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但已经丢过脸了,覆水难收,多想无益。
若能骗得几分太子柔情,或许他日会演变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于她不见得是坏事。
林苒摆正心态,便不避讳旧事,点一点头:“嗯。”她平静说,“太子殿下也知,妾身记得的那些无非是些小事。小时候懵懵懂懂,自然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这点点滴滴便是最值得怀念的。”人活一世,最贪恋的不正是些温情么?
将簪子全部买下亦不能令这家人在一夕之间变得富有。
但值此佳节,一桩好生意让他们添上几个菜,和和乐乐吃上一顿饭总不是问题。
她喜欢那对母女相处时所散发出的温馨氛围。
那一种温馨也与贫穷富贵无关。
嫁入东宫已有一些时日,她没有觉得自己过得不好,可这样看似不起眼的东西也是她在宫里难以感受的。只是这些话不必非说给太子听。
萧照脑海回想起林苒醉酒那日的事。
尽管醉酒,可说起小时候那些,她的一双眼睛格外亮,一颦一笑无比纯粹。明灿的笑容不因其他任何原因,只因那是让她感到高兴的事情,这大约也是她方才瞧见那样一幕便心有感触的因由。
“孤没有见过她。”思忖中,萧照开口,“也不知她是何种模样。”
林苒偏头去看太子,此刻并未从他脸上看出太多情绪。
“太子妃想说什么?”萧照淡淡一笑,执壶替两个人各自倒一杯茶水,“母妃因难产离世,彼时她又不过是个小小的宝林,不曾留下一副画像也不奇怪。”
同太子母妃有关的事情,林苒依稀知道些许。
据说太子母妃原
本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一朝承恩,怀有身孕,才被皇帝陛下纳为妃嫔。
林苒想,那些年月皇帝陛下身强体壮,大约不曾想过自己会只得太子这一个皇子。六宫美人繁多,顾不上那个小宫女也是有的——再后来太子母妃难产离世,太子被皇后娘娘抱去凤鸾宫养着。
“殿下也会觉得命运不公么?”
望得萧照片刻,林苒收回视线问他。
“孤已经得到足够多了。”萧照不紧不慢饮一口茶水,平心静气,“固然有遗憾,但想来这世上难有完美之事。若孤抱怨命运不公,旁人又当如何自处?”
他知道林苒指的是他虽为太子,但从未能有机会享受父母疼爱。
可于他来说,眼前坐着的太子妃便是被他强娶的,即便他有不得已的原因,林苒也是被牵连进来的无辜。
思及此,萧照搁下茶杯,似不经意问:“太子妃呢?”
她会不会觉得嫁给他很不公平?
“嗯?”林苒本以为太子问的是她母亲早早病逝是否令她觉得命运不公,顿一顿又反应过来大抵不是这一桩而是指她嫁入东宫之事。明白太子何意,她摇摇头,嘴角一抹浅浅笑意,“诚如殿下所言,妾身也已经得到足够多了。”
万般诸事,是好是坏,唯有直面才能往前走。
没有走到头又如何评断好与坏?
林苒的回答却让萧照几分不能直视。
他清楚林苒说得很认真,并无玩笑之意,正因这份认真,令他自惭形秽。
说到底在他面前的是个无辜被卷进来纷争里的小娘子。
受得住变故是因着这个小娘子足够坚韧罢了。
她是不是心底也想念家人?
彼时出嫁匆匆,她又如此在意亲情,如今说不想念亲人恐怕是假的。
当寻个合适的日子陪她回侯府省亲。
萧照想着,迅速打定主意。
两个人默契安静下去。
画舫里静悄悄的,未及半晌,外面蓦地一声巨响,将沉默打破。
那是烟花在天幕之上炸裂开的动静。
一朵朵烟花陆陆续续在黑夜绽放,十分热闹,林苒走到船头,仰面欣赏这一场夏秋之交的烟火。
画舫停泊在东梁河面。
所在之处恰是这场烟火的绝佳观赏之地。
漆黑天幕被烟花不断照亮。
碎裂的火花仿佛散落在河面之上,荡漾出一片粼粼澄澄的水波。
河岸边男女老少纷纷驻足欣赏起这一场绚丽烟花。
惊呼声与喝彩声淹没于烟花炸裂的动静。
如此火树银花不夜天,如此太平盛世景,又的确令人不由沉浸其中,忘怀所有,直到烟火结束片刻,林苒才恋恋不舍收回视线。萧照看她,知晓她欢喜,却未多言。
“别动。”
周遭重归安静之际,她耳边响起萧照的声音。
林苒心有疑惑,然而感觉到太子手掌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便配合没有转过身。随即她懂得萧照要做什么,身后之人将一支簪子斜斜插入她的鬓发,想必是之前小摊上买来的双蝶银簪。太子似乎格外小心,生怕弄疼她,动作很慢。
“好了。”
过得许久萧照终于松开她的肩膀,隐隐似松下一口气。
林苒笑,转身面对太子问:“好看吗?”
