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日泉
远远地看着灯火,莲清打帘子出了门,“有什么事儿,且等明天再说,小姐刚刚睡下。”
玲珑急切道,“是谢三公子,他如今在金陵,方才在巷子口,撞见了他的小厮平安。他托我转告小姐,他家公子务必要见上小姐一面。”
莲清斥道:“你胆子倒是大,连谢公子的信儿也敢传。”
玲珑道:“我也不想传啊,可他竟然说:他家公子说了,若是咱们小姐不肯相见,他就一把火烧了国公府。别人说这话,或许只是吓唬人,可三公子是真敢啊,你叫我怎敢不传?”
这倒是实在话。
莲清便推开门,两人去到内室,还不曾绕过屏风去到里间,女子娴静的声音便传了过来,“去告诉他,就说花灯节那日,我会同楚家人乘画舫出游,届时在夫子庙,可以见一见他家公子,有些话我也需当面同他说清楚。”
“小姐,使不得啊,你又不是不知三公子是个疯的,若是他对你做了什么,可如何是好?不若,咱们还是同表公子说一说?”
“到时表哥也在,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待打发走两个丫鬟,青纱帐内的女子,却再无睡意,睁着眼望着帐顶的仙鹤祥云纹,眼里熠熠生辉,真是没想到连老天都在帮她,这个谢三来得太是时候。
捻指便到了花灯节那日。
因着谢卿山的缘故,阮蓁乘坐国公府的马车至夫子庙后,便一直待在秦淮河上的画舫内。
彼时,楚洵还在宫宴,三公子楚靖以及连玉枝还未到,整个画舫除却阮蓁主仆三人,便只剩下一个前院的管事和两个杂役,没有健壮的仆妇,这叫阮蓁对连玉枝的本事又佩服了几分。
在阮蓁吃了两块点心,用了半杯茶后,楚洵出现在了秦淮河畔。
一同出现的,还有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宛平县主。
彼时楚洵正要等船,不妨宛平县主突然出现,还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楚少卿,我知错了,还望你高抬贵手,莫要让我去乌孙国和亲,乌孙那国王已年过五十,比我爹年岁还大。”
楚洵道:“此乃乌孙国王的请求,也是咱们大梁圣上的决议,与我有什么相干?”
与他有无关系,她的确是没有证据,可自从皇上下旨以来,苏贵妃那边便也消停,这几日更有传闻,苏贵妃已相中左相李家的公子给韶华公主做驸马,这前因后果一联想,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是被当做鸡给杀了,只为了给韶华公主这猴看,如此一来倒是一石二鸟,当真是好谋略好算计。
不止是谋算了得,便是能耐也远超她的想象,平日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言官,竟能为他所用,手更是伸到乌孙国,而她竟不自量力,想要强取豪夺这样的男人。
她当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可是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他看在她一片痴心的份上,不要对她赶尽杀绝,“楚少卿,你信命吗?”
“命?”
宛平县主点头,“三年前,我还随我爹在边关,曾做过一个梦,在那个梦里,我有一个丈夫,他在嵩山书院读书,旬休时才会归家,每每回来,总是待我格外亲厚……这以后,我便回来金陵,还曾去到嵩山书院找他。”
说到此处,她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涟涟泪意。
楚洵轻讽勾唇,“你该不会想说,我便是你那梦中的丈夫?”
楚洵话说的戏谑,眼里也全是漫不经心,这刺痛了宛平县主,她从袖中拿出一卷画纸,摊开来的纸张泛着黄,显然已有些年头,她道:“这是我梦醒后画下的,三年前我曾带着这幅画,去到过嵩山书院寻人,有学子认出是你。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世上竟有这等荒谬之事,自此以后,我便把你当做我的夫君来对待。”
然楚洵却是看也未看,便道:“县主为不去和亲,还真是煞费苦心,连这等谎话也编得出。”
宛平县主听出了他的质疑,忙将画塞给他手中,“此事千真万确,当时不止一人见过这画,不信你去问嵩山书院的管事,对,我记得当时在藏书阁,有好几个嵩山书院的先生也见过。”
哪想到男子非但一眼未看,还毫不客气地将那画纸扔在地上,声音更是从未有过的凌厉,“便是真的又如何?难不成为了你的一个梦,就得罔顾我的意愿娶你,县主未免自视过高。”
说罢,楚洵决然转身,往画舫走去。
宛平县主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冷心冷肺,但也是紧随其后,扯着他一片衣角连声质问:“说到底,我又做错了什么?不过是心慕你罢了,你不想娶,不娶就是,何故要对我如此赶尽杀绝,将我嫁给一个老头子?”
楚洵嫌恶地抽回衣角,连看也没看她一眼,倒也不负她的希望,回答了她的疑问,只是这回答多少有些令人胆寒,“我这人生平最恨人算计,也最厌恶被胁迫。县主应当庆幸,你是一个女子,而我楚文仲从不打杀女人。”
宛平县主瘫软地坐在地上,捡起那画纸,小心翼翼地卷起,哭得是撕心裂肺。
最恨被人算计,也最厌恶被胁迫吗?
