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岭之花甘做替身 第121章

作者:卿顾我 标签: 灵异神怪 破镜重圆 东方玄幻 奇幻魔幻 玄幻仙侠

  谢衡瑾不擅长记诵文字,他从小在三连城长大,除了剑诀功法之外,几乎没有看过其他的书籍。而谢衡玉虽说已经答应传授他清光剑法,可每日命他抄写的这些,却是枯燥至极的古文心经。

  其实从最开始,谢衡玉就未曾给他讲解过这卷心经的具体含义。谢衡瑾抄写第一遍的时候,只是读得云里雾里,更别提有何领悟。

  此后又是十遍、二十遍、三十遍重复而无用地誊抄。

  谢衡瑾坐在那门窗大开的屋中,日复一日地,便生出一种被谢衡玉戏耍般的情绪来。

  “还要抄多少遍?”终于某日,他将毛笔丢于案上,灰眸盯着面前那成摞的书稿,声线隐怒。

  谢衡玉沉默着坐在阳光里,若非指尖轻轻摩挲着袖摆,几乎要叫人误以为他早已睡去。

  他静了片刻,淡淡道:“接着抄。”

  心中忽而生出无名之火,谢衡瑾猛然起身,抽出腰间佩剑,起手的动作几乎像被滔天的魔息裹挟。

  他愤然朝那目盲的男子挥剑,这是头回他未曾控制住自己,那一股剑意挟卷着强大的魔息,朝谢衡玉倾轧而去。

  谢衡玉若有所察,在谢衡瑾的剑气逼近之前微微偏头。刹那,他周身微弱的护体剑气蓦然松懈,魔息与剑意旋踵而至!

  谢衡玉发出一声闷哼,四肢百骸顷刻便被那剑意洞穿,下一瞬,他整个人如落叶般被强风击飞数丈之远,重重撞于院墙,整条脊椎在一阵空洞的麻木过后,后知后觉地泛上强烈的剧痛。

  他撑地呕出一口淤血,忍痛抬头,听见自己房中,谢衡瑾正提着剑缓缓而出。

  谢衡瑾的面色苍白无比,整个人虽立在阳光下,却又被昏暗浓重的魔息包裹,那双灰眸空洞而不祥地微眯着,仿佛全然被仇恨浸透。

  而在谢衡玉能够用神识感知到的范围内,他只瞧见一团巨大的墨色|魔障如浓云般朝他而来。

  他喉中腥苦,呛咳着又呕出一口血,忽然干巴巴地笑了一声。

  “谢衡瑾。”他定定地唤他名字,语气平静得只像在陈述事实,“你若此刻出剑,我必死无疑。”

  谢衡玉本就知道自己与谢衡瑾的差距,剑修目盲是为重残,从前谢衡瑾朝他出剑却没能伤了他,并不是因为如今的他有多强。而是因为谢衡瑾在第一次剑招落空后,便失却了杀心。

  换句话说,谢衡玉早就知道,谢衡瑾比起想杀死他,更想弄明白他的护体剑气究竟是如何形成。

  而如今的谢衡瑾,心魔重现,是彻彻底底对他起了杀心。

  谢衡玉抬手抹去自己嘴角的血渍,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脸上挂着几分释然的浅笑:“出剑吧。”

  他重复从前无数次对谢衡瑾说过的这句话,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院落陷入漫长的死寂,谢衡瑾直视着兄长狼狈的身影,周身那浩荡展开的魔息,每一毫分都在叫嚣着他的不甘与仇恨。

  谢衡玉是他一切痛苦的出口,他恨了他这么多年,苦怨生出的魔息足足滋养了魔族边陲的一个小镇。他破坏了谢衡玉曾拥有过的亲情、名望、身份,甚至引导他与池倾的爱情陷入一败涂地的境地。

  在他以银叶谷主的身份与谢渭相见之时;在他蛰伏于暗处,静静注视着谢衡玉和池倾的初见时;在他在玄冰火山的荒原上讥笑着谢衡玉得知真相的哀恸时……

  他的心魔一直在壮大,他恨不得一次次将谢衡玉踩在脚下。

  这是他应得的、这是他应得的。

  谢衡瑾冷冷注视着谢衡玉,手中紧握的剑不在颤抖,他双眼漆黑,蒙着浓重的魔息,霍然抬剑,起势凌厉地朝谢衡玉斩去。

  然而就在谢衡瑾剑势起落的瞬间,他瞳孔俱颤,忽然捕捉到了谢衡玉周身那孱弱不堪,却又瑟瑟发抖的剑意——许是察觉到死亡的逼近,那护体剑意竟然试图突破谢衡玉的压制,孤注一掷地朝谢衡瑾而来。

  可是……谢衡玉为何要压制那护体剑意?是不愿螳臂当车,还是……

  谢衡瑾眯起眼,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忽然察觉到了那透明剑意之中,竟然细细缠绕着理不清的墨色|魔息!

