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阮阮阮烟罗
慕晚却等不到谢疏临的承诺,她抬起眸子,见谢疏临双目阖着,似乎已经睡着了,只是搂在她腰身上的手,依然坚定有力。慕晚没有再说话,也就安静地依偎在谢疏临怀中,她珍惜此刻相依相守的时光,这样的好时光,是这一生夫妻缘分的最后欢愉,不会再有多久了。
谢府近来最平静宁和的一日,也是京中近来最热闹时,无论市井街头、世家高门,京城上下皆为慕晚的生还,热闹议论了一日,甚至这些热闹议论,也传到了官衙之内,深宫之中。
至次日,百官在上朝前见到谢疏临时,都纷纷围拢上前,有的满面笑容地向谢学士道喜,贺喜谢学士爱妻生还,有的则神神叨叨的,问谢学士那些关于谢少夫人生还的玄乎传闻,是真还是假。
有些闹哄哄的场面,随着圣上驾到归于平静。皇帝以为谢疏临在“失而复得”后,会借着养病在家中和慕晚相守几日,方才回朝,对谢疏临这么快就回来上朝,感到十分意外。
皇帝登上御座后,未让朝臣们就有事起奏,而是先关怀了谢疏临几句,恭喜他复得爱妻,微笑着道:“这是上天对谢卿的垂怜,定是老天爷被谢卿的深情打动了,不忍见有情人生离死别。”
谢疏临恭敬地拱手道:“臣子所有,皆赖于君恩,微臣与内子是受陛下隆恩庇佑,方能再续夫妻缘分,臣与内子,皆对陛下圣恩感激不尽。”
是经常能听到的场面话,皇帝每天接见朝臣时,都能听到一大堆,谢疏临以前也说过许多与这会儿类似的。皇帝觉得自己不必多想,但又不知是否出于心虚的缘故,他总感觉谢疏临这句恭恭敬敬、挑不出一丝错处的颂圣之语,听在他耳中,似是暗暗地生着尖刺,戳着他的耳膜。
皇帝压下这丝怪异感,温和地对谢疏临道:“你在家休养两日,再回来做事也不迟,不必急着回朝,先将身体养好为上。”
“谢陛下关怀,微臣身为人臣,不敢再因私事怠朝。”谢疏临上前一步,拱手谢过皇帝关怀后,又微撩衣摆,跪下向皇帝请罪。
皇帝讶道:“……谢卿何罪之有?”又让他起来说话。
但谢疏临仍是坚持跪地请罪道:“微臣近来为一己之事,不仅疏于本职,甚至劳动陛下为臣奔波。微臣有罪在身,无颜忝居京官高位,请陛下将臣贬至地方,微臣愿携妻儿为陛下治理地方,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第64章
◎你敢跟朕耍花样?!◎
在谢疏临离家上朝不久后,有女官来到谢家,道是奉太皇太后之命,接慕夫人入宫相见说话。
慕晚不知太皇太后为何忽然要召见她,并对要入宫这事,十分地心有余悸。可是太皇太后的懿旨,不可不遵从,慕晚只能在懿旨下,连忙更换入宫觐见的衣裳,准备随女官去往宫内太皇太后的永寿宫中。
在临行前,慕晚特地同阿沅道别。阿沅这孩子,在经历她的“失踪死亡”后,变得特别地敏感,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她身边,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紧张不安,打从女官到谢家传旨,阿沅的一张小脸,就写满了担心。
慕晚弯身亲吻了下阿沅的脸颊,柔声对他道:“娘亲有事去宫中一趟,你在家乖乖的,娘亲很快就回来了。”
上次娘亲就是因为要进宫离家,失踪了好长时间,这会儿,娘亲又要离家进宫。阿沅心里很担心,可也知道娘亲不能违背懿旨,只能忍着担忧,懂事地道:“我在家里等娘亲,娘亲一定要早些回来啊。”
