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Ms腊肠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此刻,再多说一句,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只见她漠然地转身,疾步离去。
只望此生,不复相见!
第77章 猎物
章韵竹走得很快,她听得到身后小雪与福生追赶她的脚步声。可是她不想转身,也不想停下来等他们。
她就是想走,走得越远越好!
当小雪和福生终于追上她时,她在心中做了一个冲动且任性的决定,她要离开。
两世为人,她一直都很认真、努力且善良地生活着。第一世,她为成为Language Therapist,认真完成每一科的学习,争取拿到好看的GPA,还积极参加各种校内活动。尤其是与本专业相关的活动,以期在未来申请留学时有一份拿得出手的Resume。可是一场磨人的不治之症,生生将她从追梦的路上拽了下来。
第二世,她成了一个无父无母的哑女,万幸的是有一位疼爱她的姨妈,和感情深厚的表弟。她每日早起,去酱园帮忙,只为好好生活,减轻姨妈的负担,让表弟无后顾之忧地考取功名。她知道穷苦孩子读书的不易,对程洛及他妹妹的遭遇,感同身受。她不顾个人安危,以身试险救了程红,阴差阳错成了顾家冲喜的人选。
她不明白,为何这次又如上一世一般,明明已经看到这条路的终点,却又被人从半道踹了下去?
这两世她都是按照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向在行进。如今,她开始怀疑一切,怀疑自己。那么,她不如放纵一次,是不是就不会事与愿违了?
小雪和福生生怕小姐会出事,紧紧地跟在她身后。没曾想,本来追都追不上的小姐似乎放慢了脚步。待走近内室时,出人意料地伸了个懒腰,对他们道:“我要泡个热水澡,你们帮我换上热水吧?”
那语气,以及放松的表情,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小雪有些害怕。
福生拉了拉小雪的衣袖,给她使了个眼色,便拉她出去。到了屋外,福生低声道:“小姐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几日顺着她一些,你可千万别多嘴啊!”
小雪一听就急了,猛踩了福生一脚,骂道:“都是你家公子的错,害得小姐不像小姐了!”
福生赶忙捂住她的嘴:“小点声!还嫌小姐不够受的吗?再说了,什么你家公子,他也是你家的公子!”
当两人换了热水后,章韵竹便嘱咐他们,让他们不用再伺候了。她说她要好好睡一觉,让他们也早些休息,说完便将还在犹豫的两人推出了门。
虽然她已经决定什么都不管了,可还是硬不下心就这么没有交代便弃了小雪与福生。于是,她写了一封信,留在桌上。
信上交代他们,千万不要因为她不见了而惊慌,让他们拿着信去开原商会,请商会把修言馆关张,同时送他们回开原。还特别叮嘱,京城情势变幻莫测,让他们尽快离开,切记,不要去隔壁求助。
是的,如今她连那名字都不愿意再提,只用“隔壁”二字来替代。
做完最后一件为他人着想的事后,她便简单地收拾了行囊。门房的老头年纪大了有些聋,因此章韵竹没太费劲便将梁景成给她的马车驾了出去。
自从上次梁景成将她掳上马后,她便要求梁景成教她骑马。虽然没学几次,但好歹也算有些天赋。加上夜深人静,她一路快马加鞭,按照记忆中的路线驶出了城外。这条路,梁景成带她走了好几次。
出城时,异常顺利,因是定国公府的车,守卫没有为难,便将她放行。
其实她只认识从府里到城门口的路,出了城后便不再熟悉。但她不管,她只是一路前行,打算走到哪儿是哪儿!
她迎着风驾着马车,驰骋在空旷的官道上,夜风呼呼地打在脸上,无比畅快。原来这就是放纵的感觉吗?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身后马蹄哒哒而来。
她出发时,城门已经下钥,若不是定国公府的马车,守卫不可能放行,按理说此时路上不应再有人。
只听马蹄声越来越近,她拉起缰绳,将车停了下来,打算让后面的人先走。
可谁知,策马追来的人,居然是梁景成。
“章韵竹,你在作甚?”
城门的守卫放行后,越想越不对,为何驾车的是个女子?于是他赶忙报告,消息便迅速地传到定国公府。
梁景成听到来报后,立刻带着小队人马追出城外。
不曾想,竟然是她!
