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玛丽苏消亡史
宋知也快要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对方终于放开了她,不止她在喘气,他也是。梁时弯腰,下巴贴在她的耳边。
“我下周三就要走了,”他喃喃道,“总之,你别忘了我。”
宋知也推开他,捂住嘴唇,方才的触感全部清晰地留在了上面。
她看着他,起初是慢慢地往后退,最后转身快走,在即将拐角的时候回头,发现他还停留在原地。
梁时无论如何都成功了,那天之后,宋知也连填报志愿时都难以专心。
她看着日历一页页翻过去。
宋知林在周三上午忽然问她:“姐,我能说个事情吗?”
“不能。”
“我还没说什么事情。”宋知林有点委屈,“其实是小梁哥,他给我发了机场的信息,说我可以去送送他。”
宋知也没说话,更没回应。她脑中忽然浮现了那天他的眼睛,心里忽然像打翻了什么东西。
八月底的一个下午,宋知也从快递员那里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家里人很高兴,尤其是姑妈,还特定为她举办了一个升学宴,地点选了度假村庄,好巧不巧,宋知也曾经来过这里。姚千姿的舅舅经营这里。
但是很可惜,她没能碰见姚千姿,她们已经很久不联系了。
在酒桌上,宋正明喝得有点高,大手一挥,说明天带女儿去买那个最新款的手机,他来出钱。
九点多,一家人才被送回家。宋知也说自己晚上吃得有点多,需要散步消化一下。孙兰让她注意安全。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走着,晚风驱散了躁意,月光也很柔和。
宋知也走着走着,忽然双脚的速度变快——
她往下跑,好久没有这样快速地跑过,她望向这个生活了许久的地方,望向这些杂乱无章的街道,令她感到一直难堪的生活,她心里忽然意识到,自己不属于这里了。
她会离开,离开这个杂乱的城乡结合部,离开这里的一切。
她会有新的生活,不同于这里的一切,她即将面临的是崭新的一切。
她在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宋知也看到了一个女孩。她穿着盗版的裙子,低着头面色窘迫,从好友的生日宴会上匆忙回来,像十二点后匆忙逃走的灰姑娘。
是两年前的自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即将换掉的手机,终于点开了那个许久没有点开的软件,慢慢翻着对方发来的消息,最后一条,截止于他吻她的那个晚上。
宋知也的心忽然一阵莫名的抽痛,她缓缓点开,向 ShutterEcho 发了最后一条信息——
“我们所爱的,常常不是一个人,而是爱情本身。那天晚上,月光才是你的真正情人。”出自莫泊桑短篇小说《月光》。
(校园篇结束)
第42章
夏夜有些燥热。
头顶上的风扇呼啦啦地转,夜风顺着窗户飘进来,宋知也抬起胳膊去拿橡皮,试卷黏在皮肤上,随着移动落到了地面上。
她弯腰捡起,再抬头,英语老师推开门进来:“刚月考完,这节晚自习给大家放个英文电影看看。”
“哦——”
话音还没落下,班里顿时响起一阵叫好声。
后排男生“啪”一声关掉灯,只留多媒体上的屏幕折射着盈盈的光。
旁边的人还在闷头睡觉,宋知也小声说道:“庄衍舟,老师来了。”
对方不为所动。
因为几乎没见过这个好学自律的同桌在课上打盹,她有些纳闷起来了,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庄衍舟,庄——”
话音还没落,对方就借势握住了她的手。
宋知也一惊,想抽回来,却被他攥得很紧,掌心的热度焯烫着她的指尖。
紧接着对方抬起脸来,完全没有睡意的神情,瞧着她笑,眼神促狭:“你叫谁呢?”
宋知也被他拉着,有点惊讶:“梁时?你怎么在这里?”
“嗯哼,”他点点头,“我不一直是你同桌吗?”
“哦,”她也迷惑了,“是吗?”
“是呀。”对方笑眯眯的,指尖在她掌心挠了挠,“小宋老师上课上迷糊了吧?”
后面的称呼敲在她的心上,周遭忽然模糊旋转起来,梁时的面容像飘在水中的颜料一样淡了,宋知也猛地睁开眼睛。
“宋老师,宋老师?”
手臂被压到发麻,她抬头,看到了隔壁班的王老师,他五十来岁,铜色皮肤,汗衫扎进裤子里,正一手捧着茶杯一边拍了一下她的胳膊:“醒醒,下班了,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她吸了一口气,捋了捋头发,目光落在桌面上的导学案和教案上,再抬头,教室里前排的灯开着,电视已经关上,还剩两三个学生收拾书包,往后排时不时看一眼。
“学生都放学回家了。”
宋知也反应了过来,朝对方笑笑,有点腼腆:“刚考完试,今天晚上就想给他们放电影看放松一下,谁知道我自己睡着了。”
“也就是你们这些刚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没心事,在哪都能睡,”王老师善聊,“哪像我们,想睡都睡不着,拖家带口的,愁死人。”
两个人的办公桌离得很近,可能因为对方年纪偏大,很喜欢充当过来人的角色,宋知也作为年轻老师,在他那里听了很多遍“哎现在的年轻人、我们那时候、你们该如何”等等这样的话术。
她低头收拾着东西,前面的几个学生同她道别:“老师再见。”
“再见。”她也同他们挥手。
出了门,王老师又喊她:“对啦小宋,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事情你考虑好了没?”