慕晚答应了孩子,随那名女官登上了进宫的马车。慕晚本来有些担心女官是假传懿旨,实际女官背后的主子是当朝皇帝,幸好她的担心是多余,女官真是太皇太后的人,真将她带往了太皇太后的永寿宫中。
这时候接近巳时,后宫妃嫔皆因每日的请安,聚在太皇太后的永寿宫中,陪太皇太后说笑取乐,打发闲暇。
之前后宫妃嫔陪太皇太后闲话时,都得绞尽脑汁地没话找话说,因为后宫甚是无聊,根本没什么新鲜事。
圣上的后宫,本来就因为圣宠明显倒向谢淑妃,缺少争风吃醋的波澜,因为圣上没有子嗣,也缺少因之衍生的种种风波,近来徐丽妃又特别收敛,在春日里被圣上责罚过后,连芝麻大点的波澜,都没掀起来过,后宫里平淡得如同白开水,妃嫔们陪太皇太后说话时,根本没什么可聊的。
绝大多数时候,后宫妃嫔们聊说的,都是宫外的事,比如哪家侯门娶了新妇,哪位公主添了儿女等等,而近来,后宫妃嫔们议的最多的,是谢家的事。
从慕氏落水,到谢学士殉情,再到慕氏平安生还,隔几天就有新消息传来,妃嫔变着花样地聊,每日聊得兴致勃勃,一时感慨谢学士深情,一时惊叹慕氏奇迹生还,再也不用没话找话硬说了。
这会儿永寿宫中,妃嫔们就在聊说慕氏的生还,是否真像民间议论的那样,是有神仙相助。因为慕氏是谢淑妃的嫂嫂,尽管谢淑妃在众人议论时一直保持沉默,并不参与进来,也有妃嫔直接询问她是否知道内情,宫外那些玄乎传闻是不是真的。
对于慕晚的“奇迹生还”,谢淑妃心情极度复杂。依她之心,自然盼着慕晚死亡,即使慕晚是活着被圣上金屋藏娇,也永远不要再出现在世人面前,在世人心里早已死去。
对慕晚的“生还”,谢淑妃本来心中应该只有怨恨愤怒,然而又因为兄长为慕晚有轻生之念,慕晚活着回来,兄长就不会继续轻贱性命,谢淑妃又不能全然在心中肆意发泄怨恨,对慕晚活着回来这件事,心境复杂万分。
谢淑妃表面平静如常,而心中实在是烦乱得很,本不想参与相关议论,想就当没听见他人的询问。然而上首的太皇太后也正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谢淑妃正不知要说什么好时,恰有女官走进殿内,向太皇太后禀报道:“太皇太后娘娘,谢学士之妻慕晚到了,此刻就在殿外等候召见。”
太皇太后本正等着谢淑妃的回答,听到女官禀报,就笑对殿中妃嫔道:“好了,也不用听淑妃说了,我们来听听当事人怎么说吧,看是不是真有神仙将她救了回来。”
太皇太后笃信神佛,对宫外那些玄乎议论,自然十分感兴趣,所以派人将慕晚召进宫来,想听她亲口说说相关神迹。
尽管被传召进殿的慕晚,在谢恩落座后,只说是一对隐居山中的夫妇救了她,但太皇太后认为那对夫妇可能是神佛所变,依然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地询问慕晚相关细节。
殿中众人上至皆听得十分入神时,独谢淑妃心中厌恶如暗潮汹涌。慕晚之所以能“奇迹生还”,应该是因为陛下看重与兄长的情义,不希望兄长真为慕晚送了性命,所以才将慕晚放还,谢淑妃相信自己的猜测,对此刻满口谎言的慕晚,心里厌恶不已。
明明说的全是谎话,明明是在向尊贵无比的太皇太后说谎,可慕晚竟然神色平静,镇定自若,在说着满口谎话时,面容上没有一丝羞惭,好像欺骗这事,对她来说是信手拈来,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欺骗这事,对慕晚来说,岂不就是信手拈来,当初慕晚不就是一边伪装成她温柔贤惠的嫂嫂,一边暗地里背着她勾引圣上。慕晚欺骗了她,也欺骗了她的兄长,这会儿再多骗几个人,岂是什么难事?!
