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寒花一梦
林苒上前,面上一派规矩守礼的模样向萧照行礼请安。
垂首间她目光飞快从萧照身上掠过,但见这位太子殿下依然如上一次见面时那般俊美无双。当日一身玄色衣袍如今换作紫色澜衫,倒又比在桃源寺后山初见的模样多出两分活泼泼的人味儿来。
“免礼。”萧照也不紧不慢抬头看林苒,顺手将案几上打开的折子合上。
不动声色打量过林苒数息,他方开口命宫人赐座奉茶。
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无论沈云芝试图刁难林苒抑或林苒救起王溪月,萧照其实挺清楚的。
那两个小宫女也是他命人暗暗引去湖边,才会出现得那么及时。
请她过来,实则与王溪月落水之事关系不大。但不妨碍这是一个绝佳理由,方便他单独见一见她,且轻易不会导致她生出不必要的怀疑。
“今日也多亏林小娘子仗义,乐安县主才没有大碍。”
宫人退下后,殿内剩下林苒和萧照两个人,她在一阵隐约透出尴尬的沉默里听见太子率先发话。
“只乐安落水一事来得蹊跷。”
“母后抽不开身,孤便替母后来问一问,不知林小娘子可曾瞧见什么。”
果真是为着乐安县主落水之事才要见她。
林苒没有抬眼去看萧照,规规矩矩回答:“殿下言重,想来换作旁人定也会如此。但臣女未曾在湖边瞧见奇怪的人,也未曾目睹县主落水一幕,其中缘由实在不知,还望殿下恕罪。”
一番话几乎在萧照的预料。
他不意外,略略颔首:“如此这一桩事情唯有从别处去查了。”
“今日乃是花朝节,母后特地设下赏花宴,这桩事情传出去总归不妥。”
“须得请林小娘子体谅。”
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上乐安县主遭人谋害……的确不是什么好事。林苒会意,对萧照这般要求照旧应承得爽快:“臣女明白,请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放心。”
何况里头究竟牵扯到什么人什么事尚不清楚。
事情或许复杂,她也无意掺和。
“林小娘子果真是个爽快人。”林苒应承得痛快,让萧照回想起在桃源寺后山亦是如此,不由轻笑一声,转而略过这个话题,又似随口问起,“听闻林小娘子前些时日病过一场,想来已大好了?”
以为他指的前几日,林苒微笑说:“多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女无大碍。”
未曾想太子下一刻道:“孤不是指前几日。”
林苒微怔,终于再次抬眼去看萧照。
不是指前几日,难道……是指更早一些从桃源寺回来之后那次?
“臣女确实病过一场,目下已无恙,些许小事,不敢累太子殿下挂心。”虽然乍然听见太子这么说林苒有点儿意外,但细想一想,指不定那阵子太子对她以及定远侯府格外“关注”,知道她生病也不稀罕。况且没有刻意否认的必要,反而弄巧成拙,她便坦然回答。
林苒却不知那几日萧照与她一样人在病中,其实没来得及关注她的情况。
让她意外的几句话亦是为了确认这件事。
倘若他们二人如今休戚相关,或许追根溯源恰是桃源寺那一日。如此一来,他之前那场大病说不得也是受林苒影响,而眼下通过她的话这猜测已得到答案。
“纵然如今无恙亦不可掉以轻心。”
萧照看着林苒说,“湖水冷寒,孤已命人准备姜汤。”
既然她生病很可能会导致他跟着生病,那么提前预防很有必要。
现下灌姜汤总好过日后灌苦药。
萧照话音刚落,陈公公的声音十分配合在殿外响起:“太子殿下,小厨房将姜汤做好送来了。”
林苒:“……”
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不一会儿出现在林苒手边的茶几上。
她虽不挑嘴,但也实在不爱喝这些,更不提这么一海碗的份量。林苒瞄一眼姜汤,复又瞄一眼萧照,终究放弃挣扎,自觉将那一大碗姜汤端起来。
萧照见她嘴上不曾多说,眼角眉梢偏满是抗拒,几不可见弯唇。
那样厉害的小娘子,竟会被一碗姜汤难倒么?
