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丽苏消亡史
愧疚、狼狈,还有羞耻,这些情绪像一团灼烧的火焰,堵塞在她的嗓子里。宋知也轻轻呼出一口气,强撑着全部压下去。她说:“没有误会。”
说完她转身就走,速度很快,去哪里也没想好,只要离开这个地方。
虽然他知道的和真相有一点误差,但有什么区别?结果还是因自己导致。
她的骄傲和自尊不允许她在他面前露出一点破绽,即使谎言早就千疮百孔。
她没走两步,梁时竟然又追了上来,伸出胳膊拦住她:“等等,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觉得——”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撒谎?”宋知也打断他。
梁时拧了一下眉:“我只是想知道怎么回事,我觉得……”
他想了一下措辞:“我觉得你妈妈手艺很好,很亲切,人也很好。”
话音落下,宋知也眼眶一热。
梁时看她一眼:“你要是不想说也没事,我随便一问。”
宋知也察觉失态,连忙垂下眼,声音很轻:“你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吧,从第一眼见面的时候,你就知道。”
对方没吭声。
这时身后传来蒋开至的声音:“梁时?去不去上网?”
宋知也忽然没有任何力气,她说:“你让让吧,周一我把校服还给你。”
对方终于侧开了身子,宋知也快步离开。
学校对面就有一家网咖。
梁时拿卡开了机子,坐在李筠和蒋开至中间,挪动着鼠标。
旁边的蒋开至看了他好几眼:“梁时?”
“嗯?”
“你怎么回事?刚刚不是心情挺好的吗?”
梁时没看他,敲了几下键盘。没过多久,他忽然把耳机一摘,接着起身拿包:“我有点事,先走了。”
“哎?发生啥了?”李筠在后面问道。
其实没什么事情,梁时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这么心烦。
走出昏暗的网咖,被外面阳光晃了一下,梁时眯了眯眼,看到公交车晃悠悠地在站台上停下,鱼贯而入的人群末尾,正好是认识的人。
宋知也慢慢上了车,她唯恐碰到别人,只抓住最边角的扶手,马尾的末尾扫进了衣领和脖颈中间,低着头一副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公交车晃悠悠地又开走了。
梁时骑上自己的山地车,车轮碾过落叶,发出咔嚓的声响。
他同这班公交车顺道,在对方等一个红绿灯的间隙,很快追了上来。
梁时单腿点地,往旁边望了望。
隔着模糊的公交车窗,刚好看到宋知也坐在靠窗的一边,红绿灯闪烁,车子又超过了自己。
公交车一路走走停停,梁时时快时慢地跟着,很快就到了海棠公馆。
梁时转念一想,没进去,他继续骑着车跟着公交车走,还有几站就到郊区,站台上没人,车子也没停,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城市的边缘地带。
直到最后一站,宋知也才从公交车上下来。
梁时望了一下周围——
这里没有居民区,只有参差不齐的电子厂和啤酒厂,再往后是一大片田地和树林。
梁时看着宋知也的身影,想了一下,把车子锁在工厂门口,隔着一段距离,远远地跟着。
他几乎很少驻足这儿,这里是一片安静又空旷的郊区,还能看到地里的冬小麦才刚刚冒头,黄晕的太阳悬停在工厂的烟囱之上,风声从很远很远处刮过来,而宋知也的身影融在枯树之间。
不知道什么想法,梁时取下相机,远远地拍了一张,接着又去拍了几张烟囱的照片,正往回翻照片的时候,忽然想起树林后面是一座水库。
他立马扭头,却不见宋知也的身影。
一群不知名的鸟哗啦啦从林间散开。
梁时抓着相机就往树林里跑,从旁边的田埂上抄近路,风从面颊呼呼刮过。
跑了没两分钟,他终于看见了对方的身影,正沿着水库边慢慢走着,有时候弯腰捡几块小石头,远远地扔在水里。
她好像只是散心。
梁时慢了下来,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尽管是虚惊一场,心在胸膛内还是怦怦跳动。
这时他才察觉自己离对方很近,如果被发现,倒显得像个变态跟踪狂,也不太好解释。
正当梁时悄悄地往回撤的时候,忽然看到宋知也慢慢蹲了下来——
四下空旷,隔着几阵风,他听到了对方隐约的抽泣声。
第19章
秋风很快把眼泪擦干。
宋知也的下巴蹭着裤子布料,蹲在地上平复了情绪,被泪打湿的一小块皮肤有强烈的紧绷感。
情绪的释放带来没由来的疲惫,宋知也慢慢地把自己放空,什么也不去想——
于是她开始听到风吹来的声音。
枯黄的叶子转着旋落下,很轻的一声轻响,归到了地上密密铺满的腐叶上。
她开始抬头看。
看到身旁伫立的树,叶子落尽,灰色树干以一种遒劲的姿态昂扬着,朝天毅然不动;深秋的阳光照了下来,像撒了一把金霜,前方水面粼粼的水光柔和的晃动。
身上冷意逐渐消失,宋知也伸出手,五指并拢张开,看到皮肤在阳光下,有同样的血管和纹理,像树的枝干,或者水的波纹那样。
她愣愣地瞧了一会儿,心下有一种朦胧且惊讶的想法:
其实我和树和水,和这世间万物,并没有什么分别?
