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程宪章忙上前道:“母亲。”
周氏没回话,由侄媳妇扶着坐到上首去。
程宪章又上前问:“母亲今日可有好一些?”
周氏心中仍是痛楚,但有众亲友在一旁,她不好做得太难看,便点了点头。
于氏看着众人,又看看程宪章,小声道:“那,就上茶了?”
程宪章点头。
丫鬟早已候在一旁,此时将茶水送来,拿到程宪章与虞璎面前,程宪章端起一杯,虞璎倒也乖乖端起一杯。
程宪章捧茶到母亲面前,深弯腰道:“请母亲用茶。”
周氏看见他,不由就又湿了眼眶,落下泪来,却也什么都没说,伸手接过他的茶,喝了一口。
到虞璎了,也与他一样站到周氏面前,深深弯下腰去,捧着茶微低头道:“请母亲用茶。”
这话她说得平静,乖顺。
她从来就没有要有意与婆婆作对,除非婆婆要和她作对。在没有生气的时候,该有的礼节她也不会少。
周氏看她一眼又扭开头去,也是沉默着接了茶,喝一口,然后将一对玉镯放在了托盘上,算是给她的改口礼。
那玉镯成色很好,算是合乎规矩的首饰。
虞璎回道:“多谢母亲。”
这边的气氛有些沉重,但旁边长辈们只能当没看到,都没有说什么。
程宪章如今是朝中高官,他们此番受邀来京城,程宪章给了足额的车马费,连同身上要制的新衣、要给的儿媳妇礼都能照顾到,无论是程家还是周家人都明白,人家母子闹了分歧是人家的事,与自己无关,自己万没有那个脸面在他们母子面前说三道四,所以都沉默无言。
于氏也受了茶,给了一对小巧的金叶子耳坠。
她能看到虞璎正好也戴着金耳坠,是用金丝缠的花,三朵小花拼成的一团大花,中间镶着三颗亮白的珍珠,又垂了三只珍珠下来,也用金丝缠了花萼,特别好看,是她从未见过的那种好看,是以她十分后悔自己选了这样一对小耳坠送给人家,实在像个笑话,但再一想,无论她送什么人家都有,总不能从老家的地里掰一篮子新鲜瓜果来吧,实在是没办法。
那美得赛过天仙的侄媳妇倒也没露出嫌弃,仍是平静的模样接过这茶礼,道了声“多谢嫂嫂。”
敬过茶,程宪章让虞璎先回房,自己陪母亲待一会儿。
于氏也先回了客房,她丈夫程标道:“他二奶奶昨天是真哭了一夜?”
于氏点头:“听丫鬟说是的,我早上过去,见她还是昨晚的衣服,头发也没拆,眼睛都哭肿了。”
程标叹声:“二奶奶这是真伤心,子均虽然读书好,做大官,却是娶了媳妇忘了娘。”
于氏在一旁不吭声。
程标继续道:“要我说,这漂亮媳妇娶不得,狂得狠,婆婆病了理该到床前侍候的,她竟像没事人一样,且瞧着吧,我看他们这次也不一定能过好。”
程梦得也在一旁,听到了,忍不住道:“可婶婶是真好看。”
程标笑了,眼看着多时不见的儿子,叹声道:“好看不行,重要还是得贤惠。”说完忍不住逗儿子:“你要是好好读书,以后做个官,也能娶漂亮媳妇。不过要是像你婶婶这样的,就怕委屈你娘。”
于氏轻哼一声:“你别往我身上扯,你儿子要是能有那本事,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觉得他二奶奶也有些错处,儿子成亲,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事就一定要哭一夜呢?她往日也不是那好哭的人。她在房里哭,那儿子儿媳是洞房的好,还是不洞房的好?好好的喜事弄得都不高兴。
“我听说上次也是子均成亲她不舒服,是摔了吧?让子均陪了大半夜,这我要是新妇,我也不高兴,人大夫都说了没什么事。反正要是我儿子成亲,我捱都要捱过那一晚,把这喜事过了再说。”
程梦得听着娘亲的话,又觉得有些道理。换了他是叔叔,娶了媳妇,娘亲却在房里哭了一整夜,他是该照顾娘亲,还是该哄媳妇?可真难。
虞璎回到房中,才换好衣服便听云锦道:“刚刚听她们说,不知昨晚大人和老夫人说了什么,让老夫人在房里哭了一整夜。”
虞璎一早没吃东西,此时正坐到桌边,听闻这话,疑惑地看向云锦,实在不知道程宪章能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让他娘亲哭一整夜。
算了,反正和她无关,她就得过且过,过到没办法过下去再说。
于是专心吃早饭。
没吃几口,程宪章却来了,她看着他缓缓迈步进屋,看着他坐在了她身边。
云锦反应比虞璎快,马上问:“大人还没用过早饭吧?”说着吩咐:“快给大人拿碗筷来。”
小丫鬟拿来碗筷给程宪章,虞璎才后知后觉问:“你来做什么?”
第27章 陪你
程宪章看向她:“我不该来吗?”
虞璎想了想, 倒也不是不该,就是……他怎么没在他母亲那里吃呢?是不是他母亲仍然喜欢吃咸菜, 他吃不惯啊?
