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陌上桑间
站了没一会儿,跑车轰鸣声高调侵入耳膜,银灰色保时捷缓停在她面前,车窗降下,陈誉凌勾下墨镜冲她道,“上来。”
南晚吟坐上去,车子驶出小区汇入街道朝机场方向开去。陈誉凌单手扶方向盘,选了首节奏感强的音乐放,车子上高架后速度明显快到飞起。
他超车技术绝佳,再小的空隙都能找到刁钻角度挤进去,南晚吟在副驾甩来甩去,很想开口提醒他不用这么急,登机时间还早。
一路疾驰,到机场后陈誉凌通知人来把车开走,两人走vip通道登机,几小时后赶在傍晚落地港城。
十月末天气已经有了凉意,出机场迎面刮来一阵风,卷起地上落叶打旋,南晚吟拢紧外套,将勾在唇上的发丝捋回耳后,一抬头恰对上陈誉凌那双黑眸,被夜灯点燃,显得有
些灼人。
这种尴尬对视他从来不会是先避开的人,南晚吟率先移开视线,低头将外套拉链提至顶端,严丝合缝护住脖颈,为防冷风灌进来,连下巴都抵进去,只留出一双眼睛看疾驶而过的汽车牌号。
陈誉凌靠在提示牌立柱上点燃一支烟,橙红色的一点光亮在渐暗的夜色下明灭,脸上神色淡淡,像是突然卸下一层漫不经心的伪装,些许地展露出一点真实的他。
南晚吟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车牌号看得眼花,没忍住回头看他,“我们不走吗?”
陈誉凌掀起眼皮闲闲看她一眼,“拿什么走,脚吗?”
“打车啊。”总比站在这里吹冷风强。
“你让我跟你一起坐出租车?”问句被他说出嘲讽意味。
南晚吟张了张唇,不知道该怎么跟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解释。
好在陈誉凌也不是真的打算在这里站到天亮,“再等一会,送车的人快到了。”
张合的嘴这下彻底闭住,她心里对有钱人又有了新的认知,半晌后突然开口追问一句,“我们住哪?”
陈誉凌灭掉烟弹进一旁垃圾桶,回她,“住酒店。”
原来不是每个城市都有房产,她心里感到舒服一些。
行李箱小,南晚吟勉强坐上去歇脚,又等了有十分钟陈誉凌手机才响起来,送车的人问他具体地点,陈誉凌把定位发过去,不一会儿就有辆黑色G63缓缓停在两人面前。
车门打开,驾驶位下来个穿蓝白配色花衬衫的公子哥,张着手臂要和陈誉凌拥抱。
“滚远点,你不如再来晚点。”陈誉凌一副拒人千里的冷峭模样。
“哎呀,堵车啦,抱歉抱歉,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好好玩玩。”公子哥丝毫不恼,嬉笑搭上陈誉凌肩。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坐在行李箱上被车身挡严实南晚吟,眼睛一亮立马松开陈誉凌殷勤靠过去,“美女怎么称呼啊,我叫林浩东,给个机会认识一下?”
南晚吟起身,客套伸手,“你好,我叫南晚吟,是陈总助理。”
林浩东没跟人这么正经打过招呼,笑嘻嘻抬手握上去,“美女名字很好听哦,饿不饿,我们去吃饭啊?”
他握着手不松,南晚吟拿眼去看陈誉凌,他给了个眼神让她往旁边躲,抬脚蓄足力道踢向林浩东腿弯。
公子哥哀嚎一声双膝跪地,“有话不能好好说吗!老子鸽了和漂亮妹妹的约会来接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陈誉凌看都不看他一眼,径直上车,南晚吟在他示意下打开副驾坐进去,林浩东见状闭了嘴,爬起来殷勤替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正要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陈誉凌招呼都不打就发动车子绝尘离去。
林浩东在后面追了两步,破防大骂,“陈誉凌!看老子以后还管不管你!拉黑!绝交!”
南晚吟视线从后视镜上收回,犹豫问,“不带上他吗?”
他反问,“你很想跟他去吃饭?”