这样,所有不甘的情绪都散开,宋知也隐约窥探到了一点什么,正发着呆,这时怀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是母亲孙兰打来的电话。
她赶紧接通,孙兰那边很乱,她在电话里传来的声音也很慌乱,以至于说话有点颠三倒四。
宋知也让对方先冷静,接着问了好一会儿,才知道孙兰现在在城管执法大队,车被没收了,需要她帮忙把一些证件带过去。
宋知也问清具体信息后,连忙站起来,立刻往回跑。刚起身,忽然察觉身后有什么动静,她回头看了一下,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郊区距离宋知也家也不算远,跑了十分钟很快到达。此刻家里没人,她翻箱倒柜找了一通,把各种健康证营业执照等等一口气装进了包里,坐上公交继续往城管大队去。
到站后,宋知也下车又小跑了三分钟,有些气喘。等进了执法大院,却发现大厅里挺乱,很多人都在吵闹,而孙兰坐在蓝色公共椅子的最边角,一只手搭在腿上,神态恍惚,每隔十来秒就往外看一眼。
宋知也抱着包进来,孙兰很快就看到了她。
宋知也走了过去,找到了处理问题的执法人员。
其实问题不是很大。她们有证,最严重不过也是因为擅自占用城市道路扣车一段时间,需要写保证书,不会罚款。
但孙兰对穿制服的人有种畏惧,对方过来检查证件时说了处理方案,她一听要扣留车子,整个人慌乱起来:“那、那不行,不能把车子扣了,小也你看看……”
宋知也见状,捏捏孙兰的胳膊以示安慰。
这种情况下只能示弱。宋知也同样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看着有些慌乱的孙兰,她只能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面对。她接着同工作人员交流了几句,说明了自己家的情况,态度良好,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对方瞧了她一眼,松了口:“也就是看你是学生,这次写个保证书就行了,下次就得罚款。”
孙兰听到这话,仿佛有了主心骨,忙不迭地感激:“谢谢理解,谢谢理解。”
“你也不能怪我们,这段时间查得严。诺,纸给你,去那边桌子上写保证书。明天来拿身份证复印件来取车子。”
处理完这一通,两个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在路旁等待公交车的时候,宋知也一直没有说话,旁边的孙兰瞧过来好几次,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宋知也被这声叹气推着动了一下,心也跟着动了一下。
“是妈妈不好。”孙兰慢慢开口。
宋知也忽然不想听她说下去,孙兰的道歉对她是一种凌迟。
“妈妈没什么大出息,出了事还得让你来帮忙,连家长会也容易给你丢人……”
字字诛心。
宋知也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把脸偏过去,眼眶一片酸涩。
她不是道歉的性格。面对母亲歉意只能悄悄流泪。
最后她轻轻动着嘴唇,无声地说道,像对她保证,也对自己保证:“对不起,我会争气的。”
回到家,宋知也坐回了书桌前。
她看了一眼手机,想到一些事情,心里还是发闷。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将软件从自己的手机里删除。
梁时躺在沙发上,握着手机在对话框里打字:如果有人生气了该怎么——
打到一半又删掉,换了一个措辞:如果我把人气哭了——
还是不对,梁时烦躁地全部删除,看了一眼Mathilde的头像。
她也好久没上线。
周末下午,梁时仍旧踩着点从后门溜进了班里,马总在前门狠狠瞪了他一眼。
梁时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侥幸感,他从桌洞里往外拿书,手刚伸进去,就触到一阵柔软——
是他的校服,已经被洗干净,板板正正地叠好放在桌洞里。
梁时先抬头看了一眼,在前排一眼锁定了宋知也,她正低着头写东西。接着,他把校服拽出来,低头闻了一下,很熟悉亲切的气息,有点巧合,他们应该是用同一个牌子的洗衣粉。
宋知也这段时间对梁时有些逃避的心态。
以往,同对方说几句话,她都会莫名的心情变好,现在只要远远看见他,宋知也就会躲得很远。
偏偏这两天对方总是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曹然关系变好,竟然大老远地从后排跑来前排和对方讨论期中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