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的答题卡发下来了,”生怕再忘了似的,陈怡佳赶紧放下餐叉,侧身拿过一旁的双肩包,从里面掏出谈斯雨的答题卡,递给她,“谈斯雨说给你就行。”

  关?书?桐双手接住,粗略过一眼。

  现在的答题卡都是过机批改的,她没有试卷和答案,看?不出他?考得怎样,但谈斯雨那一手英文字体写得飘逸漂亮,印刷体似的,卷面干净整洁,没几处涂改痕迹。

  “他?怎样?”她问。

  陈怡佳张大了嘴巴,一口塞下咖喱鱼蛋,含糊不清地回:“一百昏!绝对一百昏!”

  关?书?桐被逗笑:“我是问他?成绩,不是让你给咖喱鱼蛋评分。”

  陈怡佳嚼吧嚼吧,送一口冻柠茶咽下去,“就算不是百分制,以谈哥那水平,肯定也是满分啊。我们都习惯了。”

  “上次,他?数学不就有一小问没答出来?”

  “那次意外吧?”

  关?书?桐不置可否,把谈斯雨几张答题卡收进包里,又问陈怡佳要来试卷和答案,这才结束这个?话题。

  一顿下午茶下来,晚餐大概是吃不下了。

  陈怡佳叫自家司机来接,顺便把关?书?桐也给捎回去。

  价值百万的宾利驶进灰扑扑的城中村内,招摇惹眼,格格不入,有行人下意识侧目看?过来。

  车子靠边停稳,关?书?桐推开车门下车,迎面跟路肩那人对上眼,她微愣,章曼眉梢微挑,眼内也闪过几分意外。

  “砰。”关?书?桐关?车门。

  橘黄路灯打车窗一晃而过,司机打方向盘掉头,陈怡佳降下另一扇车窗,对她摆手说着再见。

  关?书?桐站在路肩,也对她说“再见”。

  章曼百无聊赖地晃着手中那袋烤红薯,没离开,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几缕酒红色发丝滑到身前。

  宾利扬尘而去,关?书?桐也转身,抬脚沿路往前走。

  她被无视了。意识到这点,章曼不爽地快步跟上,“喂,你是没看?到我吗?”她手臂一张,拦在关?书?桐跟前。

  “啊?”关?书?桐故作懵懂,“原来真?是你?还以为我又出现幻觉。”

  “什么?”章曼撇嘴,“依我看?,你只?是不好意思在有钱的朋友面前,暴露你跟我们这群人搅在一起?吧?拜高?踩低的家伙。”

  “怎么会?我看?你也挺有钱的,上次在海关?见你,用的丝巾都是爱马仕的,美?甲——”关?书?桐垂眼看?她指尖,“卸了?”

  章曼蜷了蜷手指,视线飘忽地偏移开,再开口,语气不似先前有底气:

  “关?你什么事??”

  “嗯,不关?我事?。”关?书?桐绕开她。

  章曼停在她身后,没多久,又走快两步,跟过来,追问:“你在海关?做什么?”

  “出入境。”

  “……”什么废话,“你去港城做什么?”

  钓凯子。关?书?桐差点想这么呛她,但忍住了,“那你去港城做什么?”

  “约会。”

  “哦。”不知?该说她俩有缘,还是那些个?男生来来回回就这两招。

  “不好奇是跟谁一起?么?”

  “嗯。”她不好奇。

  “是仇野。”章曼一把扯住她袖子。

  路灯下,两人影子一前一后被拉长,挂在章曼手腕上的塑料袋一下下晃动,像午夜时分,动摇不定的大摆锤。

  有流浪猫从路边灌木丛窜过,“喵”一声,又尖又细。

  “所以呢?”关?书?桐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

  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叫人心脏陡然一跳,章曼紧了紧手指,把她那件质感垂顺的黑色开司米外套给抓皱,“你别再跟我争他?。”

  “我没争他?。”

  她只?是有那么点儿倒霉,欠了他?一回,还不是捡到失物、公交代付这种用点小钱就可以打发的小事?,而是往重了说,会关?乎她一辈子的大事?。

  “还说没争他?。”章曼不接受她的说法?,“说是带他?一起?学习,你无非是想多跟他?在一起?。听说,你还去了他?家?哦,还有,你还一直任由其他?人传你们的绯闻。你要真?对他?没意思,那就直接拒绝他?嘛,别跟个?绿茶似的,一边吊着人家,一边又说你对他?不感兴趣——”

  “你有什么不爽不满意的,你跟他?说。”关?书?桐拒绝她的指控,回头,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她,“既然他?约你,向你释放出暧昧信息,那你就去找他?问个?清楚,要他?跟我断个?干净。那样我还图个?清静。”

  章曼看?着她,讷讷地动着唇,半晌,才整理?出语言:“就算仇野决定跟你断了,但谁知?道你会不会——”

  “我有喜欢的人了。”关?书?桐撇开她的手,向前一步,逼近她,俯视她,“看?过维港24号那晚的烟花秀吗?”

