹过微咸的海风，把货卖出去的同时，也劝说了很多已经走投无路的人往翡翠领去，去翡翠领吧！那里有你的一条活路！
这些苦命人在他们原本生活的地方已经过不下去了，把他们介绍到翡翠领去，就是做善事，功绩是不亚于神甫日复一日地在教堂里虔诚祷告的。
最近发生的一件事，更让老索恩确定了这个想法。那是在一个月前，他的儿子雷尔夫突然说自己背痛，叫老索恩帮忙看看。
这一看不要紧，老索恩当时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了，儿子雷尔夫是背上生的不是别的，正是人人都怕的恶疽！
凡是生了这种恶疽的人，注定活不了多久。寻常的药物对它无效，又不会自己痊愈，只会越来越恶化，等它肿胀溃烂的那天，人也离一命呜呼不远了。
雷尔夫还在那里说伤口痛的犹如刀割火烧，今天恐怕不能带着货出去叫卖了。老索恩哪还有卖货的心思，立刻带着儿子回翡翠城，翡翠城有个医院，据说是不用寻常医生所用的放血疗法，但治愈的人一点也不少。
虽然恶疽是公认的绝症，但他可就这么一个儿子，不把所有的方法用尽老索恩是不会甘心的。
老索恩第一次踏进了那座名为医院的建筑，那里头到处都是白色，医生和护士穿的衣服也是白色，白茫茫一片像雪地似的。
他们看了雷尔夫的后背，就和老索恩说要动手术，把恶疽切开引流，然后再上药包扎，还需要进行一到两个月的后续休养。如果在这期间伤口恶化，那雷尔夫还是有一定生命危险的。
老索恩激动道：“不是必死无疑？救不了的吗？”
医生很平静的说：“我们这里已经做过许多次这种小手术，像这种没有拖到程度相当严重才来就诊的情况，生存率是很高的。但有一点却不受我们控制，就是做过手术之后非得好好休养上一两个月才行，睡觉的时候也只能趴着，尤其现在天气比较热，更要精心照料，一旦影响了伤口愈合，那就不好办了。”
老索恩点头如捣蒜：“我必是让他好好休息的！”照医生这么说，如此凶险的恶疽，也没那么大本事把雷尔夫从自己身边夺走了！
雷尔夫在一个屋子里做手术，护士在手术室外告诉老索恩，这种病起源于生活环境差，长期不清洁自身，在人身上造就了皮肤病的温床，再遇到外力原因，比如粗糙的衣服磨破了皮肤或者受到外伤产生创口，就容易生出恶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