眼前的她与以往判若两人,他想不出任何理由,为何她会在此时独自驾马出城。
于是,他翻身下马,将她从马车上拽了下来,朝她身上闻了闻,淡淡的清香一如既往,并没有酒味。
“既然没喝酒,就快点同我回去!”
说着就要拉着她上他的马。
没曾想,章韵竹站着一动不动,梁景成回头看她,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什么。
只见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道:“回去?回哪儿?你的定国公府,还是安北里?”
“梁寒山,我累了,我不想再跟你们任何一个人周旋,你能不能就当没有见过我,放我走?”
此刻的她,没有虚与委蛇,没有欲拒还迎,近乎于哀求。
梁景成松开她的手,目光凌厉,像是要将她看穿。
若是换作以往,她会伪装,会担心自己的表现一不小心露了馅,让梁景成察觉她心底的秘密,害怕自己想藏好的人被他发现。
可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所有的担心和害怕,都是她自以为重要的事。然而事实上,没有人在意她的选择,也没有人需要她这个毫无背景的女子做出任何自以为是的牺牲。
她无畏地看着梁景成,坦然道:“你只是觉得,我和你寻常遇到的女子不同罢了。那些女子要么循规蹈矩,要么娇蛮任性,而我不一样。”
“我无父无母,无依无靠,不敢太过唯唯诺诺,怕被人欺凌,也不敢太过蛮横,怕招惹不该招惹的人,所以一直在两者之间小心往复。”
“可就是这样的自保方式,却吸引了你们这些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她自嘲一笑,道:“梁景成,你果真会去找我姨妈下聘吗?”
不待他回答,她便摇头:“你堂堂定国公世子,自然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而我,从头到尾不过是你狩猎的猎物罢了。”
“如今,我这猎物认输了,不想再陪你玩了,放我出城吧。”
片刻之后,梁景成嘴角缓缓上扬,双眼中的狠厉渐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而阴郁的神色。
只见他微眯着双眼,冷冷说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个猎物,你觉得你有资格在猎人面前提要求吗?章韵竹,你很聪明,可为什么偏要做出如此不高明的举动?你这个样子,让我觉得特别没有意思,这么快就把我的游戏给揭穿了,我要说你太聪明呢还是聪明过头呢?”
“可惜啊,真可惜!你对我还是不够了解,对于破坏我游戏的人,我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走?”
“不过,本世子近日事忙,你乖乖等着我,等我忙完了,我们好好地玩一玩惩罚的游戏,也不错!”
他冰冷的话语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掌控感,让人不寒而栗。
“来人,把她关进府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放她出来。”
第78章 暗棋落子
这一夜,两座原本相通的府邸又如数月前那般互不相干。
一边是灯火通明,有人在唉声叹气。有人在暗自垂泪,还有人独坐在书房,看着书案上摆着的两个同心发结,神色未明。
另一边是灯灭人去,只有一封信留在桌上,等着天明时被人发现。
翌日,失联数日的宇文涣终于传来了消息,纸上只有两个字:“落子。”
这是告诉他,他这颗隐在暗处的棋子需要现身了。
按照计划,若是宇文涣手上证据齐全,他们就要将晋王与定国公打个措手不及,第一步便是北地起乱。
顾陵川将利用他的职位在户部拨款上动手脚,借故延迟军饷与粮草的下发。这招是险棋,顾陵川准备好的代价是被弹劾辞官。若是晋王与定国公不放过他,那么辞官返乡途中便是他们追杀顾陵川的最好时机。
这个后果他自己承受便可,因此,他必须将她推离他的身边。
昨夜那些诛心之话,他连回想都不能。
彻夜未眠,稍一闭眼,便是她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面容,可谁又知道他在说这些话时,同样是心如刀割。不过,那是他活该,他应受的。
既然开始行动,他便决定即刻前往户部。临走时,他对香墨吩咐道:“接下来这些时日,我不会回府,好好照顾长孙将军。除了孟青,没有人可以将他带出内院,否则,我们所有人都必须陪葬!”
谈及此,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孟青道:“从北地带回的那些,都放好了吗?”