宛平县主虽说算计他、胁迫他,却尚且未曾伤他半分,便是如此,也依旧被他送去和亲,即便苦苦求饶也是于事无补,那么她呢?若往后他得知今日的真相,她的下场会否比那宛平县主要惨烈百倍千倍?
阮蓁一想到那样的可能,顿时周身一冷。
画舫的角落里,阮蓁反复嚼着这句话,并不知楚洵已来到画舫的内室。
彼时,阮蓁的目光仍停留在那个失魂落魄的宛平县主身上,这叫楚洵微微蹙眉,“蓁表妹,看够了吗?”
阮蓁这才回过神来。
偷窥被当事人撞见,这份窘迫叫她面上一烧,再加上她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她眼中的情绪,很容易让人误会。
只见楚洵面色一沉,冷声道:“阮蓁,收起你的心思,明日之后,你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兄妹。”
“你我之间,也只能是兄妹。”
第20章
自从上回在船上,她勾.引未遂,回到国公府后,楚洵一句话没同她说过。而今,若又误会她依然觊觎他,得多瞧不起她?
这可不行。
阮蓁抬起头来矢口否认:“表哥,你当真误会我了,现
如今我只想做你的妹妹。”
说罢,便直视着楚洵,见他依旧盯着自己发烫的脸,便知他这是没信,叹了一口气又道:“表哥不必这样看我,便是我对表哥还有什么想法,在看到宛平县主的下场后,也该死心了。”
男子的面色这才好看些。
他的如释重负,叫阮蓁心里很不是滋味,因而有心找他不痛快,“万一表哥一个不高兴,也把我嫁给个老头子,我可找谁哭去?表哥你说是吧?”
“毕竟我可不喜欢老的。”
“我喜欢的是年轻俊美的男子。”
她说这话时,眸光揶揄地瞟向楚洵,这多少有些调戏的意味在。
果然,楚洵又凉凉地觑向她。
然阮蓁却是气定神闲道:“比如梅九郎这样的,非但年轻俊美,性子还儒雅随和,出手更是大方,我这还未曾与他定亲,他便予我三千两银票,叫我筹备嫁妆去。”
说到此处,她又问:“对了,表哥,梅九郎从江州回来可还好?咱们两家的婚事可还有盼头?他有没有打退堂鼓?若是他不嫌弃……”
她说得认真,楚洵盯着她许久,才卸下眼中的狐疑,“梅九郎你就不要想了,他是家中独子,她母亲得知他在江州的遭遇,气得大病一场,自此再不肯松口。而至于你的婚事,我会看着办,等你成了我楚家的小姐,还怕嫁不出去?而至于那银票,你自己留着花用,作为我楚家的小姐,可别在像从前那般寒酸,该置办的行头得置办起来,免得落了我楚家的脸面,若是不够,再问我来要。梅九郎那里,我会代你归还。”
还有这等好事?
有那么一刻,阮蓁甚至在想,要么干脆做他妹妹算了,毕竟宛平县主的下场实在太过惊悚,而她的罪孽比之宛平县主,简直是罄竹难书,万一来日被他得知真相,她想她一定不得好死。
但连玉枝的到来,又激起了她的斗志。倘或连玉枝当她的嫂子,先不说能否从楚洵这里捞好处,只怕是有穿不完的小鞋,受不完的气。
就比如现在,她就坐在自己对面,却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讲,这就罢了,还在玲珑和莲清围在船尾赏秦淮夜景时,见两个表哥正在执子对弈,没注意到这边,便稍压低了声音,同一旁伺候的丫鬟阴阳怪气道:“到底是小地方出来的,当真是没见过世面,这秦淮河的夜景有甚好看的?”
说完还挑衅地看向阮蓁。
阮蓁只当没听见也没看见,自顾自地吃着点心。
讨了个没趣,连玉枝又捧着茶吃,转眸觑向对面那个身着狐裘大氅的男子,眉宇间尽是势在必得的笑意。
正这时,当空一声巨响,成百上千的烟火绽放在苍穹,刹那间在头顶汇聚成一个福字,紧接着欢呼声此起彼伏。
连玉枝主仆雀跃地离开舱房,在船头手舞足蹈地看烟火,若非阮蓁早就窥破她的心思,只怕也真当她是在看烟火。
阮蓁扫了眼连玉枝脚边那块有湿痕的地板,又转头觑了眼窗外一直尾随的画舫,见谢卿山依旧在窗边凝视她,这才收回目光。
她揽起面前的茶杯,将那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旋裙也出舱房,眼里满是视死如归的决然。
这边厢,阮蓁只不过随意看了谢卿山一眼,却叫谢卿山感慨非常,“看到了吗,她又在看我,今日已是第三回,她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否则也不会频频看向我。”
瞧他这不值钱的样,船家不住地摇头,然平安却是见怪不怪,毕竟主子为娶阮小姐,做尽了荒唐之事,但当主子爷问船家要来几个麻袋后,听到他说的话,还是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你说等下打晕她后,是给她使这个黄色的麻袋,还是绯色的?还是这土色?”
