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刘妈妈马上夸张道:“那碳火柴薪自然用得多,自夫人从洛阳回来,屋里每日碳火是不断的,柴也用得多,夫人每日可要沐浴两次,锅里都时时温着热水呢。”
周氏好奇,问:“怎么要沐浴两次?早上也沐浴?”
刘妈妈回道:“不是早上,是夜里。”她脸上露出几分暧昧来,笑道:“有的时候顺道也把床单换了。”
这下周氏全明白了,又觉得自己一个老寡妇,打听儿子的房里事怪不要脸,便不想再问了,摆手想让她走,倒是沈姨妈略有诧异,疑惑道:“可这事后沐浴……”
说了个开头,却没说了,又问:“这大冬天的,也洗?”
“也洗,不说屋里燃着碳盆吗。”刘妈妈说。
沈姨妈道:“就算燃着碳盆,也怪冷的。”
周氏又问了几句,让刘妈妈走了,刘妈妈走后,周氏叹息又落寞,和妹妹絮叨自己若管一管儿子,怕惹他嫌弃,若不管,又怕他不像样。
沈姨妈便用“儿孙自有儿孙福”之类的话,劝了她好半天。
过后两日,自己碰见刘妈妈,便将刘妈妈叫到角落里,从身后拿出一把钱来让刘妈妈去买酒喝,然后说道:“您是老夫人选进门来的,老夫人器重您,您便也好好待老夫人。老人家关心儿女,那边的事您还是好好注意着,尤其是开枝散叶的事,这是老夫人最关心的了。”
刘妈妈连忙点头,只道这姨奶奶竟比老夫人还大方。
她也有自己的心思,她在夫人面前是不会有出息的,夫人底子厚,身边那么多娘家带来的丫鬟,她这种人当然只有靠老夫人。
再说了,老夫人和夫人婆媳不和她也不是不知道,明摆着,这老夫人就是要抓夫人的错处,所以这就是她站边的时候。
她自有谋算:这儿媳与家主再要好,还能大过婆婆不成?
有休妻的,有和离的,有纳妾的,却没有敢忤逆亲娘的。
她定会把这事做稳妥。
人只怕有心,没过几天,她就发现些端倪。
她准备进屋送东西,听见虞璎要出门去唐家,刘妈妈也知道那家,是做太医的,夫人和那家娘子是好姐妹。
她便悄悄在门外听起来。
云锦劝夫人别吃药了,哪有人不要孩子的,夫人让她少多话,她自有道理。
云锦便好一阵叹息,说这事要被夫人知道自己不知怎么受罚。
这夫人说的是虞家的夫人。
两人在房里嘀咕一阵,外面有人来,刘妈妈便赶紧进去了,主仆二人不再说药的事。
当天夫人还是去了唐家。
刘妈妈确定这一定是件大事,将这事牢牢记下,想着马上去顺福堂报告,却又琢磨一番,决定把事情弄清楚再说。
后来她找到机会,进腊月了,家里各处都要打扫,她便带人打扫浴房,发现了放在浴房的一只药瓶。
这种东西放在浴房就很奇怪,不怕受潮么?
而且夫人年纪轻轻,没听说在吃什么药,她也从未看见夫人吃药,事觉蹊跷,便将那药藏了一颗在身上。
等到得空,她就拿药去了顺福堂。
去时那位姨奶奶不在,刘妈妈单将事情告诉了周氏,周氏不明缘故,叫来了沈姨妈,让沈姨妈看看那颗药丸。
沈姨妈夫家是行医的,她长年在一旁看着,有时不方便时也帮忙看看女科,便知道一些药理。
虽医术没有太好,但她至少知道,妇人若要好孕,最好房事后不要马上洗浴。
所以听闻虞璎大冬天都在事后沐浴,总觉蹊跷,这才留了心让刘妈妈去详查。
本就怀疑,再听刘妈妈的话、看眼前的药,闻了闻,沈姨妈便猜出了大概,和周氏道:“这药没名字,我也没见过,但闻着药味,大致能看出里面至少有麝香与藿香,这可都是避子的药。”
“什么?”周氏大吃一惊。
沈姨妈先让刘妈妈下去了,再与周氏细说事后沐浴的事,两人抽丝剥茧半天,推论出一件事:虞璎在避孕。
周氏既气又恨,程宪章开年都要二十七了,人家这么大都要盖新房筹备接媳妇了,他没有子女不说,房里也没其他人,日日与那虞璎混在一起,她竟还避孕!
