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雪笺
偏偏这时。
“你什么时候转行做销售律师了?”
裴远之挑了挑眉。
比起常年在写字楼办公的律师,销售律师往往更多的是在外面跑客户,很少真正接手案件,某种程度上来说,不算真正的律师。
这句话瞬间挑破季舒楹原本就膨胀到极致的怒火。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因为你,我至于这样吗?”
季舒楹咬着牙,红了眼眶。
“因为我?”裴远之眉梢微抬,重复了一遍,咬字清晰。
“不是因为你因为谁?我刚入职,试用期没过就怀孕,领导要辞退我,我谈判后才得到一个机会,好了,现在全被你搞砸了。”
说着,季舒楹情绪也有些崩溃。
一想到杜律的话和最终结果,她就头晕目眩,胸口剧烈起伏着,言辞也越来越尖锐。
“是,毕竟君德入职的新人素质一年不如一年,比不上你们KS,还需要为了业务到处跑,毕竟你亲口说的,有的人二十多岁还活得像个刚毕业的高中生。”
“我怀孕了,你的工作、事业、生活毫无影响,我却面临辞退风险,被影响的只有我一个人,而你只会居高临下问我一句什么时候转行做销售律师——”
季舒楹忽而哽住,鼻音很重,尾音快要支离破碎。
她别过脸,不想被裴远之看到此刻的模样,依然姿态骄傲,指尖却往上拂去,擦去眼角的湿润。
“现在,我要丢工作了,你开心了?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第16章 扣住脚踝
与季舒楹情绪激动的控诉不同。
裴远之从始至终,平静地听着,没有任何打断的意思。
路过来往的人投来好奇的视线,他微微正身,将那些探究的目光挡去。
唯有在看到季舒楹转过头去仰着脸擦眼泪时,他眉梢动了动。
裴远之抄在兜里的手伸出,顿了顿,又收回,若无其事地开口:“还没吃饭?先让服务员带你去三楼餐厅,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
说着,他眼神示意了一下宴会厅外的服务员,待服务员走过来,又低声交代了一句什么。
服务员应了一声,转身去拿了纸,一边将纸巾递给季舒楹,一边温言道:“小姐,我带您去餐厅?”
吃饱了才有力气骂人,人不对但是话没错。
季舒楹现在确实很饿。
她‘嗯’了一声,嗓音还带着很重的鼻音和微微的沙,抽出一张纸,轻轻点了点眼周围,擦干净。
有外人在,她的情绪平复了很多,用完纸之后,对服务员道:“那就麻烦你了,谢谢。”
服务员微微一笑,“太客气了您。”
说着,服务员带季舒楹去电梯那边。
说是让服务员带,裴远之也在身后跟着。
“我去吃饭,你跟着干什么?”进了电梯,季舒楹没好气地道,眼尾还残留着微红。
说话时只盯着电梯按键,压根不正眼看他。
“那我走?”裴远之说。
如果裴远之真走了,季舒楹也不爽。
她还没骂够,他凭什么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不说话,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季舒楹来到酒店的三楼餐厅。
洲际酒店的餐厅分为中式和西式,也有自助餐领域。服务员带他们来的西餐厅,装潢是精致复古的欧式,餐桌上点着一盏光线柔和的灯。
挑高
的设计,水晶灯华丽璀璨,甚至每一桌还有新鲜的玫瑰花作装饰,洁白的餐布也被折叠成玫瑰的形状,氛围感很足。
季舒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服务员把他们当情侣,带来了情侣餐厅。
正值饭点,人不少,也有靠窗隐秘性相对比较强的私人位置。
服务员带他们来到一处相对人比较少的角落位置。
玻璃窗外的风光极好,正是夕阳时分,紫红色的晚霞染遍了地平线,火红又浓稠绮丽,金色的云层里,太阳收尽了最后一丝余晖。
美得惊心动魄的落日风光。
后厨的效率很高,前菜之后就立马就是白烩小牛肉、鹅肝三明治、鲜嫩多汁的白松露烤鸡……都是清淡口的主食,饱腹感很强。
季舒楹也饿了,快速而优雅地吃着。等她有力气了,再继续跟裴远之算账。
最后几道甜点是奶酪舒芙蕾、千层派,甜美的滋味在齿尖展开,轻盈甜蜜,奶香味和芝士味都很浓郁。
等她吃饭的间隙,裴远之在对桌没动,只是时不时地接个电话。
声音很低,模模糊糊的,听不大清晰,只能听到间歇的几个字。
吃饱喝足之后,季舒楹放下刀叉,血糖缓缓回升,心情也好了不少。
那些情绪来得也快,去得也快。
事情还没来到没有余地的地步,实在不行,她还可以跟妈妈打电话,撒撒娇,或者让林真真帮忙。
再不济,就算丢了工作,她的经济条件也不至于养不活自己,妈妈副卡里的钱她都还没动。
只是第一次这么努力地想靠自己去达成一件事,却中途折戟沉沙的不甘而已。
看着季舒楹吃完饭,肉眼可见地脸色好起来,裴远之开口:“吃饱了?”
