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归雪笺
“什么?”有人好奇地追问。
说话的人悄悄地压低了声音,“我看到裴律和——”
余光里扫到光洁大理石地面的倒影,原先还说得起劲的女人话音一滞,神色骤变,讪讪道:“裴、裴律早上好。”
众人都是心头一跳,纷纷转头打招呼:“裴律早。”
“裴律好。”
“早上好裴律。”
众人恭恭谨谨,小心翼翼,生怕在这样的关头,惹了大魔王不开心。
裴远之瞥了一眼众人,又抬腕看了眼时间,只留了一句,“等会八点半,我们先开个内部小会。”
众人忙不迭地点头,视线跟着裴远之。
看到他随便拿了一份早餐,放到远处的桌子上吃,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裴远之刚升任合伙人时,请过组下的律师们吃早饭,那顿早饭众人都吃得战战兢兢。
他清楚上位者管理的要点,没有跟下属一起用餐,也未曾计较背后的讨论。
业务上要求严格,其他维度便可松一些,以免高压影响团队稳定性。
他速率很快地用完了餐,提前来到会议室,吩咐助理一系列事项。
小会还没开始,手机一直不停地响,裴远之去旁边的小会议室里接了个电话,出来时恰好撞上出来一个有些眼熟的年轻男人。
“好久不见。”穆骁一身正装,唇角微勾,笑意落拓,率先打招呼,“没想到能在这里见面。”
裴远之挑了挑眉,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个熟人。
穆骁是他在美国时的校友,同样的法律背景,高知家庭,家中长辈多在法院、检察院任职,或是法律大牛,家里有些渊源。
回国后,两人也保持联系,算是人脉关系之一。
只不过与他的作风不同,比起业务能力,穆骁情商更高,在圈里吃得很开,风流出了名,很得出手阔绰、出身不凡的女客户喜欢。
而裴远之向来信奉能力至上,甚少用糖衣炮弹博得客户的信任,能力却毋庸置疑,压倒性的干脆利落。
两人截然不是一路人,私下关系却尚可。
“看你最近在KS
发展得挺好的,前面那桩案子打得漂亮,我爸天天在我面前夸你。”
旁边有人的视线偶尔探过,穆骁拐弯抹角地说了些有的没的。
裴远之应付得有些不耐烦,懒得跟朋友玩过家家的把戏,“有话直说,别浪费时间,我等会还要开会。”
穆骁闻言,终于揭下寒暄的面具,语气露出几分真心实意,“好吧,不跟你说这些你听烦了的话了,主要是替裴叔叔,关心一下你的终身大事——”
他环顾四周一圈,而后笑了下,只是笑容怎么看带着几分戏谑和不怀好意的味道,“我怎么听说,你要当爸爸了?”
第6章 6“会让孩子叫你叔叔”
说完,穆骁看向裴远之,想从那张惯来冷淡且处变不惊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裴远之挑了挑眉,像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你从哪听说的?”
“有人看到你跟人在医院产科,消息都传到我这儿了,你知道的,圈里不少人都关注着你的动向。”穆骁说。
这话是实话,原话更难听一些。
不过他对这类小道消息都持怀疑态度。
在美国时,他就了解裴远之的性格,典型的工作狂,读博三年从未跟人date过。
回国后,裴远之的桃花也泛滥,从同圈层书香门第的千金,到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再到赏识有加的上司公司女老板,主动的、温婉的、热烈的……数也数不清,众人一度感叹,都被他这幅好皮囊蒙蔽了。
奈何他本人过分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加上堪称薄情的拒绝方式,久而久之,敢主动迎难而上的人就不多了。
穆骁很难想象裴远之谈恋爱的状态,甚至怀疑对方的字典里就没有成家这个计划,毕竟他常年996甚至是007的状态,众人曾打趣过挣那么多钱做什么,毕竟单身,没有家庭的压力,更别说结婚、做爸爸。
光是想象那个场景,都有些世界观崩塌。
初初听到这个消息时,穆骁也被吓了一跳,恰好当时裴叔也在那一桌上,多问了几句,他便笑着主动揽过这个差事来打听打听。
“所以到底真的假的?我有个朋友,盘条靓正,硕士刚毕业,还寻思着帮忙牵牵线,认识一下,真的的话,我就婉拒人家了。”
穆骁将话题拉回来,半是试探半是认真。
“事是真,但是是帮朋友的忙,陪他妻子去产检。”裴远之言简意赅地解释,反问穆骁,“你什么时候改行做红娘牵线了?”
“没有没有,我猜也是假的,不知道谁在背后乱传,那我帮你辟辟谣。”
穆骁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拍了拍裴远之的肩,语气促狭,“作为辟谣的辛苦费,你那边如果有什么优质女客户,别忘了介绍给我。”
裴远之身形微动,避开了他的手,轻笑了一下,语气淡淡嘲讽,“你想当鸭,当初就不该学法。”
穆骁笑容凝固在脸上:“………?”
