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赫连菲菲
“阿哲,我好疼,阿哲救救我……”秀秀在哭,哭的让人心疼。
孔哲捏着拳头,在她一声声的痛呼中落下泪来。那是他爱着的女孩子,为了她,他连姐姐和母亲都抛下了,他怎么可能对她的呼救没有任何感觉?
他推开门冲进去,跪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秀秀,我在这儿。”
秀秀满头是汗满脸是泪,“救救我,救救我的孩子。阿哲,救救它!我不能没它的,我不能,我还得用它,还得用它,让程郁娶我,我得嫁给他,我得嫁给他呀。”
她昏昏沉沉,胡言乱语。可她每个字,都像一把利剑,扎在孔哲心上。
刚才有一瞬间,他甚至在为她开脱,也许她不知情,也许她也是被人蒙骗,或是被人强迫……
程郁,这个名字,他知道。
白马书院的夫子,教过他填词的。
是他……秀秀和他?
这一刻,孔哲什么都明白了。
程郁短暂的在清溪教过几个月书,秀秀那时总来书院找她哥哥洪长贵,还会带上自己做的糕点汤水,请书院的师生们吃。
她还会对他笑,说要向他请教学问。
原来她的目标是程郁,原来他们所有人都是她接近程郁的棋子。
原来他当了这么久的傻子。
“阿哲,救我……”
她一声声的,还在喊他的名字。
孔哲忽然甩开她的手,站起身来。
他转头冲出了门外。
柔儿担心他想不开,连忙追上去。
陆晨对赵晋一笑,“现在的年轻人,都玩这么大吗?”
赵晋抱臂靠在墙上,他有点累。
——
柔儿根本追不上孔哲。她生产后体虚,一直没调养好。何况孔哲是个年轻男人,本就比女人有气力。
柔儿跑不动了,在后喊着孔哲的名字。
他一路奔到一片树林,站定住挥拳朝树上打去。
一拳又一拳,鲜血淋漓。
他觉不出痛,因为心太痛了,手上的伤根本不及心痛万一。
他打累了,一点点滑坐在地上。
秀秀失踪两日,他两日都没有睡。
身体早就疲倦极了,此刻连意志也被彻底击溃。
他捶着草地,放声大哭。
柔儿等待了一会儿,等他哭得快没力气了,才缓步走上前。
“阿哲,你姐姐要是看见你这幅样子,她得多心疼,你想过吗?”
“她为了你,日夜不休给人做绣活,赚了钱,自己一点都不敢花,她为了你都能舍了自个儿的命,你要是不爱惜自己,她得多难受啊?她怎么活啊?你乖,你别这样待自己。秀秀年纪小,被人蒙骗也是有的,有什么事,慢慢说开,你起来吧,回去休息,好不好呀?”
“陈柔姐,你别管我了,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我娘说要给我说亲,我不愿意,我想等她,我只喜欢她。哪知道,当晚她就来找我,问我敢不敢跟她私奔。我本是不敢的,她说她看错我了,若是我不陪她,她就自个儿一个人走。我哪能啊?我哪能让她一个人?我什么都不要了,前途、功名,连书都卖了,我只想和她在一起,到头来,原来她是利用我,让我陪着她,当使唤奴才,当护卫,当跑腿的!我去买包子,是她支开我,她想偷偷走掉去找程郁。她没想过我会有多着急,多担心,她根本不在乎,是因为我傻,是我没用!她这样愚弄我,把我耍的团团转,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会心疼,还是想她啊 ?陈柔姐,你知道这种滋味吗?真相就在眼前,你明知道,不应该,可是这心……这心里就是放不下,割舍不了,我好恨自己呀。我实在太没用了。”
他捂着脸,哭得像只受伤的兽。
柔儿心里难受,替他难受。
十六七的年纪,太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太容易幻想愉悦能长久,感情可以一生一世。
慢慢长大才会懂,人生本来就没什么永远不变的存在。人会变,想法会变,一切都会变。
但不亲自经历过,就无法体会,她没有再劝什么,言语都苍白,只有心痛是真实的。她默默立在侧旁,静静的陪着他。
等他哭完,等他彻底的宣泄。
几步之外,赵晋抱臂靠在树上。柔儿察觉到背后那束目光,并没有回头去望。
她知道他在。
他想守护她。
——
秀秀睁开眼,茫然望着这间陌生的居室。
门口有人在说话。
“……待会儿她醒了,多半会饿,你备些软糯易消食的东西,在炉上温着。再多备些热水,姑娘家爱洁,定要洗一洗的。”
这把嗓音,有些熟悉。但秀秀一时想不起这是谁。
片刻,门被推开,一只皂色银线纹靴子跨过门槛迈入。
秀秀歪过头看去,立时强撑着要起。“陆公子?”
