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怀南小山
最初的自己,空有一腔热忱。
而明明从最开始,他就已经低人一等。他的失败有迹可循。
韩舟没有和苏弥说过的是,他认识谢潇言,比认识她还要早一些。
那是在一个很潮湿的阴雨天气,那天不是个好日子,他实在点背,起床晚了不说,山地车还在路上爆了胎。
彼时距离学校还有两公里路,韩舟着急万分地推着车往前跑。
在前面一个路口,韩舟听见有人喊了声“喂”。
他转过头,看见旁边黑色轿车后座的男生,挺自来熟地说了句:“你上来吧,我顺你过去。”
韩舟依稀记得他是叫谢潇言。
他拒绝说:“不用了,我还有车。”
“车就放这儿,你这么推得推到猴年马月?一会儿都迟到了,你们老师不查早读啊?”
“……”
当时也没有想太多,韩舟觉得谢潇言比他想象中要友好许多,于是将车锁在路边,上了谢家的车。
他一身水,湿漉漉的衣裤沾上车座的一瞬,显得窘迫不已。
但是谢潇言压根没在意,他腿上放了张数学试卷,愁眉不展地算了半天,泄气地嘀咕了句“什么破题”。
韩舟趁其没挪眼过来,小心翼翼地摸出一张纸巾,想擦拭被他坐湿的坐垫。
没料到还是被发现。
谢潇言声音淡淡:“不用擦,司机会打扫。”
韩舟的自尊敏感到被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戳疼。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较劲,从第一面起就会初露端倪。
再之后碰见,是在球场上。
韩舟是安静的性子,没那么爱好户外运动。但是看到谢潇言在打球,他就会迫不及待想上去较量一番,靠赢球来维持心底某一种阴暗的平衡。
韩舟总觉得每个人的身上都存在着光和阴影的交织与共生。
他想见到这样一个骄傲的、目空一切的人,傲骨被折损的模样。
但是谢潇言不会,他连输球都输得潇洒,甚至过后还能云淡风轻地问一句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韩舟几乎找不到他身上的阴影。
直到,他认识了苏弥。
很快也知道了,苏弥跟谢潇言是好朋友。
记得很清楚是那天,女孩亲手做的精美寿司从谢潇言那里递过来时,韩舟诧异地望向他。
他第一次在这个拽得二五八万的少年眼里看到了某种艳羡的情绪,似乎是对着他呈现出来的,哪怕只是一闪而过,被韩舟机敏地捕捉到。
谢潇言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她给你做的。”
省略掉了名字,可见委实有几分在意。
“拿着啊。”对韩舟的迟钝,他俨然有丝不快。
韩舟说:“谢谢。”
东西交还过去,谢潇言就转着球上场了。
韩舟不喜欢吃寿司,也对苏弥的厨艺没有抱有期待,直接丢掉他于心不忍,于是便想了个馊主意,将寿司搁在体育馆看台的座位上。
这里每晚有阿姨来打扫卫生,她们会顺走。
就这样轻松地解决掉。没再多想,等韩舟冲了个澡出来,体育馆已经没什么人在,大灯都关了。
他套上外套准备离开,在暗下来的最后一抹光亮里,韩舟抬眼看到了坐在观众席的谢潇言。
他竟然坐在那里吃寿司。
那一盒险些被他丢掉的寿司,又被谢潇言视若珍宝地拾起来。
体育馆的场子太大,那道寥寥的人影显得过分的落寞。
那样子不能说狼狈,但确实,看起来没有那么张扬傲慢了。
而是沉默的,晦暗的。某种厚重的情绪在他坠在地面的影子里翻覆流淌。一切的不可告人都显得沉重。
韩舟哑然失笑。
为什么不退还回去,或者假装没看见呢?