  章曼在回忆。

  关?书?桐看?出她的犹疑,她轻笑:

  “那个?Gloria是我。那晚我跟他?在游艇约会,吃着法?餐喝着酒,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借星空给我送出一封情书?,我们差点接吻。哦,对了,他?还当着我父母的面,承诺毕业后要跟我订婚,结婚。无论?是他?的外形,家世背景,还是三观为人,我都十分满意。”

  “既然你坚持我跟仇野有点什么,又叫我别跟你争他?了,行,”她挺爽快地点了下头,轻飘飘的一句话砸下,掷地有声,“我把他?让给你了。”

  章曼怔住,反应过来的同时,愤怒、不甘的情绪涌现在心头,也表现在她脸上。

  “关?书?桐!”她冲她吼。

  关?书?桐有点想笑,懒得再搭理?她,转身要走。

  肩膀忽地被她一把抓住。

  关?书?桐反手擒住她胳膊,刚想给她扣下去,章曼手机铃声响起?,两人的对峙被打破。

  章曼接电话,那头在说话,她脸色霎时发白,拿手机的手轻微发颤,咬唇抿唇舔唇的小动作不断。

  关?书?桐歪头看?她一眼。

  她忽地抬眼看?回她,眼底有什么东西?在跳动。

  察觉到气氛不对,关?书?桐抬脚走人。

  章曼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声音哆嗦:“仇野出事?了。”

  “什么事??”关?书?桐问。

  章曼:”仇野他?们吃烧烤的时候,有人过来找茬,两帮人打起?来了。”

  和谈斯雨那种跟谁都糊弄几个?回合的“好人缘”不同,仇野是穷人早当家,在社会混久了,难免招惹来一些不好的人,或是成为朋友,或是成为仇家。

  反正隔段时间,这一群年轻力壮有血性的人凑一起?,难免会发生争执。

  烧烤店离得不远,章曼拽关?书?桐跑过去。

  还隔着一段距离,凭空一记玻璃碎裂声砸下来,紧跟着,男人的爆喝声震着人耳膜:

  “你他?妈要不把东西?交出来,下次老?子就带人上你家搜去!有本事?你就藏着,躲着,老?子看?你能威几时!”

  “靠。”章曼低骂一声,松开关?书?桐的手,拔腿跑过去。

  关?书?桐在后面跟着,机警地张望一眼。

  工作日,烧烤店生意挺一般,也可能是仅有的几个?客人,因这一出而被赶跑了,倒是围观的人有好几个?。

  店内站着两拨人,仇野跟四个?男生是一拨,对方则有三个?,每人身上有不同程度的伤口和淤青。

  手里都抄着家伙,或是玻璃酒樽,或是扫把椅子,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肩上扛着一根棒球棍。

  几套桌椅都被掀翻了,菜肉盘子洒一地,冰箱冰柜也被砸到碎裂,玻璃渣落得到处都是。

  店老?板心痛不已?地站在角落里干着急,囔囔着:警察怎么还没到。

  心有灵犀似的,红蓝色灯光闪烁,从街道另一头远远驶来。

  不少人都注意到了。

  关?书?桐回头看?一眼,再把目光调回来时,扛着棒球棍的那三人互相对一个?眼神,识相地往烧烤店外走。

  为首那个?用粗短手指指着仇野,给他?一个?威胁的手势,仇野冲他?竖中指。

  男人冷哼一声,目光打他?身旁忧心忡忡的章曼身上滑过,压低了鸭舌帽帽檐,跨出烧烤店,大步离开。

  直到这时候,关?书?桐才不紧不慢地踱进店里。

  “你怎样?”章曼紧张兮兮地问仇野。

  仇野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渍,没吭声。

  他?旁边一男生慌了神:“我们要不要也跑?警察过来了。”

  可他?说出这句话时,已?经晚了。

  两名身着制服的警察刚到店门口,老?板就迫不及待地上前说明?情况。

  这一晚注定要消磨在警察局。

  这事?儿和关?书?桐、章曼无关?,但因两人都出现在现场,并且跟仇野有点关?系,所以免不了要做笔录。

  差不多了,警察便放人了。

  仇野他?们可没这么幸运,又是做笔录,又是接受批评教育。

  从局子出来,已?是半夜三更,人烟死寂。

  他?们在公交站台边,等待网约车到来。

  老?板店里的损失还得赔偿。

  章曼想着,几个?人把钱凑一凑。

  仇野却说,他?一个?人来担。

  章曼有点恼:“你哪还有钱啊?不是说……要把你爸欠的最后一笔高?利贷还清么?”

  关?书?桐心里算盘打得挺响,“我这儿还有点钱,需要么?”

  仇野倚着站牌,朝她看?一眼。

  关?书?桐坐在上了绿漆的长凳上,和他?们这群人不一样,一身量体而裁的英萃私高?校服,干净整洁,熨帖挺括。

  她从来都不是他?们这个?圈子的。

  仇野没接受她的提议,脑中不断回顾那三人出烧烤店的片段,在思考,在琢磨。

  他?说:“倒是有别的地方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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