一句话成功止住她的恻隐之心。
南晚吟头靠车窗看外面夜景,高楼大厦灯火璀璨,像一柄柄直插夜幕的利刃,街头巷尾茶餐厅亮起招牌,霓虹闪烁发出暖黄色光线。港城繁华她早有耳闻,以前多是在电视里有机会一睹,还从没想过能有机会实地游览。
陈誉凌专注开车,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没开导航,车子在一条条小巷穿梭,最终停在一家其貌不扬的面馆前。
“吃完饭再去酒店。”陈誉凌说完先下车。
南晚吟跟上他,店里客人很多,说话声嘈杂,两人坐在靠近后厨的位置,陈誉凌先点一份牛腩面,南晚吟看完菜单点了碗云吞。
面馆地方不大,狭小的地方被桌子占满,客人坐下都要背贴着背,面碗里蒸腾起热气,熏得整间铺子都有些烟雾缭绕。
送餐的是个老婆婆,佝偻着背满头银丝,脸上皱起的皮肤像树纹。
端餐盘的手颤颤巍巍,南晚吟主动伸手去接云吞,老婆婆看着她不由含笑,“好孩子,趁热吃。”
“谢谢婆婆。”她出于礼貌答谢。
埋头吃第一颗云吞,虾肉紧实,味道鲜美。
那双颤巍巍的手又端起牛腩面放到陈誉凌面前,同样是那句话,“好孩子,趁热吃。”
缓缓收回的手落在陈誉凌肩上轻拍,她是有话想说的,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抱着餐盘离去。
陈誉凌没说谢谢,他连头都没抬,一个劲往嘴里塞面,汤碗里渐渐落下水滴,南晚吟垂下眸,自觉忽略他湿润的眼睫。
先到的客人陆续离去,后来者续上喧闹,她才注意到店里是有专门送餐的员工,那个老婆婆也再没露面过。
南晚吟吃完默默等陈誉凌,他似乎很会调整情绪,一碗面吃完眼神也恢复冷锐,起身离开时在桌上多放下一张红钞。
坐回车上,陈誉凌放了一首粤语歌,曲调温柔娓娓道来。
黑沉夜空群星闪烁,他的手肘撑在窗沿上,视线透过一排排紧密房檐望向天空,静默良久,突然问,“你有想过家人吗。”
很久没有了,只是他难得有这种真情流露的时刻,南晚吟自然不想错过刷好感的机会。
“我四岁就被送进孤儿院,按照人不会有三岁之前的记忆来说,我对父母是没有印象的,爸爸妈妈在我心里是个概念词,会想,但想不到实处。”
他微扯唇,“真可怜,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吗。”
不知道,但不妨碍她编造一个能令他共情的谎言。
“我的档案上有写过,她们死于一场车祸,车子侧翻出道路沉进湖底,救援赶到时已经迟了。”
她记得钟家晚宴休息室里,那个偷跑来见陈誉凌的人满含恨意诅咒陈仲也该死在那里,当时她不知道那里指的是哪,武川出事后才清楚是在沿海公路上,最后关头司机是想把车直接开进海里的,所以她猜他的父母大概葬身在水里。
第31章 忠言逆耳,她是良臣……
陈誉凌眼皮下垂,眸底神色看不分明,后视镜里映出他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逸脸庞,“有时候我会产生错觉,把你当成另一个我。”
他从南晚吟身上看到一种熟悉的特质,虚伪。
她的演技固然好,可他实在熟悉那装模作样的伪装,与他如出一辙。如果仅仅是这样他该厌烦她才是,因为他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厌烦自己。
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能被称之为人,更像一道设置好的程序,无论是筹谋的过程还是最后的反扑,当程序的最终目的达成后该何去何从。
没了目标和执念,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他费尽心思去钻营,一想到那样枯燥无趣的人生,陈誉凌就觉得糟透了。
南晚吟和他很像,他们有着共通的假,然而她的底色和动机却与他截然不同。
他消极地按部就班完成预定好的每一步,越接近成功越感到空虚,存在的价值正在一点点被抹去,咬断豺狼脖颈的那一刻,陈誉凌的存在会彻底失去意义。
而南晚吟不一样,她野心勃勃,与他的一潭死水不同,她的欲望是勃发昂扬向上的,她为之做出的每一步努力在收获成功时都真心感到高兴和满足,她的欲望为她增光添彩。
所以陈誉凌会在某些特定时刻把她当成自己,比如在钟家休息室,比如在刚刚。
不算长的时间里,南晚吟大脑飞速运转,想他那句话的含义,想他此刻心情,想自己应该充当起什么样的角色。
“有一个不好听的词。”
陈誉凌
挑眉,“什么?”