或许是以防万一她知道会很伤心。
可能是苏弥的手艺不太好,可能他本来就不喜欢吃这类东西。
寿司鼓在腮帮子里,谢潇言的神色有种实难下咽的痛苦,他仰头灌了一口水,就着水囫囵吞了下去。
他将盒子里的尽数吃完,利落地将垃圾收拾好,起身从后门撤了。
韩舟是在那时,似乎隐隐地摸到了这个人的软肋。
同样,韩舟也察觉到苏弥对他的特殊感情,尽管不喜欢她,但从那以后,苏弥几乎变成他的战利品,只有从苏弥那里,他能够找到充沛的自信。
不仅因为苏弥体己的关怀和鼓励,还因为谢潇言那样的天之骄子,会因为她的一颦一笑而黯淡了眸里的色彩。
哪怕只是一秒钟,看到他失落,他会感到无比爽快。
只可惜,如今他唯一的筹码也被夺走。
韩舟苦笑着:“总有人在如愿以偿,可总不会是我。”
他没有和苏弥说起那盒寿司的事,他们之间很少提起谢潇言。只有韩舟自己知道,和她待在一起时,他的余光里永远装着这样一个人。
苏弥听他这么说出这样一句话,只觉得这个人可悲可笑,她已经没有更多的话劝他。
“我很冷,先进去了。”她冷冷淡淡说一句,而后便要转身离开。
手腕被人捏住。
“你跟他会离婚吧?”韩舟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他们牵过协议一事,笃定地说,“一年之后,对吗?”
苏弥细眉皱起,看着他逾越的动作。警告的眼神投过去,但没有用。
下一秒,另一只手狠狠捏住韩舟的小臂。
是那道玩世不恭的声音,也是压了他多年的梦魇——
“离婚?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
谢潇言轻飘飘地说:“托你的福,我们两个呢,会白头到老,永不离弃。”
韩舟吃了痛,这才徐徐地,放开苏弥的手。
他轻哂一声:“你也给自己积点德,少惦记别人家老婆。”
“……”
-
谢潇言不知道喝了多少,可能还是各种掺着喝的。
回到???ll车上,苏弥明显闻到他身上浓烈的酒气。不正经的语调传过来,醉态很鲜明了。
“老婆,送你件礼物要不要?”
他似笑非笑看着苏弥。
“……”苏弥淡淡的,“什么?”
“噔噔噔。”谢潇言煞有其事地展开手心,松开被攥住的领结,“看,你有小蝴蝶,我也有。”
“…………”
疯了吧。
苏弥给面子地接过他的领结,又给他好好地戴回去:“你喝多了。”
谢潇言没再闹,不置可否地淡淡笑着,问她:“我帅不帅?”
苏弥不想说话。
“老婆,我帅不帅?”他不依不饶。
“挺帅的。”
他又问:“我厉不厉害?”
“……你厉害什么?”
“娶到你我厉不厉害?”
“……”
怕她是没听清,他又重复一遍:“娶到你、我、厉不厉害?”
谢潇言松散地撩起沉重的眼皮,视线都有几分浑浊,等着她答复。
苏弥很耐心地回答说:“厉害,你特别厉害。”
得到想要的答案,他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翘着嘴角,安安静静地睡去了。
幸好谢潇言喝多还算正常,没有发酒疯的架势。
苏弥躲过一劫。
回到家中,将自己房门一关,就很快收获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净。
苏弥很多时候觉得,她和谢潇言不太像夫妻,反而像合租室友,完美诠释了什么叫搭伙过日子。
她此刻疲倦地躺在床上,看到新闻推送弹出来的内容提要。
都和今晚热闹的酒宴有关。
在一众明星的名字里,苏弥豁然眼睛睁大,看到自己的名字。
压根没有注意到,她和谢潇言的一张合影已经被转了大几千次。
两个人坐在内场的角落里,光影流转不到的地方,他懒懒散散地叠着腿,身子微微向她的方向倚靠一些,只露半张脸,正似笑非笑看着苏弥说话。男人专注的注视和宠溺的笑,无不彰显着满眼只有她的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