“太医说姜汤可驱寒,林小娘子本为下水救人,若因此生病反倒不美。”
萧照又解释一句。
林苒唯有干笑:“太子殿下说得极是。”
之后,她当着萧照的面将这一海碗姜汤悉数灌进肚中。
喝罢姜汤,没有在少阳院待得太久林苒便出来了,萧照安排小宫人引她回御花园。没有人过问她的去处,她同其他小娘子一起系花笺、拜花神。待赏花宴散去,她又与小娘子们一样离宫回府。
但翌日清
早,林苒发现自己在少阳院白白灌下那么一大海碗姜汤——
因为她,还是生病了。
第5章 第5章难道她同这位太子殿下八字不合……
萧照从早朝上下来以后发现自己身体有一点儿不舒服。
头昏脑胀的感受尚不算强烈,时不时鼻塞却根本没有办法忽视。
他下意识以为自己生病了。
不过这个念头连一刻钟也未能持续便被另一种更大的可能性轻松代替——林苒,又生病了。
昨天林苒下水救人,尽管亲眼看着她灌下姜汤也无法彻底杜绝生病的可能,而眼下出现在他身上的种种症状确实很像染上风寒。想到这一层的萧照抬手揉了揉额头,少不得生出几分无奈情绪。
他为何会同林苒性命相连难以深究,只这般状况实在让他憋闷发愁。
尤其人不在跟前,许多事情格外不方便。
不管怎么看,他和林苒之间的这一桩必须得慎重对待。
或许有一日他们之间这种关联会消失,但在那之前须得做好最坏打算,甚至得做他们会一直如此的打算。
今日这场不严重,旁人瞧不出什么。
却难保待到下一次会是何种无法预测的状况。
思及此的萧照眸光微沉,又捏一捏眉心。
而大太监陈安这会儿在书房外禀报:“太子殿下,乐安县主来了。”
乐安?她跑来东宫做什么?萧照本无心理会,转念想起林苒生病,反而王溪月这个被从水里救起来的人能折腾到东宫来,当即道:“让她进来。”
陈安应声,未几时书房门被从外面打开。
王溪月进来书房后笑盈盈行礼:“见过太子表哥,表哥万福。”
萧照不动声色打量活蹦乱跳的王溪月几眼,只见她面色红润,气色康健,全然瞧不出身体有恙。但他仍旧说:“你昨日落水一场,怎么不好生歇着将养身子?”
“连太子表哥都关心我身体,怎么徐大人对我不闻不问?”王溪月叹气又抱怨,“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难道他一点儿都不担心我吗?”
听言,萧照顿时轻呵一声。
她口中的“徐大人”乃负责掌管东宫羽林卫的徐明盛,往日里她来东宫也十回里有九回半与徐明盛有关。
徐明盛今日休沐,她确实白跑一趟。
但她如何确定徐明盛清楚昨日宫里发生的事?
念头转动,有心诈一诈王溪月,萧照故意道:“他不知昨日宫里的事情,怎可能担心你?”
王溪月果真下意识反驳:“徐大人知道……”
萧照凉凉斜睨她。
惊觉说漏嘴的王溪月慌乱过数息,不得不坦白:“我给徐大人写信了。”
萧照挑眉,又是一声呵笑。心虚的王溪月深深低头,萧照手指点一点书案:“你既有这般精力,倒不如去一趟定远侯府,正经谢过林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可以去么?”王溪月飞快抬头,“会否太过张扬?”
萧照但笑:“你在赏花宴上结识林小娘子,与林小娘子一见如故,想寻她闲话玩乐有何不可?”
“太子表哥说得在理,我这便去准备!”
得萧照首肯,王溪月马上应允此事,说罢也不多留,便要告退而去。
“等等。”亦是在王溪月转身的一刻,萧照喊住她,“去过定远侯府你再来东宫一趟,孤有话要问你。”
“是!”王溪月笑着满口应下。
之后她风风火火离开,去为探望林苒做准备。
有王溪月去定远侯府帮他探一探虚实,萧照尚算放心,他自己也继续留在书房批阅堆积的奏折。而远在定远侯府、身体有些不适的林苒指挥丫鬟婆子搬了张美人榻放在庭院里,懒懒晒起太阳。
醒来发现自己头晕塞鼻子流鼻涕的时候,林苒颇郁闷。
她自认身体一向不错,往前在边关生病也少,回京反而三天两头不舒服。
昨日下水不假,但灌下那样一大碗姜汤。
到头来竟依旧没扛住。
宜雪说或许正因她久在边关,回京后难免水土不服,不无道理。
但若如此,她便也只得这般受着了。
“小姐,该喝药了。”
林苒躺在美人榻上神游,被大丫鬟宜雪的话拉回思绪。
看一看被送到面前黑漆漆一碗汤药,前些时日因生病而天天灌汤药的痛苦记忆顿时涌上来。
又幸而塞鼻子,那般苦涩的药味嗅不见多少。
林苒慢吞吞坐起身,闭着眼将汤药喝下,而后连忙往嘴巴里塞几颗蜜饯去去苦味。一时思及这些时日两次生病皆是在见过他们那位太子殿下之后,她不由得暗暗好笑,难道她同这位太子殿下八字不合?
撇一撇嘴,林苒吃着甜滋滋的蜜饯,悠闲躺回美人榻。
顺手将绒毯重新盖好,懒洋洋晒着太阳。
她兀自想着事,心情放松,又因汤药有安眠之效,不多时渐渐睡着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