她安的什么心,究竟安的什么心!
周氏气得捶桌子,恨声道:“我便知道娶她进门没好事,她避的什么孕,存心要我们家绝后是不是!”
沈姨妈叹了声气:“我原以为她就是大户人家出身,任性了些,还常劝你看开呢,哪知道竟会这样……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不想怀孕呢?”
周氏想了想,回道:“当初她是不愿嫁给子均的,还跑来家中同我吵,是子均非要娶她,我看她是想着后路吧。”
沈姨妈评价道:“这就不对了,论子均,论你,有哪里对不起她的?人说‘娶妻不贤毁三代’,程家若非是娶了你,子均怎么可能有今天?换成个不像样的,姐夫这一支怕是都要没了。”
周氏因这话而想起自己青年守寡到如今的不易,自己不易,儿子也不易,怎能被一个恶女人给毁了?
她咬牙道:“这事不能这样,太过分了,有些事我不管,可这样的事我不管也得管,晚上我便找子均问问。”
沈姨妈一听,连忙道:“找子均有什么用,子均不是事事护着她么?”
“这事总不能护着她!”周氏道。
沈姨妈摇头:“那可不一定,他俩同在一个屋里,能瞒得了什么?就这日日沐浴的事我都觉得奇怪,你道子均那样聪明的人,不会疑心?万一这事他知道呢?”
“他知道还能允许?他不要程家的香火了?那外面还有人在乱传谣言呢!”周氏急道。
沈姨妈觉得这姐姐有时真是单纯得可以,便道:“他当然是在意的,可他求着他媳妇,又有什么办法?闹得她不高兴,她再一走,再说和离,子均又能怎么样,只能哄她回来,事事依她。”
周氏听得愤怒又绝望,自己辛苦养大的儿子,万里挑一的儿子,竟给这样的女人拿捏。
她长长吸一口气来抑制情绪,不知该怎么办。
最后无奈道:“苍天不开眼,我儿前世算是欠了她的。”
沈姨妈跟着哀叹,没一会儿说道:“我们镇上那个张七娘你还记得?既贪吃懒做,又偷人,整日不是骂男人就是骂婆婆,全镇上的人都怕了她,连她女儿也因为她说不到好亲事,可巧她前年误食了耗子药,就那么去了,镇上倒是清静了,她女儿也嫁了。”
周氏不知在想着什么,没说话,沈姨妈继续道:“还有我姑子他们村里那个金柱,整日的喝酒赌钱打老婆,前四年还是五年,喝酒摔田沟里淹死了,他老婆哭呢,说再也不用挨打了。”
周氏看看她,说道:“你说那金柱我记得,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去集市还被他拦过,不要脸的东西,死了倒好。”
沈姨妈点头道:“可不是,这种祸害,离不掉,摆不脱,死了就一了百了,所有人都清静了,他老婆又找了个,是个木匠,不爱说话,但手艺好,勤快,没出两年,都给家里盖了新房了,人人都说他老婆离了他就换了运气。”
顿了顿,她继续道:“其实我听人说,之前就有人告诉他老婆他喝多了,好像是摔沟里了,他老婆是盼着他死,故意在家磨蹭好半天才去,找到他时人都凉了。”
周氏头疼道:“我现在心里一团乱,没空想这些,我想了想,还是要找子均好好说说这事,不可任凭她胡来!”
沈姨妈连忙道:“可子均他……也许是知道的,说也没用。”
“不管有用没用,这事也得和他说,总不能我去给她把药扔了,那样又是让子均为难。”
沈姨妈眼含失落,神色凉凉道:“你要怎样便怎样吧。”
第48章 孩子
当日程宪章回来, 就被周氏叫到了顺福堂,将那粒药丸给他看。
她冷着脸, 说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药么?”
