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丽苏消亡史
轻笑声隔着网线传过来,比夏夜更有炎热的余威。
宋知也不明白,但耳朵开始发烫:“你再笑我就挂了。”
“千万别,”对方制止她,“你要是挂了,我晚上可就伤心得睡不着觉了。”
“那你还笑?”
“我不笑了。”他呼出一口气,“我只是有点紧张。”
宋知也咬了咬嘴唇,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
此刻她有点后悔答应同他语音,相比运用文字时的自如,她显然在通话时有些露怯。
梁时又问:“你还在听吗?”
“当然在。”
“那能告诉我答案吗?”
“什么?”
“有没有想过见面的事情。”
宋知也沉默了两秒,最后捂住手机朝外面说了一句:“哦哦,好,这就睡觉。”
她对电话那面匆匆说道:“我爸妈催我睡觉了,有空再聊。”
对面沉默了一瞬,很快说了句好。
互道晚安后,宋知也很快挂了电话。
蹑手蹑脚回到家里,她才发现背后有一层薄汗。
宋知也听出梁时话里话外的意思,他想让他们的关系更近一步。可只有宋知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无法曝光——
关系密切的网友,是曾经向自己告白,又被自己拒绝过的人。无论对两个人之中的谁来讲,都是如此尴尬。
因此,最初得知梁时可能会留学时,宋知也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庆幸——
这是段不清不楚的关系,是一个关于暗恋和自尊心的秘密,最好的结局是随着对方的远走而无疾而终。而她只要拥有一段回忆就可以了,这就足够了。
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却让她有种事情隐隐超出自己控制的不安感。
因此之后几天,宋知也两次拒绝了对方的通话请求,聊天时也是不冷不热的。
ShutterEcho 隐约察觉到了她的态度,他之后不再提见面的事情。
宋知也微微悬起的心,这才落了下去。
一眨眼,暑假一晃已经过去了一多半。
晚上八点左右,宋知也刚到家,身上一层黏腻的薄汗,她很快冲了个澡,出来时边擦头发边拿起手机,竟然发现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来自宋知林。
正当她纳闷的时候,对方又打了过来。
宋知也连忙接通,宋知林的声音很快响起来:“姐?你回家了吗?”
“刚到,怎么了?”
对方声音低了下去:“咱爸妈在家吗?”
“咱爸在家,妈妈出摊了,不在。”
“那,”他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你五分钟后能不能来街头接一下我,我走不了路了……”
宋知也吓了一跳:“怎么了?”
“没事,就是打球受了点小伤,你得来接一下我,在老路口熟食店那里,那里没啥人,然后千万别告诉咱爸妈哈,尤其咱妈,能多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宋知也连忙挂了电话,草草擦了擦头发,套了件睡裙就抓紧出了门。
闷热的夜晚,街道里许多人出来纳凉,宋知也穿着凉拖匆匆走过,脚掌和鞋底之间进了沙砾,但她一口气走到预定的地方才停下。
路口还没有人,宋知林出门都是坐公交车,他受伤后怎么过来?
宋知也一边想着,一边扶着电线杆,把鞋子脱掉,一只脚踩在另外一只脚上,把里面进去的沙砾轻轻倒出来。
正弯着腰,忽然听闻“咔嗒”的刹车声,一辆黑色电摩的轮子堪堪闯进她的视线。
宋知也抬头,看到的是自放假以后就没能见面的梁时,对方一身黑衣黑裤,还有他身后探出脑袋正一脸郁闷的宋知林。
宋知林拧着眉,哀哀地喊了一声姐。
注意到梁时的目光,宋知也连忙直起身,因为单脚站立,她整个人晃了一下,梁时见状,似乎要下来扶她,但宋知也很快站稳,在他的注视下把鞋子穿好。
宋知也埋怨她弟为什么不说清楚是梁时送他过来,早知道她就不会穿成这样——
身上是一件洗得发白的无袖睡裙,长到小腿肚,又陈旧又轻薄,而且见面的地点还是在这片凌乱的城中村。这一切都让人无所适从。
不过还好是晚上,光线昏暗。她躲避对方的视线,只看向宋知林:“怎么回事?”
“只是崴脚了,”梁时开口,“我带他看了,比我那时候严重一点,但是也不碍事,不用担心。”
宋知也还是不看他,只说了声谢谢你。
梁时把车停好,单脚点地撑住。
宋知也走过去,拽了拽她弟的胳膊:“下来我扶着你。”
接着,她看向梁时,语速很快:“你回去吧,辛苦你把他送来。”
梁时也转身看她:“你住在这里吗?帮忙帮到底,我把他送到家。”
“前面就是,不用麻烦了。”说着,她又拽了一下宋知林,“下来啊。”
他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梁时则按住宋知林的另一只胳膊:“宋知也,这点忙你都不让我帮吗?”
