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暮时夏
“啊!我记起来了,我叫秦雪!”
轰的一声,仿佛一枚钥匙打开了一扇回忆的大门,顷刻间,秦雪便记起了所有。
原来她叫秦雪,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农村家庭里,家里还有一位弟弟。从小秦雪就是品学兼优的代名词,高中就开始给人当家教赚自己的学费与生活费,高考考上海都最好的大学,从那个落后的小山村走到了海都这个一线大城市。
成年后,她再也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当然要了也不会给。
秦雪从未抱怨,她明白这就是自己的命,但她仍旧怀揣着极大的希望,觉得能靠自己走出不一样的人生。
她也确实做到了,以优异的成绩自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了知名大企业工作,短短时间便站稳了脚跟,她的优秀在同龄人里出类拔萃,被无数人视为榜样。
可惜命运大概总是无常。
家里弟弟到了年纪,要钱娶老婆,爹妈无休止地找她要钱,秦雪一开始给了,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索取令秦雪感到心寒与疲惫,于是她不再给钱,拉黑了父母的联系方式。
然而不知父母从哪里找到她的公司,找上门来大闹,说她不孝冷血不感恩。公司领导认为她品行有亏,也或许是那一场大闹令他们觉得麻烦不想沾染,总之,秦雪被辞退了。
父母要求秦雪回家,他们已经在家乡给她说好了亲事,只等她回去就能成为富家太太享福。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对方给了父母八十万的彩礼费。
秦雪躲在自己的出租房里,父母就在门外砸门,一边哭诉她的忘恩负义。
秦雪感觉周围的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变得异常,仿佛她真的是个品行不端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她的生活、她的人生都被父母给毁了。
她感到绝望,她不知该如何摆脱他们,她试过离开去别的地方,可父母会报警说女儿失踪,警察很快就能找到她的位置,然后便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劝说。
他们就像是跗骨之蛆,无止境地缠着她,吸吮她的骨血,不把她榨干不罢休。
因为——“你就是我们生的,生来就欠我们!”
好吧,好吧,那我将这条命还给你们,死后我便不欠了吧?
那一个雷雨交加的夏日午夜,秦雪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白裙子,来到这座大桥上,从上而下纵身一跃。
“原来是这样啊……”
秦雪微微笑了一下,这笑容里带着解脱的轻松,仿佛终于卸下了一身重担。
即便忆起自己的死亡,她也并不觉得难过,而只觉得快乐。
“我感觉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的样子,这位大师,请问我是要去阴曹地府了吗?”
秦雪看着面前的女人,疑惑又好奇地问。
孟园摇了摇头,如水般的黑眸温柔地注视着她:“你快要消散了。”
自杀的魂灵相当于主动断了自己的往生路,即便身具功德,也会消散于天地间,化作新生魂灵的一部分。
秦雪听完,却是粲然一笑:“那真是太好了!往后世上再也没有秦雪了,当我再出现,就是一个全新的魂灵,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
她不要这个名字了,她要斩断与那个家庭,那一对父母最后的牵绊。
“谢谢您,大师,让我找回了自己的名字。不过以后,我就要彻底舍弃它了。”
秦雪冲孟园挥了挥手,以作告别。
秦雪不再抗拒那股牵引自己向上飞起的无形之力,女人的魂灵逐渐飘飞起来,纯白的裙子飘荡着,在这暗夜的背景下,像是一个纯白的风筝逐渐升空。
风筝越飞越高,最后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好似化作了一颗闪烁的星星。
孟园仰起头,一直目送着她缓缓远去。
小蛇也昂着脑袋,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许久后,一人一蛇仍驻足在原地,有夜跑的路人经过此处,忽而喝道:“诶!干什么呢?”
孟园回头,那人说:“可不要想不开啊!”