孟青即刻明白,垂首答道:“已放在您随身的木匣中。”
顾陵川点头吩咐:“把那封信取出,连同我方才写的信一齐送出去。”
孟青领命。
刚至户部衙门没多久,顾陵川便被皇帝召进宫中,显然皇帝已然翻阅了他上报的奏折。
这次的御书房全然没有上回的剑拔弩张,顾陵川叩拜行礼后,皇帝便给他赐了座。
“怀远,你的折子朕看了,北地储粮充足,你同玉娇带的赈灾粮已缓解了灾情,这事办得好,朕准备给你和玉娇两人一个赏赐,你要不要?”
顾陵川同梁玉娇到达北地之后,几乎每隔一日便有消息来报,起初是因皇帝担忧灾情,需密切关注北地旱情。可到后来,在灾粮分配有度,北地并无乱象后,那每隔一日的消息便犹如坊间小报一般,成为皇帝平日闲趣。加上梁皇贵妃每夜适时的枕头风,皇帝在心中已然有了赐婚的打算。
皇帝笑意悠哉,一副看戏的神情,等着一向寡淡面冷的顾陵川如何坦白他与梁玉娇的男女之情。
谁知,顾陵川神色平静,离座起身,再次叩拜,道:“陛下,怀远此行,是将功赎罪去的,北地未起灾乱,那是陛下的英明,臣岂敢邀功?”
“这么说,你不要朕的赏赐了?朕给你个机会,你再好好想想,姻缘这事错过了就寻不到了。”
皇帝只当是他面薄,于是继续调侃道。
只见顾陵川拱手,认真回禀:“陛下,臣在家乡养伤之际,家人已为臣定下婚约,因国丧突至,故暂缓成婚。虽未正式成婚,但臣与她已结发同心,誓共白首。”
显然,顾陵川的回话出乎皇帝预料,他面露不悦,沉声问道:“那你和玉娇是怎么回事?”
顾陵川面不改色,答道:“臣与定国公府小姐清清白白,无甚可言。”
皇帝冷哼一声:“你半夜进了她的房,众目睽睽之下抱了她的身,这叫清白?”
只见顾陵川向皇帝郑重一拜,神情肃穆,道:“臣半夜进房,因是定国公府小姐高热惊厥,情况紧急,大夫未至,臣自幼习得医术,故不能坐视不理。”
“施粥当日,灾民骚动,定国公府小姐扭伤脚踝,无法行走。如果臣不及时救她,她便会被一拥而上的灾民踩踏致伤。这些事宜,换做哪位同行官吏,都不会袖手旁观,难道定国公府小姐,谁都能嫁?”
“长孙皇后是陛下的原配妻子,为了陛下沙场建业,一人独自在家乡照顾妻儿老小,任劳任怨。臣的未婚妻自不敢与长孙皇后相提并论。但她也一直在家乡替臣在祖母与父母身前尽孝。臣岂能轻易辜负?”
没想到顾陵川竟然将长孙皇后搬了出来。
长孙皇后早逝,很大原因是年轻时独守家乡,替皇帝承担起照顾家族的责任。皇帝登基后,虽尊她为皇后,由御医精心调养,但长年操劳早已损耗她的根本,终究难以弥补。哪怕如今梁皇贵妃圣宠正浓,也无法撼动少年夫妻的情意,更抵不过长孙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原想着,既然顾陵川不愿也就算了。没想到,他接下来的话,竟是隐有揭发定国公独控北地之嫌。
“陛下,臣此行北地,发觉北地被人管控甚严,似是有人欺上瞒下,故由北地传来之消息,真假参半,请陛下谨慎待之。另,臣手上已有证据,还望陛下宽限臣数日,待臣理清,再尽数呈于陛下。”
多年来,皇帝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为了边境安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顾陵川要将那粉饰的太平揭开,最终的结果便是两种截然相反的结局。
御书房内的空气微微凝滞,皇帝微眯着双眼,似是提醒顾陵川,道:“顾怀远,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顾陵川跪伏于地,声音沉稳而坚定:“陛下,臣是大周朝的臣子,是陛下的臣子,为陛下分愁解忧,臣万死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