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丁琉璃
“店家,劳烦来一碗枇杷糖水,一碟豌豆黄!”
谢宝真扬声点了吃食,刚要问傅西朝吃什么,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形朝自己走来。
惊喜来得太突然,使得她一下子懵了,只睁着圆润的眼睛,喉头却像扼住般发不出半点声响。
春风拂来,插在桌缝中的纸风车哗哗转动,二月的阳光是极其浅淡的金色,斜斜洒落在谢霁的肩上,其中一线光透过破旧的布棚落在他的眼中,将他的眸子照成漂亮的琥珀色。他淡色的唇轻抿,虚着眼,仿若睥睨众生。
谢宝真几乎不敢认他。
他似乎高大了不少,原本单薄的肩背变得宽阔结实,眉眼也成熟了些,显得气质凌厉冷冽,明明是缓缓踱步而来,却走出了一股子披荆斩棘的气势……
不知为何,谢宝真想起了上元之夜遇见的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男子,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是九哥,长大了的九哥。
傅西朝显然也看见了谢霁,似乎比谢宝真还惊讶,腾地起身道:“祁……祁王……”
周围往来人多,谢霁凉凉一瞥,无声警告。
傅西朝立即改口道:“您怎么……”
“听说这里的糖水好喝,”谢霁嗓音沙哑,视线转了一圈,终是落在眸泛水光的少女身上。
他那刀子般的目光温和了些,顿了顿,方继续道,“我坐这,不介意罢?”
“这……”
傅西朝听过祁王的那些传闻,心中既抵触又害怕,正为难着,谢宝真却是主动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个位置来。
谢霁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扬,又很快压下,冷着一张脸沉沉坐下。
傅西朝没有法子,只好挨着板凳边沿在另一旁坐下。
于是三个人以谢霁为上座,谢宝真在右,傅西朝在左的姿势围坐。
“客官,您的糖水和豌豆黄来喽!”店家用肩上的白布擦了擦桌面,方将枇杷糖水和糕点置于桌上,“请慢用!”
谢霁伸手将糖水碗推至谢宝真面前,动作自然娴熟,仿佛生来就该如此。
傅西朝瞪大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总觉得有股说不出的古怪。
更古怪的是,祁王是天子身边的新宠,刑部的主子,传闻他手上沾染了不少权臣的鲜血,朝中半数官员怕他,半数官员想杀他……就这样一尊煞佛,谢宝真对他竟然不曾有丁点惧意,反而端过那晚枇杷糖水就埋头啜饮起来!
祁王极少与人私交,他来这摊位同坐,到底想做甚?
傅西朝思虑不已,正发呆出神,忽而听到低哑的嗓音漠然传来。
谢霁单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搁在桌子下,缓缓道:“淮阴侯世子倒是清闲,去年在扬州,今年又来了洛阳。”
正在啜饮枇杷水的谢宝真忽的一颤,浑身僵住不动了,白皙的面颊上浮上一层薄红。
傅西朝并未留意到她的不对劲,惶惶然纳闷道:祁王怎么知道自己去年在扬州?
他心中一紧,拿不准谢霁是什么意思,小心回答道:“我闲云野鹤惯了,四海为家,不比祁王殿下为朝中肱骨,日理万机。”
谢霁并未回应,似乎也不在乎傅西朝回答了什么,用古井无波的嘶哑语调继续道:“可曾考过功名?”
二月天,傅西朝竟被谢霁的气势生生逼出了一身冷汗,抬袖擦了擦额头道:“在下不才,虽读了些圣贤书,却只为修身齐家,并未考上功名……”
谢宝真根本没心思听那两人闲聊了些什么,她此刻的煎熬并不比傅西朝小。
谢霁的右手放在桌下,借着桌椅的掩护,轻轻地握住了谢宝真搁在膝上的指尖。这个角度刁钻,旁人看不见桌下的动作,只有谢宝真知道谢霁在胡闹些什么。
方才那一盏茶的时间,谢霁就是这般一边冷着脸与傅西朝搭话,一边在桌子下紧紧拉着谢宝真的手,轻轻捻着,细细揉着,似是在责备她偷偷和别的男子‘私会’。
他的面色凌寒,可不经意间望向她的眸子却十分温和,掌心炙热。
谢宝真又暖又紧张,垂着眼不敢看他,睫毛颤抖,被桌下的那只手撩拨得耳尖绯红。
终于,她像是回击般重重捏了捏谢霁的食指,而后抬眼一瞄,果然见谢霁疼得皱了皱眉,又很快松开。
“无妨,来日方长。”谢霁道,也不知是在回应傅西朝那句‘并未考上功名’,还是说给谢宝真听。
桌下的手轻轻挠了挠谢宝真的掌心,回以极为宠溺的惩罚。
第56章
昨天,谢宝真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英国公府的,心中飘飘然仿佛做梦一般。
她记得九哥说过,这两年会尽量避免与她私下接触,她还以为十八岁之前都见不到九哥了。可昨日于街上,谢霁披着二月初的暖阳缓步踱来,眸色清冷,气势逼人,脱胎换骨般有着上位者睥睨尘世的傲气。
旁人只知道他在与淮阴侯世子搭话,却不知桌下牵着的是谢宝真的手……
不能再想了!
水榭中,谢宝真抬手覆在发烫的面颊上降温,清澈的眸中依旧有甜蜜的笑意荡开。
“郡主?”身后蓦地传来一个清澈的男音。
谢宝真回神,收敛好多余的神色回头一看,来的人正是淮阴侯世子傅西朝。
如今朝堂局势变化,淮阴侯一家决定在洛阳别院中长住,诸多事宜商议,淮阴侯不便露面,大多是淮阴侯夫人和傅西朝代为走动。
“世子?”谢宝真起身道,“你不在前厅,怎么到这儿来了?”
大概是自觉失礼,傅西朝面色微红,拱手道:“令堂让白芍姑娘带我于府中四处转转,却不曾想郡主也在这儿,冒昧来此,失礼了!”
说罢,他又朝侍婢白芍一拱手,“有劳白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