萧照认真看她一眼,见她那双明亮的眼眸映着他的面庞,顿时移开视线轻咳一声,少顷动作很轻点了下脑袋。
“殿下今日破费了。”林苒弯唇,“妾身很喜欢,定会珍藏。”
萧照听见这话,说不上为什么便是心底一荡。
然而抬眼再次对上林苒的那双眼睛,他只淡淡“嗯”一声,眉眼不动径自抬脚回到画舫内。
后来他们休息过一阵、吃得会儿巧果便从画舫上下来。离开东梁河,回到长街,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方才行至马车旁林苒和萧照便瞧见王溪月、萧婵、徐明盛并另外一名男子朝他们走过来。
离得远时辨不清那名男子样貌。
待他们靠近,林苒看清楚那人的模样,却有两分意外。
“奚校尉。”和王溪月、萧婵打过招呼后,她又看向自己这位故人,落落大方一笑问,“我大哥大嫂可好?”
萧照闻言几不可见挑了下眉,余光瞥向林苒。
太子妃和忠勇伯的幼子原来认识?
第26章 第26章“孤与太子妃,无不可。”……
念头闪过脑海,萧照又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未免太狭隘。
他对太子妃的事情知之甚少,如何敢笃定太子妃从来不认识奚鹤鸣?
这些年,奚鹤鸣一直在军中历练,且是投在定远军,他在军中表现也不错,林苒认识他不稀奇。反而是他忽略此事,不曾认真对待才会感到惊讶。
萧照思忖间再看一眼林苒。
她曾说自己想要寻得个情投意合、心有灵犀的夫君……这个早便认识的奚鹤鸣想必不是了。
太子心思转动之间,忠勇伯府的公子哥儿奚鹤鸣已对林苒一拱手正经道:“回太子妃的话,林小将军同夫人一切安好,请太子妃放心。”
林苒和奚鹤鸣认识有几年时间,当初在边关因着哥哥们的关系,他们确实多有来往。只半年不见,她嫁入东宫,诸多事情发生改变,见奚鹤鸣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她亦矜持点点头微笑:“那便好。”
夜渐深,时辰不早了。
碰面后的一行人没有多寒暄,不一会儿各自上得马车准备回去。
林苒如来时那般和萧照同乘马车回东宫。
无人开口的马车里,车辙倾轧过青石板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一声一声不慌不忙传入耳中。
难得出宫游玩,吃得也十分尽兴,林苒心情很好,此刻在回东宫的路上,她安安静静,闲来摆弄起之前让萧照一气儿买下来的那些簪子。
除去那支双蝶银簪以外,另两支银簪并余下的木簪子大多样式简单。
不过她在其中发现一支别致的海棠木簪。
说是海棠木簪,但除去细细雕刻出来的海棠花以外,簪身上另又雕着一对互相依偎的鸳鸯。正当她将这支簪子拿在手里借着烛光端详时,萧照的声音伴着车辙声传来:“太子妃和奚鹤鸣是旧识?”
不经意的语气仿佛只随口一问。
但林苒没忘记他提过皇后娘娘想为萧婵相看驸马之事。
今日既是七夕佳节,奚鹤鸣和萧婵在一处,想必是皇后娘娘的安排。
太子会关心几句奚鹤鸣的事情合情合理。
“前些年因着哥哥们同奚校尉曾有过些许往来。”林苒视线从簪子上移开望向萧照,沉吟中一本正经道,“说两个人是旧识,倒也算不得诓人。”
这般光明磊落的态度让萧照轻笑。
他口中偏说:“太子妃却也不避避嫌。”
林苒收起手中木簪,深以为然颔首,而后非常配合改口:“殿下这样问妾身,妾身实在不知如何回答。妾身同那忠勇伯府的公子哥儿仅是见过几面,话也不曾说过几句,如何谈得上旧相识?只是挂念兄嫂,方才问一问他罢了!”
那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无辜看着他,配上这番俏皮话直令萧照弯唇。
他想伸手弹她一记脑瓜崩,记起自己也会跟着疼,唯有打消念头,再看一眼林苒,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太子笑得畅快,落在林苒眼里多少莫名其妙。
不知萧照究竟在笑什么,她哼哼一声,继续摆弄手边的木簪子。
回到东宫亥时已过,马车停在承鸾殿外。林苒被春鸢扶着从马车上下来,站定之后一抬眼便瞧见廊下一团黑漆漆的小玩意睁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这小猫儿灵气得很,似乎知道太子妃不在,便来过几回想要看一看
太子妃是否回来了。”
见林苒发现廊下的小黑猫,春鸢笑着道。
但几句话的功夫,原本停留在廊下的那只小猫已然一溜烟跑了。
林苒便只问一句是否喂过这小猫,得到肯定回答,她颔首,不再赘言,和萧照一道入得承鸾殿。
今日七夕,太子自然不会去别处。
宫人早已备下热水,因而林苒和萧照稍事休息过又很快各自去沐浴梳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