谢淑妃心中冷讽不已,却不能在面上表现出什么来,只能忍耐地坐在殿中,听慕晚不停地为谎话加砖添瓦。谢淑妃在忍耐了快一个时辰后,终于忍到太皇太后满足了好奇心,太皇太后既满足了听兴,也听得倦了,在宫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就要往内殿休息。
在入内*休息前,太皇太后含笑对慕晚道:“往后常进宫走走,进宫也别只顾着去淑妃那里陪她说话,也到哀家这里来坐坐。”
因为慕晚的“奇迹生还”,太皇太后认为慕晚被神佛庇佑,是个有佛缘的人,太皇太后素来信佛,怎会不喜欢有佛缘的人。
慕晚心里只希望此生此世再也不进宫半步,可对太皇太后此刻的话,她只能恭声道“是”,恭声谢太皇太后的垂怜与恩典。
这些话落在谢淑妃耳中,自是激起她心中更多的厌恶。不过一个时辰而已,慕晚就花言巧语地博得了太皇太后的喜爱和垂怜,慕晚就是这般擅于操控人心,她的兄长就险些死在慕晚的操控下,为这样一个女人,去坠崖殉情。
圣上既然不是将慕晚秘密杀了,而是将慕晚好端端地放了出来,便说明圣上也依然在受慕晚蛊惑。或许圣上有眼线在盯着慕晚这边的事,谢淑妃担心自己在面对慕晚时,会控制不住心中怒恨,在走出永寿宫后,就令宫人抬辇离开,却轿辇还没行进几步,慕晚就在辇旁向她行礼问安。
因谢淑妃是谢疏临的妹妹,慕晚在随众人离开永寿宫后,不能不特地向谢淑妃问安。若是从前,谢淑妃会和她在宫苑里走走、说上几句家常话,但这会儿,不知是因为身体疲惫还是什么其他缘故,谢淑妃似是没什么精神搭理她。
谢淑妃就只是靠在轿辇上,淡淡地对她说了一句,“还未特地恭喜嫂嫂,平安归来。”略顿了顿,又乜眼看她,“嫂嫂往后出门小心些,多走些光明正道,下一次再往山里水里的腌臜地里钻,也许就没有今遭的好运气了。”
淡淡说罢,谢淑妃就令宫人抬辇向前。尽管谢淑妃言语间像是并无异常,但慕晚还是感觉到谢淑妃待她态度,似是不同于以往。慕晚垂首躬身,拜送谢淑妃轿辇远去时,在心中暗想,谢淑妃是为谢疏临差点轻生的事,对她有怨意,还是……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慕晚未能深思下去,有脚步声轻悄地走到了她身边,有人轻轻地对她道:“请夫人随奴婢来。”
慕晚抬眸见是叶兰,便知是谁人要见她。慕晚不能违旨,只能随叶兰走御花园中僻静小道,最后来到了宫苑深处的撷秀馆前。
撷秀馆四周寂静无人,叶兰将她引进馆中后,就退出去将门阖上。慕晚望着馆中身着玄金龙袍的背影,正要如仪下拜时,那人已转身大步走了过来,一把将她欲弯膝的身子拽起,冷厉的目光似刀剑要将她活活钉穿,“你敢跟朕耍花样?!”