“我以为新婚夫妇理所应当要一同用饭。”他继续道。
虞璎撇撇嘴:“也不是啊,可能有人更需要你陪。”
程宪章看着她道:“对不起,昨夜让你不快,今日又不开心。母亲这几日大概身子不好,就让她好好休养,你不必去请安。顺福堂那边是母亲与红豆在照料,锦绣园这边暂且交给林妈妈在照料, 她是前两年雇来的,能力上我看过可行, 但刚愎自用, 任人唯亲, 致使宅中下人颇多怨言,再有其他细枝末节我也不知道了, 你若有余力, 便由你来把控后院之事。
“再有我的余款和收支情况,晚一些我同你细说, 把库房钥匙给你。”
虞璎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这些,之前嫁进来这些都和她无关的, 因为家中主母是婆婆。
她很快道:“我不要,你自己处置。”
“我没有精力处置,身边也没有得力的人。”他说:“旁人有了闲钱能置田产, 买宅子,我顾不上,所以终究是落后了许多。我知道你手上的嫁妆多,看不上我手上的, 但如今嫁女兴厚嫁,你以后必然不愿女儿因嫁资不够而遭人笑话,娶妇聘礼也不少,就算为儿女打算,也要早早开始筹备。”
虞璎放下了筷子,欲言又止看向他。
不是他怎么就想这么远了呢?
怎么就想到嫁女儿娶媳妇了?
她有说要和他生孩子吗?
她看向云锦,吩咐:“你们先下去。”
云锦雪罗几人很担心她闹脾气惹得两人吵架,但此时也没办法,她们管不着,只能乖乖下去。
待丫鬟离开,虞璎才看向程宪章:“你在说什么儿女,我没说要生孩子,我不是说了不同房?你答应了!”
程宪章看着她:“好,是我想多了,你若是也不想管,那我先给你就是,等你想管了再说。”
这话又让虞璎噎住了,他竟然这么轻松就应了她,让她一腔道理憋在心里,只能偃旗息鼓。
最后终究是憋不住,骂道:“你真讨厌!”
程宪章认真道:“我没有说一定,都依你。”
虞璎不理他了,埋头吃粥,吃了一口,却皱眉道:“怎么粥里有姜?”
丫鬟们下去了,没听到,程宪章问:“是不是换了厨娘?”
虞璎一想正是,昨日她还在家里呢,厨娘是大厨房里的,今日煮粥的一定是娘给她安排的陪嫁,手艺也不错,但不知道她不爱吃姜。
程宪章说:“那今日先吃包子?后面交待一声就好。”末了又补充:“我没什么忌口,你每日就按你吃的吩咐就好。”
虞璎已经将自己面前的粥推开,拿了个包子,朝他瞪眼:什么意思啊,意思是以后每天都和她一起吃?
以前也不这样的,以前一早他就出门去了,很晚才归家,他们衙门早上有稀粥,晚上有便饭,就算休沐,他也要陪他母亲吃粗茶淡饭,而她吃不下去,都是单独开火吃小灶,这点让婆婆十分不高兴,觉得她是败家的销金兽。
她不高兴,攻击他道:“凭什么再做你一份,柴火米油还有厨娘都是我家的!”
“所以我说把我的钱给你,以后就用我的钱支用,你的钱留着。”他说。
虞璎又没话了,主要是没有反击的点,但她又异常烦闷。
可能是……明明想与他拉开距离,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撑到他撑不下去,但事与愿违,两人好像越来越紧密了。
这时他伸出手来,将她推出去的粥移到了自己面前,问:“粥不喝了吗?”
虞璎看向他,她是不喝了,但是他要干嘛?
“你……”
“你若不喝,我便喝了。”他说。
虞璎撇嘴:“又不是没吃的,你吃别的不行?”
“我吃得惯姜。”他说。
虞璎:这是姜不姜的事吗?她是不想他吃她吃过的!
但是……好像也很矫情,她还记得下聘那日,他竟那样……再久远就不必说了,算了,不理他才好!
“你什么时候去衙门?”她问。
果然升官了就是清闲,这么晚了还不走。
“今日不去衙门。原本有九日婚假,但全休完会积攒太多公务,我便只向吏部申告了六日,办婚仪已过了三日,这是第四日,还有两日。”他说。
虞璎才想起还有婚假这个东西,所以以前怎么没见他休婚假?
哦,以前他忙着升官,哪怕天上下刀子也是要去衙门应卯的。
真烦,以前她闹着要他陪她,他不干,现在她不想看见他,他还天天待在家里。
程宪章继续道:“用完饭你想做什么?我陪你。”
“我不想做什么。”
“就待在房里吗?”
“嗯,就待在房里,你忙你的去吧。”虞璎回答。
其实她并不是乐意待在房里的人,但她没地方去,婚仪前后别人都觉得她要忙出嫁,所以都没人给她下帖子,她要自己出去玩,却不想要他陪,所以故意和他对着干。
果然用完早饭她就待在了房中,程宪章也留在房中,他倒好,拿了本书来看,可她不爱看书啊,也不爱做针线,她只能发呆。
不过一刻时间,就待得浑身不适,想找点事做。
程宪章就坐在她身边,见她如此,放下书问:“要不要带你在家里转转?你大概还没好好看过,后面还有个花园,你应该也没去过。”
虞璎眼睛一亮,她还真没去过,也不知道。
她没回话,程宪章就已明确了她的心意,放下书站起身来:“走吧。”
好吧,勉为其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虞璎想。
两人一同出去,先在锦绣园的小花园里转了一会儿,虞璎随手拉起一只月季闻了闻,看着那盛放的花道:“这个颜色好看,你在哪里弄的?”
月季最多是红色,或深或浅的红,本身好看,但看多了又觉得俗,眼前这株是鹅黄中带着橘色,二色相交,既清纯又艳丽,很让她喜欢。
程宪章回道:“这株月季倒是园子里本来就有的,之前是梁州刺史吴广卸任后所建,但没过几年他家就亏空,转让这宅院,我便买了下来。他本就是个爱风雅之人,先前院子里就种了许多花,我买下院子后,又新种了一些。”
“哪些是你种的?”虞璎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