宋知林被扯得不敢动弹,在他俩之间看了一圈,没吭声。
“我送他更快一点,”梁时的目光轻轻落在她的面上,又从脖颈往下滑,语气熟稔自然,“你怎么没擦头发就出来?”
第37章
路边的灯长时间没有维修,光线黯淡极了,梁时的目光却灼灼,以至于宋知也因为他的注视感到烦躁和局促。
但对方毫无察觉,还是一如既往的随性热络,同自己形成鲜明对比,仿佛看见她是一件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继续自顾自说着:“你衣服都湿了,不难受吗?要不然还是我去送,然后再——”
“你能别管这么多吗?”宋知也打断他的话,“说了不用麻烦了。”
梁时很快闭嘴了,一旁的宋知林眨眨眼。
宋知也知道自己语气不好,但是没办法,她问宋知林:“你能下来吧?”
宋知林开口:“要不……嗷!”
宋知也掐了他一把。
“我能,”宋知林看向梁时,“谢谢小梁哥,我能。”
说完,宋知林艰难地挪动了一下,刚抬起腿要下车,他就嚎了一声:“啊疼,真动不了。”
宋知也没想到这么严重,这下不敢碰他了。
梁时重新靠过来:“我骑车送你过去吧。”
“前面路不好走,”宋知林瞧了他姐一眼,小声说,“都是小道。”
“那我推着,你在上面指路,别下来。”梁时说完,又看向宋知也,“你看这样行吗?”
宋知也垂下眼睛:“……麻烦你了。”
梁时闻言又看她,注视了两秒后,他笑了:“真客气啊。”
晚归行人的三轮车碾过下水道铺成的板砖,咔嗒响的声响逼近,巷子狭小,梁时在前方数次停车避让,时不时回头看——
宋知也在后面慢慢走着,而且越走越慢,白的睡裙,白的皮肤,像纤细模糊的月。他拐了一个弯,巷子像乌云一样遮住了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宋知也是故意走慢的。
她嗅到下水道不好闻的气息,盯着旁边的墙上贴的各类小广告,瞄到上方杂乱分布的电线,油漆在地上和墙壁上鬼画符一般乱画着,还要一直延续到自己家里。
她为这种杂乱无章感到不体面和难堪,只好远远地躲开,按理说自己应该谢谢他帮忙,请他进家喝杯水,可她心里只期望梁时送完宋知林赶紧离开。
慢悠悠走了一段路,头发都被晚风吹得半干,快走到家的时候,前面有人鸣了下笛——
宋知也抬头,看到还没离开的梁时,他的车慢慢停下,车头越过她,单脚点地,整个人距离她只有一掌的距离。
他松开手,姿态放松:“他回家了,还能走,没那么严重,我就没进去。”
还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宋知也后退了一步:“好的。”
梁时看她,又把车子重新往前挪了一点,笑笑不说话。
宋知也瞪他,梁时却一脸无辜。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对小眼看了五秒钟,最后是宋知也先败下阵来。
“谢谢你,”她说,“我请你吃雪——”
“好啊。”梁时答应得迫不及待。
宋知也把多余的头发别到耳后,移开目光:“前面有个商店。”
“我带你过去。”梁时指指自己的车。
“我自己有腿,也没打球崴脚。”
说完,宋知也不理会他,自顾自往前走了。梁时也不在意,慢吞吞跟着她,因为速度慢,电车骑得歪歪扭扭。
路边乘凉的大叔大妈摇着蒲扇,好奇地看着这一前一后的两个年轻人。
宋知也走到了商店,打开外面的冰柜,凉气扑面而来,她想问还在停车的梁时吃什么,还没转身,对方就贴近过来瞧,因此她转身时险些和他鼻尖对鼻尖,宋知也心惊胆战地推他:“你——”
梁时没防备,趔趄了一下,他人顿了一下,掌心盖住被她推的部位:“我想看一下有什么,你怎么用这么大的劲推我……”
宋知也把手藏起来,心虚了一下,随后转移话题,挑了一支雪糕问他:“你吃不吃这个?”
梁时摇摇头,重新走过来,挑挑拣拣了半天,只选了支冰棍,又对她说:“你也吃,要不然我就不吃了。”
宋知也原本打算给他买完就走,现在只好拿着两支雪糕过去付钱。
梁时坐在商店旁边的小马扎上,马扎旁有小桌子,旁边插了把破旧的遮阳伞,遮阳伞下面绕了昏黄的电灯泡,有不知名的昆虫在旁边飞来飞去。
有人进商店来买酱油,和店主唠嗑,嗓门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