皇帝心中怒火滔天,在清晏殿上朝时,谢疏临忽然请罪,请求将他贬到地方,谢疏临为他自己近来的行为,列了一条条罪状,说他平日既深受陛下重用,在犯错时,就应受到更严厉的惩罚,说天下官员都等看着圣上如何处置,如果他不受到贬谪的惩罚,就不足以正朝廷纲纪、不足以正官风等等。
本来皇帝无论谢疏临将话说得有多厉害,都坚持不允,可是谢疏临比他还铁了心,谢疏临苦苦跪地恳请,坚持不起。
在皇帝要命内监将谢疏临扶起来时,谢疏临甚至朝地重重磕头,将额头磕出血印来,皇帝无法,只得拖延此事,说了些若即刻贬谪、舅舅舅妈无法接受的话,让谢疏临先安抚好家人,料理好家事,硬将这事往后拖了一个月。
在放慕晚离开紫宸宫前,皇帝逼令慕晚用她儿子的性命起了重誓,令她在回到谢家后,向谢疏临坦诚宋沅身世不明,告诉谢疏临她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并与谢疏临和离,让谢疏临彻底断了对她的情意。
若情意断了,往后不管慕晚如何,谢疏临都不会再为慕晚有轻生之意,算是彻底摆脱了慕晚这女人的纠缠。
本来皇帝该在宫中听到和离的消息,结果却是谢疏临自请贬至地方,还是要带着妻儿一起到地方!
第65章
◎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谢疏临为官的高远志向,是运筹帷幄见盛世太平,而非治理区区一方,且舅舅舅妈淑妃等皆在京中,谢疏临向来重视家人,怎会忽然就舍得远走他乡?!
皇帝以为谢疏临自请贬谪这事,应该不是完全出自谢疏临的本愿,而是慕晚在后撺掇,慕晚不想与谢疏临和离,她既想继续拥有谢疏临之妻的身份,用这身份庇佑自身性命和享有荣华富贵,又想利用谢疏临逃跑,从此逃离京城,逃脱他的掌控和报复。
谢疏临深爱慕晚,为慕晚屡有轻生之意,自然会对刚刚失而复得的妻子,言听计从。谢疏临本来在做官的事上就过于严于律己,再加上爱妻的枕边风一撺掇,谢疏临今日就在朝上请罪,铁了心要被贬往地方。
皇帝在清晏殿时就在心中这般推断,他当时见谢疏临吃了秤砣铁了心,只能设法拖延这事,面上维持镇定,而心中恨不得将慕晚立即抓到他的面前,跟她算账。
在离朝后,皇帝得知太皇太后今日将慕晚召进宫中说话,不必他暗中派人出宫去逮慕晚,就令人守在永寿宫附近,在慕晚离开永寿宫后,立即将她带到僻静的撷秀馆。
一见慕晚这副平静淡然、事不关己的模样,皇帝心中火气就蹭蹭地往上窜,他拽着慕晚,冷声质问她道:“你竟敢和朕耍花样!你忘了你在紫宸宫向朕发的誓吗?!如果你敢违誓,你的儿子会是怎样?!”
慕晚不想再说那样可怕的话,担心来自生身母亲的言语,会给孩子蒙上不幸的阴影。她沉默时,下颌被皇帝捏住,皇帝迫她看他,迫她开口,慕晚只能缓缓重复当日的誓言道:“……会……不得好死……”
那日在紫宸宫中,慕晚为了能回去阻断谢疏临的轻生之意,在皇帝的逼迫下,以阿沅的性命,向皇帝立下了重誓。
慕晚不会违背誓言,不仅是为了阿沅不受毒誓诅咒,也是她心里已经想定,在皇帝发现当年渡月山之事后,在经历了紫宸宫那些时日后,她确实已经无法再做谢疏临的妻子,即使没有皇帝的逼迫,为了谢疏临好,她也应该与谢疏临断了关系,断了谢疏临对她的情意。
皇帝是不会放过她的,他对她的报复纠缠与折磨,会一直持续到她死。如今紫宸宫之事是未揭开,可若是皇帝与她再纠缠下去,若是哪日闹得人尽皆知,她会将谢疏临推到风口浪尖,令谢疏临成为他人口中的笑料,让谢疏临蒙受奇耻大辱。
不仅要承受世人的耻笑,来自至亲至爱的背叛,更会将谢疏临的心推上刀山火海。与其等那一日将谢疏临伤到极致,不如她早些与谢疏临分开。