陆晨温文一笑,“洪姑娘,吵着你了?郎中说,担心你发高热,要我每半个时辰来试试额温。”
他说着,靠近帐边,按住她的肩膀轻声道:“别起来了,这会子不是多礼的时候。来,我瞧瞧烫不烫,你别多心,我这是出于关心,不是为了占你便宜。”
说得她越发不好意思。
陆晨的手温温热热的,贴在她额头上,另一手试了试他自己的额温,“还好还好。”他收回手,笑道,“没发热,姑娘底子厚实,身体强健。”
秀秀待要动作,小肚子牵扯着丝丝缕缕的疼起来。她红着眼睛,虚弱地道:“陆公子,我怎么了?”
陆晨叹了声,“你刚醒,先别管这个,我叫人给你备了吃的,立马就端过来了,饿了吧?”
秀秀觉得窝心,萍水相逢,他这样的人物,待她这样好。她点点头,小声说:“谢谢。”
姑娘不闹别扭不发脾气的时候,当真像只惹人疼爱的小奶猫。
模样也出众,不然鸨母哪敢献给兴安侯府?
陆晨有点可惜,瞥一眼她的肚子,只可惜,给人破了身子,还揣过崽子。这样的女人,他是不会要的。
孔哲在楼下洗了脸,才磨磨蹭蹭地上了楼。
见柔儿一脸担心地瞧着自己,他苦笑道:“陈柔姐,我知道你担心我。我没事儿,想通了。秀秀她才十五,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程郁不负责任,这事怪不得她,她是我带来的,我得保证把她平平安安送到程府,或是安安全全带回清溪,至于其他,我暂时不会再想了。”
他倒是个有责任心的朴实孩子,秀秀这样利用他,真不应该。
孔哲推开门儿,就看见陆晨坐在椅上跟秀秀说笑。
虚弱的姑娘一脸红晕,被逗得眼底都漫上了春光。
孔哲怔了下,他忽然觉得眼前的女孩好陌生。
他从来没见过秀秀在自己面前这样娇羞顺从的样子。
孔哲心里的苦涩,漫上唇边。但此刻,他再难受又能如何,她会在意吗?
“阿哲?”秀秀发觉了他,扶着床沿半坐起来,“你去哪儿了?”
她甚至有点怪他。
孔哲牵唇一笑,上前斟了杯茶,“秀秀,你嘴唇都干裂开了,喝杯水吧。”
他比陆晨细心,比谁都要待她更好。
秀秀垮下脸,不高兴地道:“为什么麻烦人家陆公子,我醒来后,身边只有陆公子一个,你是不是也腻烦我了?想一个人出去躲清净?”
陆晨见火烧到自己身上,笑着站起身,“你们聊、你们聊。”
屋里静下来,孔哲差点就想开口说“对不起”,可他对上秀秀的脸,他又想起了她对自己的欺骗和利用。
他垂头接过她喝完的茶放到一边,疏淡地道:“你饿了吗,我去拿吃的来。”
秀秀眼发红,委屈的要哭,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怎么一点都心疼不着急?
柔儿适时推门进来,见孔哲闷闷的站在那儿,她心里有点生秀秀的气,从感情上来说,因为孔绣娘这层关系,她对孔哲更亲近,而且这件事的确是秀秀做的太过分了。她端着药上前,柔声道:“秀秀,你刚刚小产,还是躺下盖着被,别着凉了,来,趁热把药吃了,身子才能恢复的快。”
秀秀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望着柔儿,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这一路她都瞒得很好,孔哲一点都没怀疑,怎么可以在孔哲面前,说出她的秘密?
且……她看向孔哲,他低着头,拳头攥在袖子里,侧身立在茶桌前,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也没有转过脸看她。
昨夜孩子流失掉时,她是迷糊的,不清醒的。
这一瞬记忆回笼,她后知后觉自己早就露了馅。
怪不得孔哲这样冷淡,而她适才还……还依旧撒娇发脾气,想拿捏他。
天旋地转,秀秀眼前一黑,整个世界瞬时崩塌。
孔哲咬着牙道:“吃药吧,等你好些,我送你去程家,找程郁那混蛋算账。”
柔儿退出来,门前,福喜在等待着她。
“姑娘,爷说这几天,怕您这边不太平,拨了人手,在楼下护卫着,您要是察觉有什么不妥,”他递上一只盒子,“这里头是特制的响箭,危急时刻发出去,爷就能知道您在哪儿。”
第90章
停灵七日, 二月二十四,卢氏被迁往北郊灵山下葬。
坟前,司礼者高唱祝词。而后宣读赵晋落了印的放妻书。墓碑是其兄长卢青阳所立, 上书“河阳卢门女史字霜墓”。
她彻彻底底, 得到了解脱。
当日, 许多达官贵人前来凭吊致意。
有人说赵晋无情。恩师托付,要他照顾寡女,临了,他当了甩手掌柜,连个名分也不肯留给她。
有人说商人重利,卢氏死了,卢家无用,故而弃若敝履。
赵晋没有解释。
他来得很迟,人群几乎都散了, 只有卢青阳一家,还在坟前哀声痛哭。
卢织懿远远看见赵晋,忙拍了拍父亲的肩, “是赵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