裴远之轻飘飘地上下打量穆骁一圈,下结论:“挺适合你的,趁没到三十岁,想转行尽早。”
穆骁:“…………??!!!”
穆骁正要反驳,远处有一个助理模样的人扬声唤了一声‘裴律’。
裴远之彬彬有礼地颔首,幅度很淡,“助理叫我,先失陪了。”
穆骁站在原地,看着裴远之离开的背影,仍有些没缓过神来,真实消息没打探到,反倒被人损了一道。
本以为裴远之回国这几年锋芒有所收敛,然而嘴还是跟当初一样淬了毒。
想起裴叔叔的话,穆骁又摇了摇头。
男人总不能一辈子不结婚,等着吧,以后总有人让裴远之吃苦头。
-
捏着诊治单转了一会儿,这样的大事,季舒楹有些想给妈妈打电话。
一个月没见妈妈了,她有些想念。
踌躇着,季舒楹指尖落在那串号码,却难得的有些胆怯。
未曾想,屏幕忽而跳动起来。
竟是季母率先打来了电话。
季舒楹指尖顿了一下,点了接通。
那边的人像是没想到会有人接,惊喜而又不可思议:“楹楹?!”
久违地听到妈妈的声音,季舒楹心头有些酸涩。
无论如何,父亲出轨,母亲都是受害者,不离婚,或许是母亲有别的考量。
季舒楹应了一声,有些别扭地道:“是我,妈妈,我好想你呀,你最近怎么样?身体还好吗?……那个谁,没有欺负你吧?”
只字不提季父。
季母又是惊喜又是酸涩,怨女儿离家出走不打招呼,搞僵家里的氛围,又酸涩女儿这样做只是为她、为自己争口气,一时间心情复杂。
“家里一切都好,妈妈也想你,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年纪上来了,这段睡眠质量不是很好……”
两人聊了会儿,季母试探性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总不能一辈子在外面吧。”
一提起这件事,季舒楹又有些炸毛,“那个人什么时候从公司滚出去,我就什么时候回来!妈,爸都这样对你了,你为什么不离婚呢。”
她想不明白。
季母五味杂陈,要怎么告诉娇养长大的女儿,这背后的利益牵扯太多,弯弯绕绕,不是她能理解的。
她的女儿从小无忧无虑长大,但有些事,不是黑白分明。她不想让女儿变成第二个自己,一生都在拿自己做筹码。
“下个月妈妈的生日,你总得回家吧?妈妈想见你一面。”季母语气温和地转移话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你来看看妈妈,好吗?”
季舒楹下意识地看一眼时间。
离开家的这一个月,她刻意地逃避所有季氏有关的消息,竟然都没发现下个月马上就是妈妈的生日。
心底掠过几丝愧疚,像被蚂蚁啃噬着,丝丝缕缕的疼。
季舒楹很快下了决定,“好,我肯定会回来的,妈妈你准备到时候在哪过?在季家老宅吗?”
那是她的家,哪怕父母关系破裂了,不复之前,也依然是她的家,妈妈的生日,她作为女儿,回去给母亲撑腰理所应当。
季母说了一个地址,就这样商定了这件事,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关心女儿,“最近的钱够不够花?妈妈往之前给你的那张副卡又打了点钱,你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委屈自己。”
那张卡是季舒楹16岁的时候,妈妈给她开的副卡。每年年底,都有季氏家族办公室准时准点给打过来的分红和基金。
离家后,季父冻结了别的卡,唯独这张妈妈给的卡没动,但是季舒楹有自己的坚持,一分都没动过卡上的钱。
季舒楹哼哼唧唧地撒娇,“还是妈妈最好了,不像某个人,压根不在乎我的死活。”
季母叹口气,“你爸爸也有自己的考量……”
在季舒楹炸毛之前,她转移话题:“你住的习不习惯?妈妈在那边有套房子,要不你住过去,别租房了。而且夏天到了,不准吃凉的知道没,不然等你小日子来了,又要痛得脸都白了。”
季舒楹顿时有些心虚,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单子,边角卷起边,“我现在住得挺好的,懒得搬……知道啦,我肯定不会吃冰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她三言两语敷衍过去,还是没敢跟妈妈说怀孕的事。
挂了电话,季舒楹短暂地茫然几秒——这样的大事,还能跟谁说呢?
她很快下了决定。
只是第一步,就折戟——她压根没有裴远之的电话号码。
荒谬。
荒谬至极。
她准备打掉孩子,却联系不上孩子的爸。
好在互联网时代,一些基础信息还是好找。
季舒楹滑动着手机,搜索,找到KS中华区的官网,翻啊翻,不出意外地在领导团队展示里,找到了裴远之的名字。
很商务简洁的摄影风格,黑底,在一众或平庸或臃肿的中年男人里,那张脸显得过分优越,清爽悦目,攫人视线。
下面有KS律所的联系方式,一串座机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