“一般般吧,这家法餐将就,鹅肝味道不是很正宗。”
季舒楹手撑着头,看向窗外。
三楼露台的风灌进来,穿厅而过,吹起她乌黑的发丝。
蓝调的夜幕下,是城市永不落的斑斓夜色。
“为什么会觉得你丢工作,我会开心。换言之,你丢工作,我能有什么好处?”
裴远之缓缓道。
季舒楹一时语塞。
那当然只是她当时的气话。
毕竟后来,她也反应过来,她想接的几个案子,对于裴远之来说,压根看不上。她小小一个实习生,也威胁不到KS,对方不至于因为这个而如何。
但……
“那你为什么要那样跟陈逸凡说话?”
季舒楹犹然不解。
“你认识的学姐学长里,只有一个陈逸凡吗?再或者,你找他办事之前,没有先打听过他的名声吗?”
名声?
什么意思。
季舒楹眨了眨眼,总觉得这句话里的信息量有些大。
陈逸凡比她先毕业几年,一开始留校任教,她跟对方也不是很熟,后来又搬出了宿舍,没听说过什么传闻。
她心里有些狐疑,但又不好意思当着裴远之的面露怯。
季舒楹选择忽略这个问题,但裴远之没给她逃脱的机会,又紧接着问:
“是你领导跟你承诺的,只要你能接到案源,他就保住你的工作?”
虽然不明所以,季舒楹还是闷闷地‘嗯’了一声。
“你们达成的这个交易,有没有书面记录、录音或者视频?”
“啊。”这下换季舒楹愣住了,“我们直接面谈的,再说了,我录音做什么?是我主动找他谈话。”
她自认为自己先手掌握了主动权。
裴远之挑了挑眉,“那你跟他的约定,你有告知你们老板吗?人事部的负责人知道吗?”
季舒楹彻底愣住了。
杜律是她的带教律师,当初也是hr跟她介绍的,以后工作相关问题都可以跟杜律说。
所以,发现赵昕妍有告状的意图,匆促之下,她选择了先一步坦白。
协议,她觉得尚算合理,达成之后,她也从未想过要跟其他的管理报备。
裴远之从季舒楹的神色看出了答案。
“所以这件事,从头到尾只是你跟他的单方面约定,且没有任何可以作证的证据。
换言之,即便你真的拿到了案源,完成了约定,人事部也可以出面,列出你无法胜任工作的证据,依照规定开除你。即便你走仲裁,至多也就赔偿你一个月的薪酬。”
裴远之顿了顿,又道:“而你的领导,可以当做毫不知情,既榨干你的最后价值,又将用人损失压到了最低。”
季舒楹怔了一下。
这是她从来没想过的结果。
“我……”
她隐隐约约有些猜想,还是不认,硬撑着,“为什么要把别人想得这么坏?恶意揣测别人如何如何……”
只是,季舒楹的音量越来越低,有些不自觉的茫然和心虚。
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杜律会是这种人吗?可那天明明态度还算温和和真诚。
“君德管理层……从上到下都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