她应向谢疏临坦诚她是个在上段婚姻为求子嗣不择手段与人私通的女子,她应设法彻底断了谢疏临对她的情意,如此,将来她在承受皇帝报复死去时,谢疏临就不会再为她伤心,为她再做傻事。
且慕晚也担心,如果她一直黏着谢疏临不放,皇帝早晚会恨屋及乌,将对她的深重怨恨,在某日迁怒到谢疏临身上。天子的怒火,臣子如何能承受,就算谢疏临是有从龙之功的天子表兄,可历史上天子弑兄之事都不在少数,何况只是表兄……
为了谢疏临,为了阿沅,慕晚不会毁誓,此时在皇帝的冷怒质问下,微垂下眼帘,继续轻声回答皇帝道:“我没有忘记向陛下立下的誓言,我不会违誓,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和离的时候,疏临他才刚刚好了过来,若我立刻就同他说,我怕他接受不了、支撑不住,我想过几日……过些时日等疏临完全心性稳定了,再跟他说……”
一听慕晚唤谢疏临的名字,皇帝心中躁乱就更上一层。皇帝见慕晚又装得一派淑良,又是她最拿手的事不关己的一派淑良,仿佛她做任何事的理由都是冠冕堂皇,任何不好的事情都是别人弄出来的,而她冰清玉洁、温淑贤良、不染尘埃。
皇帝气得发笑,怒视慕晚的目光,像能在她身上剜几个洞出来,“你是为了谢疏临着想,才想过几日再说,还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谢疏临带着你逃跑?”
慕晚不解皇帝话中之意,抬眸看向皇帝,见皇帝冷看她的目光,盈满了鄙夷的嘲讽,皇帝冷笑着对她道:“你以为你哄得谢疏临自请贬官,朕就拿你没有办法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谢疏临自请贬到天涯海角,你也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慕晚根本不知朝上之事,这时忽听皇帝说谢疏临要自请贬往地方,在一怔愣后,忽地意识到了什么,霎时间心中震颤不已,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发抖起来。
皇帝本来还想再叱骂慕晚几句,以发泄心头之恨,却见慕晚像是已被他的天威震慑到了,慕晚像在经历了紫宸宫那一遭后,真的明白了天子之怒,心性怯弱了些,受不得吓,他这会儿才戳穿了她的诡计,斥了她没几句,她就脸色发白,身体也在微微颤抖,似站都站不稳了。
又受不得吓,行事又狡诈多端、胆大包天!皇帝气得在心中又狠狠斥了慕晚几句,但手臂将慕晚揽腰抱起,令她坐在了室内的一张小榻上。
慕晚在坐下后,就侧脸向一旁,手扶向榻上凭几,似是要倚几支撑她自己。皇帝不允,径揽搂着慕晚肩背,迫她正向面对他,皇帝不许慕晚对他逃避,今天的这笔账,他还没跟她算完呢!
令慕晚稳当当地靠在他臂弯中后,皇帝继续向慕晚发泄他心中的火气,皇帝手揽得有多紧,愤恨质问的声音就有多冷,“你哪里来的胆子,还敢跟朕耍花样?!”
只是任凭皇帝有多恼火,慕晚此刻都半点听不到他的声音,慕晚满脑子都在想着谢疏临,惊惧地想着谢疏临自请贬谪的举动,想谢疏临是否早已知道了什么,是否那日在紫宸宫中响起的笛声,并非偶然,是否谢疏临对她的归来丝毫不问因由,是因他不必多问,因他心里隐约知道真相。
谢疏临知道多少?是仅仅知道她的“失踪”,其实被皇帝藏在了紫宸宫?还是知道的更多?谢疏临是从何时开始怀疑她和皇帝的关系?是在她“失踪”之后?还是她“失踪”之前?