平安吓得浑身发抖,“公子,使不得啊,这里可是金陵,不是公子可以胡来的地方。”
“更何况,楚少卿也在,你看他们那船上,侍卫小厮有好些个,公子你讨不到便宜的。”
谢卿山却闻若未闻,只低头笑看着肩上的狸花猫,“就绯色吧,这颜色衬她,显气色,你说是不是,富贵?”
富贵是那只狸花猫的名字,听主人叫它,乖顺地蹭了蹭主人的脸颊。
谢卿山摇头大笑,“你也觉得绯色的好是吧,那就绯色。”
平安扶额,正待再劝,谢卿山却是眼神一阴,恶狠狠地看向平安,“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去给我煎药,想我病死是不是?”
平安也只能哀叹一声,转而去船头的红泥小灶替公子熬药,公子上回被夫人打得太狠,伤了脏腑,自从来到金陵,日日都吃着汤药,只他才刚去到船头,刚端起药罐子,整个船身便是一荡,药材撒了一地,他却不及收拾,只因他家公子竟然不顾病体,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河水。
这却是为何?
不做他想,平安愤怒地抬眸,看向楚家的船,果然就看见船头哭天抢地的莲清和玲珑,顿时悲怅出声:“公子啊公子,你怎么这么傻,人家船上一船的人,又哪里轮到你来救人。”
“公子如今尚在病中,又何苦要去逞能,就不怕阎王爷收了你的命去。”
楚家的画舫上,此刻也正一片兵荒马乱,这其中最蒙的要数连玉枝,她都算好了,待得烟火大会开始,趁着热闹,她一脚踩上早就叫人淋过芝麻油的地面,顺理成章地滑入河中,而她此次带来的婢女,并不会游水,三表哥又有未婚妻的,阮蓁主仆她也打听过,都是不会水的。
她洵表哥,又不可能叫小厮或者侍卫去救她,便只有自己下场。
所以,趁着烟花大会正是热闹时,她站起身来,按照计划往那处走去,但让人意外的是,她下滑的动作被人止住了。
是哪个不长眼的在多管闲事?
她皱眉往后一瞥,就对上惊恐的两双眼,莲清和玲珑正飞也似地往她跑来,等她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何事,阮蓁已经落入了水中,且随着画舫的向前,此刻已被甩出去丈远。
“世子爷,我们小姐不会凫水,我和莲清也不会,还望世子爷救救我们小姐。”莲清和玲珑急得直给楚洵磕头。
连玉枝气笑了,难不成她如此费心心思,是给她做梯子的,门都没有,“救个人而已,还不至于劳动我表哥,若论凫水谁比得过这些船上的人。”
言毕,她指着一个船上的伙计道:“你去救她。”
那伙计没想到,还能碰上这等好事,方才那小姐她看得分明,明眸皓齿,粉面桃腮,纤腰不堪一握,从他身边经过时,还隐隐有着一股子甜香,这等佳人是他此生遥不可及的,而今能够一亲芳泽,便是死也无憾了。顿时整个人为之一振,提步向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玲珑打眼一瞧,强壮如牛、满脸横肉,是小姐寻常不会多看一眼的粗人,当即也不跪了,站起来母鸡护崽一般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玉枝小姐,我们小姐是为救你才落的水,你不感激她便罢了,为何要如此作践她?一个下人,他也配!?”
莲清也起身,与玲珑并排站着,祈求地看着楚洵,“表公子,我们小姐虽不是高门千金,却也是官家小姐,怎能让一个下人毁她清白?”
连玉枝冷笑,多管闲事之人,她还要感激她不成,反正她是决计不领这情的,因道:“不要下人救,那是要主子救?我先声明,我是不会水的。”
她揶揄的目光看向楚三郎,“而我三表哥已有未婚妻,也不便救人。”
“那就只剩下二表哥了。”连玉枝说到这里,抿唇轻讽:“我还说她为何那般好心,竟然不顾危险去救我,却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啧啧。”连玉枝唇角一翘,总结陈词道:“表哥,这阮蓁是在算计你,你可千万别上当。”
而楚洵,既不曾前去救人,也不曾理会连玉枝,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洒了芝麻油的地面。
连玉枝见之,心中咯噔一下,表哥怎会这么快便发现了破绽?
这要是查到她头上,可如何是好?
连玉枝陷入了慌乱,却这时,又见自家表哥收回视线,转身看向船尾的方向,也不知看到了什么,他本就冷肃的面容越发地阴沉,长眉越拧越紧,眸光也是寒光湛湛,像是要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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