  谢衡瑾脑海中轰然炸开一阵雷响,周身四方天地仿佛都在震荡,那被他反复抄写几十遍的心经,此刻终有一句话,清晰可辨地自他脑海中浮现。

  “无色澄明之境,得大自在。”

  他反复誊抄的几十遍中,从来不曾明白——什么是无色,什么是澄明之境,什么是大自在。

  可是现在,这些仿佛都不重要了。

  他明确地意识到——谢衡玉是在求死。

  为什么求死?

  ——因他生了心魔,那护体剑意中纠缠的丝丝缕缕墨色便是证明。

  谢衡玉从妖域返回天都,又从唐呈别院搬回谢家这小小院落,如此漫长的岁月中,没有太多人见过他,更没有人知道他究竟在戈壁州经历了什么。

  除了池倾与谢衡玉本人之外,只有谢衡瑾最最清楚那一切。

  谢衡玉会生出心魔,他早有所料,只是他没有想到,谢衡玉竟想以他为剑,替他了却心魔。

  不管那大自在的无色之境究竟是什么,他才不如他所愿。

  谢衡瑾手一抖,在剑招释出的须臾骤然反手,魔息同时反噬,连同浩荡的剑意一同自谢衡玉面前抽回,重重打入谢衡瑾的体内。

  长剑在收回的须臾脱手落地,谢衡瑾捂住心口连连疾退,全身骨骼在那被魔族邪术勉强拼凑的身躯里咔咔作响,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指缝,游丝般漆黑的魔息正从其中溢出。

  而在谢衡玉的神识视角中,谢衡瑾背后那暴虐的心魔魔障,此刻如被撼动,竟显出几分颓势。

  他垂下头,默默收回了神识,忽而颓然倒地,朝着倒转的天地轻轻笑了一声。

  他不是轻易求死的人,可这么些年,也活得十分厌倦。

  激谢衡瑾向他出手,他本就做好了两种准备。一种,他借谢衡瑾之手根除心魔,下场或死或残,倒也清净……

  还有一种,便是如今的情形——谢衡瑾临时反悔,不再朝他出手,而这决定对于谢衡瑾的心魔而言,也不失为一种重挫。

  只是,谢衡玉此刻觉得很累。

  甚至对他而言,或许还是第一种结果,更加干脆简单一些。

  他在地上躺了很久,院落中很是寂静,谢衡瑾强行收剑遭了反噬,如今的情况并不比他好到哪去。

  他听他艰难地喘息,许久,他才重新听见他的脚步。

  谢衡瑾推门而出,脸上又戴上了那张欢喜面,整个人显得异常虚弱,似乎刚被魔族重新修补了一遍身躯。

  他来到谢衡玉身旁,低头看了他半晌,忽然轻笑了声:“兄长,我明日再来。”

  谢衡玉躺在地上没有理睬他,谢衡瑾自顾自地走了。

  此后每日,谢衡瑾依旧按时来谢衡玉的院落抄书。只是他不再寄希望于谢衡玉传他清光剑意,而是在那抬笔落字的每一个间隙,无声地观察着谢衡玉压抑着的心魔变化。

  他只当谢衡玉也无心教他清光剑意,因此暴露了恶劣的性格,时常为激他心魔,在谢衡玉面前反复提及自己与池倾在三连城的过往。

  那些藏在藏瑾记忆深处,几乎都要被心魔压制到快要消失的记忆,终于有机会被他拿出来淘洗干净,重新在谢衡玉面前回顾。

  谢衡瑾讲那些往事时,总爱观察谢衡玉脸上痛苦而隐忍的微妙表情。他知道随着他的一字一句,谢衡玉的心魔注定会在暗处悄然滋长。他想知道眼前此人究竟能压抑到何种地步,想知道他会不会有一日……沦为如他一样的魔族傀儡。

  日久天长,在藏瑾与池倾的琐碎旧事讲到头时,谢衡瑾已经可以凭肌肉本能信手写下心经的每一个字。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一点的,只是猛然低头望向自己手边的文稿宣纸,才有种后知后觉的愕然。

  “都记住了?”谢衡玉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谢衡瑾讲述的一切,都不曾被他入耳入心。

  他从蒲团上站起身,将案边摆着的长剑递给谢衡瑾,然后行至院中,折下一截树枝,刺向空中,转腕斜出一划。

  “这是清光剑意第一式。”谢衡玉在谢衡瑾费解的目光中丢掉树枝,声音疲惫地道,“你回去慢慢练吧,能悟出几分,都是你的缘法,此后……都不必再来见我。”