她回头,装傻充愣:“什么事?”
“哎!”他走过来,发出感叹词,“年纪轻轻的记性这么不好,就是说我那个在医院工作的侄子,之前说见一面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啦?”
宋知也尴尬笑笑:“最近挺忙的,王老师,先不考虑。”
“有什么可忙的?”
“工作,还有租房快到期了,正找房子准备搬家……”
“就见一面的功夫,又不耽误什么,你看,在医院工作,比你大个三四岁,多般配……”
“您当医生的侄子还挺多呢。”
“哪能呢,我就这一个侄子。”
“啊,”宋知也说,“上次您说他和我同龄……”
“三四岁不就是算同龄人?小宋也太讲究了,你看你又不忙,也单身,平常没事出来和他吃个饭见一面呗。”
宋知也抱着书本顿了一下:“我想起来包还在办公室,您先走。”
说完她转身回去,对方在后面又补了一句:“别忘了抽一下时间!”
学校不是寄宿制,平日宋知也都是五点下班,在学校食堂吃完饭后回家,但今天晚自习值班,她下了地铁已经快十点。
房子是她刚毕业时租的,离学校近,以前这片是一些职工们的宿舍,很多年过去了,如今是黄金地段的老破小。
晚上的海城很是凉爽,宋知也踩着鞋子,拎着包慢慢地爬坡,狭小的道路上有昏黄的灯,风吹过来,低矮的枝桠摇晃,她脑中总是闪过方才做的梦。
很快又到六月了,又是一年高考季,所以她总不可避免地回忆起自己的高中时代,那些人和事。
其实这是必然,大学毕业后,她没选择回家,而是在读的师范大学的当地考试、入职、工作。因为毕业学校不错,笔面成绩也都名列前茅,她很顺利地继续在校园这个象牙塔里延续着单纯的生活。
起初站在讲台上有些惶恐,因为她的面庞比座位上的孩子们年长不了多少。但现实点讲,老师这个职业的幸福感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学生的素质,她想她是热爱这个行业的,同样,头部高中的学生精神面貌,也会给她带来教书的尊严。
回到家后,她简单地洗漱后,躺在床上看书,没多久, 楼上和往日一样,传来了激烈的战争——
肉体有规律的击打,昂扬的尖叫,沉闷的喘气,此起彼伏的声音让看书的宋知也心烦意乱,她“啪”一声合上书本,拿出手机和丁娴发微信:
「楼上又开始了。」
房子是年租,房东是个精明能干的本地老头,不愿意接受月付。宋知也刚毕业时面皮薄,想到房子地理位置好、虽然老旧但干净,房租也算合理,因此就签了合同。
谁知入住后经历频繁断电、跳闸、水管老旧破裂、下水道堵塞,她只能不停地找维修工,这些处理完毕之后还算好,但不能忍受的是隔音不行。自从楼上几个月前换了租客,每周工作日的随机三天、休息日的一整天,她都能听到他们肆无忌惮地激烈恩爱声。
丁娴很快回复了她一连串的哈哈,她又说:
「等这个周末我去你家住,有声音我直接上去拍门,直接把他们弄阳痿。」
宋知也发过去了一个命很苦的表情包。
其实她上下楼时,偶尔碰到过楼上的情侣,但自己又实在不是那种直说的性格,只好把被打扰的愤怒化成一声咳嗽或者含义不明的眼神。
但显然,从这段时期越来越频繁的次数来看,人家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期望落空,于是只好作罢,准备过两个月另寻住处。
丁娴:「老方的顾客这么多,我们周末见面让他帮忙打听一下有没有好的房子。」
老方是丁娴的新男友,在海城开着一家网红小酒馆。丁娴在隔壁城市工作,每当周末就会来海城,大部分时间也会叫上宋知也。
楼上的拍打声突然变得激烈,接着是一阵急促的喘息尖叫,一切归于平静。
宋知也连忙打字:「楼上中场休息了,我得趁第二场开始前赶紧睡。」
丁娴又发来一串无情的哈哈。
宋知也拿起耳塞,将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第二天早晨起床上班,她顺手带了垃圾扔下去,刚出门,就碰见了楼上的男租客。
等人从她身边经过时,宋知也关上了门,用了比平日里多两分的力气。
对方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等瞧清楚她的长相,又忽然露出奇异的表情,接着脚步轻快地下楼,吹起了口哨。
宋知也没搞懂情况,只好慢慢下去,那人推开单元门后,还等了一下,宋知也接过来,对方才松手。
单元门上挂着各类收费单和广告纸,门合上后,从上面飘下来一张传单。
宋知也随手捡起来,团成一团塞进垃圾袋里,动作一半时忽然顿了一下——
因为传单海报做得比较有质感,她稍微抽出来一点,皱皱巴巴的纸张上印着黑色的英文字体,是一家摄影馆的名字——
Echo。
下面的字体在垃圾袋里有些模糊,大致是外景跟拍、写真、艺术照等等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