慕晚想不清楚,因为谢疏临总是那样地平静,那样地爱她。可是谢疏临表面的平静之下,是他为她坠崖沉江的凛然之举,慕晚想到此处,不由痛彻心扉,唇角轻颤,面上愈无血色。
皇帝见慕晚这般,似他半丝怒气,她此刻都承受不住,只得咬着牙,将未发泄完的怒气,未说完的呵斥,全都硬憋回了心里。慕晚这女人,被吓得狠了是会咳血的,皇帝恼怒而又无奈,心中有种失力的茫然,然揽搂着慕晚的臂膀,却不自觉越发紧了。
“……不可再跟朕耍花样了,再有下次,朕绝不饶你。”许久后再开口说话时,皇帝嗓音虽然冷淡,但已平和了许多。慕晚说要过些时日,等谢疏临心性稳定下来,再向他提和离的事,虽然像是慕晚想拖延时间的借口,但听着也不是没有道理,谢疏临才刚为深爱的妻子从鬼门关走了回来,骤然间就知道妻子是个蛇蝎女子,恐怕真会承受不住。
皇帝给慕晚定了个时间,“一个月,一个月内,朕必须听到你和谢疏临和离的消息,必须见你离开谢家。”这也是他拖延谢疏临自请贬谪的时间期限,只要谢疏临看穿了慕晚的真面目,就不会被慕晚的枕边风蛊惑,不会非要离开京中了。
“一个月内必须做到,不许再暗地里耍花样了,你应该知道,朕有的是法子罚你。”皇帝说着去打量慕晚的面容,见她低垂着眼睫不应声,也不知听没听到他说的话,就微衔薄惩之意地轻咬了咬她的唇问:“听到没有?”
这一咬之下,却勾起皇帝心中的某种绮思。慕晚回到谢家的这几日,皇帝在紫宸宫里是孤衾冷枕、孤家寡人,原本过去几年都这般,早已习惯,也没什么,可自与慕晚共眠几夜后,皇帝夜里再一个人躺在御榻上,就不由感觉身边空落落的,心也空落落的。
皇帝咬着慕晚的唇,就要深入时,慕晚似从长久的失神中醒过神来,极力推阻。皇帝捉住慕晚推阻的双手,仍要继续时,又忽地想起一事,暂离了慕晚的唇,目光紧盯着她。
也许慕晚此刻的推阻,不是在装模作样,而是为了她所谓的“爱”。也许慕晚确实对谢疏临有真心,她撺掇谢疏临离京这事,不仅是因她想逃跑保命,也是她真的不想和谢疏临和离分开。但……但慕晚这种女人,没有去爱谢疏临的资格,她不配和谢疏临谈爱,也不配去亲近谢疏临!
那日他令慕晚立誓时太匆忙,忘了这事,忘了令慕晚在回到谢家后,不许再同谢疏临有任何亲近之举。皇帝冷盯着慕晚,目光似要将她灼穿,“这几日,你有和谢疏临行|房吗?”
见慕晚不说话,皇帝也不啰嗦多问了,径将她控在怀中,要去解她衣裙查看。但柔柔弱弱的慕晚、方才还面无血色的慕晚,不知从哪里迸发出的力气,在拼命拢着衣裳时,竟然还敢吼他,“陛下,你不能再这样了!”
第66章
◎怀上了孩子。◎
皇帝被慕晚吼得蓦地一怔,随即冷下脸道:“为何不能?!你有对朕指手画脚、和朕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慕晚因怀疑谢疏临已然知晓真相,一时情急吼了皇帝后,又迅速冷静了下来。她不能告诉皇帝她的怀疑,若谢疏临明知她未死,明知她被藏在紫宸宫中,却还跑去榆山坠崖,却还将自己关在房中绝食,那就不是有意轻生,而都是在做给皇帝看,是在设局欺君。
皇帝平日是倚重信任谢疏临、是看重与谢疏临的情义,但自古帝王多疑心,天子的信任是薄弱的,且一旦碎裂应就无法再弥补,若她令皇帝知晓谢疏临在设局欺君,那将为谢疏临带来祸事,不仅现在谢疏临会因此受到责罚,谢疏临的将来,也会因此埋下不可预料的危机。
慕晚强逼自己镇定,将这怀疑咬死在心里不说出,单她不说出是不够的,也要设法让皇帝自己不会勾起相关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