  他垂着头,同谢衡瑾擦身而过,言语之中,并没有戏弄的意思。

  “可笑,你难道觉得我会相信……这是真的清光剑法?”谢衡瑾反问他,声音里透出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诞之感。

  谢衡玉摇了摇头,抬手将房门合拢:“随你。”

  彼时他在想,他再也不欠任何人了。

  藏瑾也好,谢渭和唐梨也好,池倾……也好……

  他对谢衡瑾仁至义尽,他不欠他们任何人。

  他真的很累。

第152章 第152章“兄长,对不起。”……

  谢衡瑾总觉得自己不该相信谢衡玉的。毕竟他自学着摸索了各种剑道术法多年,从未听过何种剑术的入门,需要背诵什么狗屁不通的心经。

  可他回了自己的小院,躺在榻上,脑海中却反复出现谢衡玉在他面前挥出的那一剑。

  他知道那确实就是清光剑的第一式,因他身为银叶谷主时,也确实曾见过谢衡玉使出过这一招。

  那时谢衡玉尚未目盲,因而得见天光。其以光为剑时,灌注剑意中的天地灵力是如此纯粹澄明,无论是谁都会被夺了视线去。

  而如今,他只是随手拿着树枝,在他面前缓缓地,清晰地挥出那一剑,曾经惊艳的灵气褪尽,却使他全然看清了那剑招的走势——他既已一眼记住,为何,便不能一试?

  谢衡瑾辗转反侧,心中如同数千只蚂蚁啃噬,泛起奇痒难耐的疼。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谢衡玉骨子里对于剑道武学的追求,本身便极为相似。纵然不信谢衡玉是真心传授他清光剑意,可面对这世上唯一的剑仙剑诀,谢衡瑾也绝无可能做到心无所动。

  月光下,他星灰色的双眸定定望着不远处搁置的长剑。那张过于年轻的,长久并永远地停留在青年时期的面庞,常被过于阴沉和抑郁的气质笼罩。然而此刻,似是须臾之间,他眼中逐渐亮起的颜色,仿佛给整个人带来了一丝罕见的朝气。

  谢衡瑾猛然从榻上翻身而起,拔剑出鞘的动作干脆利落。房门在片刻后被轰然大开,冷冷清明的月色之下,他抬手对月出剑,那招式力道与谢衡玉手中比划的已无半点不同。

  但他知道……不对。

  哪怕挥出了清光剑法的第一式,他的剑在他手中依然过于凌厉,而他亲眼见过谢衡玉使出的这一招,那是春和景明的气象,并没有半点杀伐之气,却强大得惊人。

  谢衡瑾对这个结果早有所料,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竟同时浮现出在谢衡玉处抄写几百遍的无用心经,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在他心头萦绕,与挥剑的动作一道几乎成为了惯性的记忆。

  青年闭着眼,如此一遍遍地重复下去,心中最初的质疑也平复了一些——不管谢衡玉有没有骗他,试一试也无妨。

  他在清光剑法之事上已经花费了不少时间。但至少,比起几百次默诵心经来讲,反复练剑也算不得过于枯燥。

  谢衡瑾不知自己抱着怎样的心思,就这样有些愚蠢地在院中重复了一整晚剑招。

  翌日清晨,朝阳透过云层洒落下来,小院中无事发生,一切都风平浪静。谢衡瑾放下剑,看着微风吹动枝头绿油油的叶子,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鸟啼,虽修为好似没有半分精进,却莫名地生出几分身心轻盈之感。

  他伸了个懒腰,转身走回房中,躺回榻上倒头就睡。

  一觉酣然,再次清醒的时候,已是黄昏。

  谢衡瑾睡了一整个白天,复提着剑,往谢衡玉的院落中而去。

  谢衡玉的房门紧闭,那如雪谷般空荡的庭院冷冷清清,连半点装饰也无。

  谢衡瑾不管他在不在房中,挥剑而出,一练便是一夜又一夜。

  谢衡瑾拜访谢衡玉住所的时间变得昼夜颠倒,来他院落,他不开门,谢衡瑾也从不强求和他见面。

  时间如此日复一日地过去,他整个人沉浸在那一字一句的心经与那一招一式的剑术中,只练那一剑,只背那一篇,蓦然回神之时,心境竟已悄然改变许多。

  “魔息……”谢衡瑾抖了抖剑尖,眉峰轻蹙,有些怔然地望着自己的手。

  他知道清光剑意天然便与魔族的邪佞之气冲突,因而这几日练剑时,从未动用过体内魔息,反而有意无意地对其进行压制。

  如今,他只不过试探性地释出一些,却感觉自己体内的魔息,竟比从前在蟮镇时微弱了许多。

  谢衡瑾低下头,提着剑在院中静立了许久,忽而转眼望向谢衡玉紧闭的房门,自言自语般道:“我明日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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