程宪章没回,周氏很快道:“从你媳妇房中寻来的,是避子的药!”
程宪章问:“母亲怎么会拿到这药?璎璎知道吗?”
周氏见他答非所问,怒道:“怎么拿到的又有什么关系,该在意的难道不是这竟是避子药吗?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程宪章温声道:“母亲息怒,这事我知道,她同我说过。”
周氏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她想过他可能知道, 却还是震惊于,他竟然真的知道。
程宪章继续道:“我们曾和离过一次, 这一次成亲也是她没有准备的, 所以她和我说暂时不想有孩子, 我同意了。母亲,我知道自己的责任, 心里也有数, 我与她现在十分和睦,我想孩子迟早会有, 等到她心甘情愿时不是更好,何必急于一时?”
“她说暂时不想有孩子就不想?那又为什么成亲?”周氏质问。
程宪章道:“她没想成亲, 是我一定要成亲的。”
“你……你可真是……”周氏无言以对。
程宪章认真道:“母亲放心,璎璎不愿有孩子只因对程家没信心,若这家里能让她安心, 让她无有顾虑,她定会改变心意的,人常说‘是药三分毒’,若非无奈, 她又怎么愿意每日服药?”
周氏长吸一口气,带着气道:“我之前说过,若三年无子就要纳妾,你同意过的!”
程宪章反问:“若三年无子,却发现是我无法生育呢?作为妻子的她又该如何?”
周氏急道:“你在胡说什么,怎能如此诅咒自己!”
程宪章很快道:“母亲莫急,我只是随口一说。”
“随口也不能说这种话!”周氏一边说着,一边又觉得匪夷所思。
好好的,儿子为什么这样说呢?他是不是……去大夫那儿看了听到些什么?
当初那谣言是怎么起的?后来又是怎么传开的?他真去药铺抓过药吗?
周氏这才想起来,自己一开始就觉得是谣言,是虞璎为了报复瞎说的,却从未认真问过他,该不会……
她在后宅,却也听说了一些有关当今圣上的事,圣上成亲十多载,又有妃嫔无数,至今却只有一个女儿出世,很显然,圣上身子有些问题。
该不会连自己儿子也……
就在她心中忐忑,犹豫是不是要问一句时,程宪章问:“母亲是在璎璎房中安插了自己人?”
这“安插”二字,让周氏心中一怔,很快否认道:“当然没有,我只是找人来问了问。”
这话她说得忐忑,不由自主就避开他目光。
程宪章倒没有继续追问,只是看着她道:“母亲找的那人倒也尽心,还胆大,敢将主母房中的东西偷拿出来。”
周氏欲言又止,最后无言以对,然后改口道:“我还听说她竟带梦得出去玩,你不是预备让梦得明年县试么?怎么有时间出去玩?”
程宪章道:“母亲,我与母亲都过得苦,而我想我的后代,我以后的孩子,还有梦得,不必像我那样苦。梦得就算明年县试不过也无所谓,他还小,家中也不缺那些笔墨钱,就让他再慢慢多读几年又怎样呢?
“璎璎带他去骑了马,给他买了只马毬杆,他和我说高兴得两晚没睡着,我才想起我竟没想到带他去学骑马……京城的年轻人都爱骑马打马毬,他以后不必像我一样,初来京城什么也不会,也没有半个朋友。”
周氏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程宪章最后安慰她道:“我和璎璎的事,我心里有数,母亲不必替我们忧心,让人去她房中偷拿东西的事以后就不必做了,一来她房中许多贵重首饰,让下人壮了这个胆不好;二来她若知道,势必生气,母亲与她都是心思纯净的人,又何必徒增嫌隙?”
周氏半天才道:“我没那样吩咐,是下人自己去拿来的。”
这话是真的,刘妈妈拿药来时她还觉得奇怪,当时因太过震惊而没细想,现在听了儿子的话才意识到一个下人敢在主人房里偷拿东西,这得多大的胆子?她根本没这样吩咐过!
程宪章问:“是谁?”
周氏怔了怔,良心不允许她说出刘妈妈的名字来,便敷衍道:“你不必问了,这事我只同你说一说,你若不在意,我也不会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