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布丁琉璃
与此同时,谢楚风的箭矢已带着森森寒光破空而来,仇剑没能躲过,一支箭矢从他左臂穿过,将他整只臂膀连皮带骨钉在墙上,霎时血花迸射了一墙!
仇剑被箭矢钉在墙上动弹不得,只觉得半边身子的筋脉皆被中箭震了个粉碎。眼瞅着就要被人合力擒住,他面色阴郁,咬牙挥动残刀一斩,竟是将被钉住的左臂齐根斩断,来了个壮士断腕。
这男人天生嗜血好战,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自始至终眼都不眨一下,仿佛斩断的只不过是一截没有用的朽木。
众人被眼前的一幕惊到,全然没察觉有另一条黑影潜伏多时,趁乱杀入重围。那中途杀进重围的黑衣人身手十分了得,扬手挥了把迷烟,顿时白烟炸开,视线一片模糊,众人呛咳不已,等到烟雾散尽之际再定睛一看,巷中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仇剑的身影?
谢淳风望着墙上孤零零钉着的断臂,眉头一皱:“有同党?”
“跑不远。”谢楚风挽着弓,挥手道,“追!”
洛阳城上,月色西斜,又是一个不平之夜。
第二日早膳时辰,谢淳风姗姗来迟。
他显然是一夜未归,原本束得整齐的头发微微散乱,武袍下裳处还沾着些许带血的尘灰,进屋后第一件事不是饮水吃饭,而是将一只男人的护腕轻轻搁在谢宝真食案上,对她道:“以后,没人可以再欺负我的妹妹。”
“淳风哥哥这是何意?”谢宝真并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只看着那只源于左手的护腕,不解道,“怎么只有一只?给我作甚?”
她不认得,一旁的谢霁却是认得的,不由目光一沉。
仇剑死了?
真可惜。他原本是打算亲手杀他的。
“该吃饭了,这等脏物丢了便是,何必放在桌上碍眼。”梅夫人吩咐下人把那只护腕拿下去丢掉,又招呼谢淳风道,“换身衣物过来吃饭。临风呢?”
“五哥去鸿胪寺了,说不过来吃饭。”谢淳风路过谢霁身边,脚步一顿,侧首打量着这个和他一般高的少年,许久方低声道,“他没死,不过也差不多是个废人了。不过你放心,看在你舍命救过宝儿的份上,以后你的事便是我谢家的事。”
谢霁沉默。
他自从开口说话,向谢宝真承认自己与仇剑的师徒关系起,就该料到谢家会顺藤摸瓜查到他的过往,一时说不清心中是何感受。
谢霁情不自禁望向身旁的谢宝真,仍记得梨花阶前,鼻尖上那带着甜美芬芳的轻柔一吻,足以熨平他满身心的仇恨与伤痕。
小少女察觉到他深沉的视线,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便放下金汤匙,将手里的那碗红豆甜汤分给他,细声细语道:“九哥想喝这个吗?给你!”
谢霁垂眸望着轻轻搁在自己案几上的甜汤,目光忽的变得柔软。这汤用不着品尝,他就已知道该是怎样的甘甜……
入谢府第三年,这种似敌非敌、似友非友的关系,因谢宝真的存在而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
用过膳,谢宝真进宫去看了一趟七公主。
元霈自春祭之后便得了正式的封号,准确来说,现在应该唤她一声‘云泽长公主’了。
“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年已十五,封号‘云泽’,还不知是要嫁给谁家以示皇恩泽被呢!”及笄之年的女子似乎要面临许多烦恼,元霈漫不经心地捻着一枚棋子,感叹道,“便是长公主之尊又如何?不过是件工具,比不上宝真你命好。”
谢乾早就许了谢宝真婚嫁自由,故而她并没有这些烦恼,依旧无忧无虑道:“也不一定那么糟糕呀!说不定你嫁的那个人,刚巧就是你喜欢的人呢!”
元霈脑中浮现出一名白衣小将英气勃发的身形,不由抿唇一笑,低声道:“借你吉言啦。”
“对了,那日春祭意外,听说花车翻了,你没事罢?”谢宝真落下一子,关切道,“我也经历了一番波折,故而没有及时入宫探望你,还望霈霈莫要责怪。”
元霈紧跟着按下一枚黑子,摆摆手道:“无碍,就是受了惊,躺了一日才好。多亏那夜有谢长史在身旁,花车倒的那一瞬,他及时抱着我跳下了车。若是没有他,你这会儿怕就见不到我了。”
“淳风哥哥?”谢宝真不由在脑中想象‘东风君’英雄救美的一幕,点头笑道,“他是很厉害的。”
“特别厉害。”元霈附和。她显然走了神,一盘棋下得乱七八糟的,明明都快输了,却仍是嘴角噙笑的模样,看得谢宝真一脸莫名。
谢宝真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轻声道:“霈霈,你一直在傻笑什么呢?”
“有吗?”元霈摸了摸嘴角,一手捻着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许久才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宝真我问你,谢长史可曾有心仪的姑娘?”
“不知道,从未听他提过这方面的事……你问这作甚?”
见元霈的脸唰地红了,谢宝真好像明白了什么,恍然道:“啊,霈霈不会是喜欢淳风哥哥罢?”
‘喜欢’二字一出口,谢宝真自己都愣住了。她其实并不知道什么才是‘喜欢’,只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将懂未懂,多少对此心生向往罢了。
元霈的脸更红了些,恼羞成怒,伸手轻轻捏了捏谢宝真软糯的腮帮,嗔怪道:“你轻些说!若让旁人听见,我又要挨太后娘娘的训斥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别人听见的。”何况谢淳风少年英才,京中贵女喜欢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谢宝真并不觉得元霈的爱慕有何不对。
只是,到底怎样才叫‘喜欢’?
如此想着,谢宝真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少女思春,少男钟情,明明非亲非故,却日日夜夜地挂念着他。快乐着他的快乐,痛苦着他的痛苦,他多看自己一眼便心生欢喜,多看别的女子一眼便心生妒忌,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在一起,怎样都不会腻……”
元霈索性搁了棋子,挪过去与谢宝真并肩而坐,咬着她的耳朵道,“我想,这便是喜欢罢。”
快乐着他的快乐,痛苦着他的痛苦,时时刻刻都想和他在一起……
谢宝真托着腮,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形:墨发白袍,深邃的眼,淡色的唇,修长好看的指节,还有那赤着的背脊及肌肉上细密的水珠……
元霈观察着谢宝真的神色,低声笑道:“你此时脑中想的那个人,便是你心仪之人。”
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宝真眨眨眼,又眨眨眼,满脸的不可置信,摆摆手道:“怎么可能!”
嘴上虽是否认,可止不住心跳加速,脸颊绯红,目光飘忽无措,满脑子都是台阶前、梨花下那场一吻鼻尖的荒唐之景,仿佛九哥身上清冷的淡淡熏香仍萦绕鼻端,醉人至极。
“你想到谁啦,怎的把你吓成这样?”元霈被她的反应勾起了好奇心,悄声问,“是我认识之人?”
谢宝真只是摇头:“他不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