“叫做狼狈为奸。”
他胸腔震动,发出一阵闷笑,漆黑眼眸里溢出点点星光,“明目张胆骂我?”
“也骂了自己。”所以你没吃亏。
陈誉凌心情转好不同她计较这个,驱车去往酒店。
铂莱酒店在繁华市中心,临湖而建富丽堂皇,站在窗边可以看到湖对面鳞次栉比的高楼,奢靡到让人有种置身云端的错觉。
陈誉凌订的套房除客厅餐厅娱乐区外还有两间卧室,南晚吟住在他隔壁,洗去一身疲乏换上睡衣后早早上床睡去。
翌日用过早餐,提前预定好的服装被送来,店员耐心专业协助试衣,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衬得陈誉凌肩宽腿长,平时懒淡的气质显得沉稳许多,搭配深蓝色绣有银色暗纹的领带,低调又不失精致,很有些业界精英的风范。
和印象里的陈誉凌很不一样。
作为助理,南晚吟的裙子也是提前定制好的,一条简约的黑色连衣裙,腰间系一根细银链腰带,勾勒出纤细腰线。头发挽成低马尾,耳上配一对珍珠耳钉,知性柔美。
到会场时正是中午,大厅里西装革履的业界精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南晚吟跟在陈誉凌身侧,视线轻扫四周,在人群簇拥中看到裴泽州的身影。
陈誉凌侧头靠近她,“裴泽州身边那个穿白色西装裙的女人就是白静妍。”
不用他提醒,她已经注意到了,俊男美女的组合在哪里都是焦点。
“我们过去吗?”她问陈誉凌。
“为什么不过去?你不才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吗。”
他说着,脚步一转已经朝那边走去。
见到他来,那一圈人热情打起招呼,比起对裴泽州似乎更多两分热切。
南晚吟隐隐察觉到陈誉凌在港城商圈好像很受欢迎,她记得刘宁八卦时曾说过他的母亲是港城人,千里迢迢嫁到京市,没过几年好日子就和他父亲一起出意外去世了。
所以他才会对这里有特殊的感情在吗,从昨天下飞机就看出来他情绪有些低沉,到吃面时出人意料地落泪,那个老婆婆对他而言也很特殊吧。
她一路跟在陈誉凌身后,脸上微微含笑,保持一名助理的专业素养。
裴泽州看来一眼,对她会出现在这里感到意外,印象里的她一直是清纯灵动的,像朵含苞待放的水仙花。
而现在,这种印象被打破,纯净花朵披上黑纱,宛若夜幕下的浓艳蔷薇,摇曳花枝展露风情。
她有意在避他,笑容温柔得体,视线只专注落在陈誉凌身上,尽职又认真地扮演好一个合格的助理。
陈誉凌停在他面前,握手时笑得有些玩世不恭,“不打招呼把你女朋友带来了,不介意吧?”
白静妍脸上的笑僵住,目光诧异看向南晚吟,而后又去看裴泽州。
她不信,裴泽州怎么可能谈恋爱,这简直比她改变主意要跟他重修于好更离谱。
顶着一众人的视线,裴泽州得体应对,“抱歉,有些私事。”
他没有反驳,说完这话走向南晚吟,牵起她的手带离现场,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一对恩爱非常的情侣,有人调侃,“裴总怕不是得罪了佳人,赶着去赔罪呢?”
“我看是,裴总好事将近。”
白静妍蹙眉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一圈人都在附和,独她暗生闷气,瞪一眼陈誉凌问,“裴泽州跟她来真的?”
陈誉凌唇角勾笑,“是真是假,你自己去问啊。”
“我跟他有多尴尬你又不是不清楚,能开这个口还会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