道人轻轻笑了笑:“没有。”
那人这才狐疑地跑远了,一边跑还一边回头。
她低下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出报警电话。
秦雪的灵魂一直守在此处,说明她的尸体还在这条河里,也就是说,这么久的时间了,她的父母都不曾为她收尸。当然也可能他们根本不知道女儿已经离世,或许说根本不在意。
“海都xx大桥,曾经有人在这里投河,大概夏天,八月吧,是个女生,姓秦……”
挂断电话时,孟园能感觉到那头人的怀疑,似乎很疑惑她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而且现在都十月了。
不过送人送到底,送佛送到西。
有些事该做还是得做。
一通电话拨完,抬头,就见那位夜跑的路人又从桥的另一边跑来,仍是紧紧盯着她,像是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孟园忍俊不禁,将手机放回口袋里,双手插进外套兜里,慢悠悠地踱步回去。
今夜一番偶遇,道人心下亦有所得。
有时忘记是一件好事,不忘亦是一件好事。
世间没有绝对的真理,只有各自的选择,选对了合适自己的便好,不合适自己的便坏。
仅此而已。
看着女人离去的背影,夜跑的人也拿出手机,给好友发消息。
“我跟你说,我今晚绕着这座桥跑了四趟!”
“嚯?你这是干嘛?”
“做好事!!!”
第49章
杜家父子有没有接收到自己传递的信息,此事不得得知。不过孟园第二天见到杜佳航时,发现他的脸色充满了一夜未睡的疲惫,估计也是真的一夜未睡了。
这天是杜佳航与庄甜结婚的日子,作为男方父亲的杜永安自然也会出席。
一袭西装革履的杜永安出现在人前时,同样是一脸的疲倦,脸上的苍老掩都掩不住。
显然,昨日她的那一番小动作,对这对父子俩造成了不小的冲击。
至于他们有没有领会,估计还需要时间。
孟园作为女方亲友,被安排在了一个不错的位置上,这一桌都是一些年轻人,大都是庄甜的同事以及老同学,不论男女都打扮得精致美丽,言谈间对庄甜也是充满了羡慕与隐隐的酸意。
也有人来与孟园打招呼,然而一旦得知她是庄甜的室友,目前没有工作且还是个无业游民,便会打住话头不再交谈。
孟园目光环视一圈,意识到许多来参加这个婚宴的人目的似乎并不简单,参加婚宴是假,想要结交上流社会人脉才是真,大概这便是物欲横流的真实写照了。
杜佳航是海都新贵企业家,他的父亲是考古学家,母亲据说是海都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杜佳航此人从小便是人中龙凤,大学还未毕业便开始创业,用十数年的时间创业成功跻身上流,令杜家成为海都新晋豪门,可谓是前途无量。
婚宴来客不少生意合作伙伴与海都企业家,父母那一辈的学者与医生也来了不少,这一场婚宴的档次不可谓不高,来往之人皆非富即贵。
觥筹交错间,到处都是人声,目之所及之处,人人都在极力与身边的贵人们攀谈,想要抓取人生中少有的跨越阶级的机会。
孟园淡淡笑了笑,自顾自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微微发苦的酒液入喉,返回的又是一抹醇厚的回甘。
她咂了咂嘴,忽觉手腕微痒,一个小小的蛇脑袋探出来,瞅着那红酒杯目不转睛。
孟园压低声,轻轻笑道:“这是酒,喝过吗?”
小蛇摇了摇头。
见无人关注自己,孟园便将酒液倒入一点到勺子里,又把勺子放下来,借着桌布的遮掩,给小蛇品尝。
不料小蛇喝了两口,就甩了甩脑袋,重新将头缩了回去。
嗯,看来是不好喝了。
孟园便道:“下回我酿些灵酒给你喝,灵酒好喝。”
小蛇瞅了她一眼,钻进了袖子盘起来,也不知听没听见这句话。
婚礼进展很快,没多久便到了新郎新娘敬酒环节,先敬那些非富即贵的来客,再敬家里的亲戚长辈,之后敬长辈请来的亲友,最后才轮到孟园这边,此时酒宴已经吃完了一轮,大部分人都已离席,去寻找相识的贵人攀谈。
庄甜与杜佳航来到这里时,桌边竟然只坐着寥寥几人。
“真是抱歉,园园,来的客人多了点,没顾得上这边。你吃的还好吗?”庄甜脸上挂着热情又歉意的笑。
孟园道:“还不错。”
女人神色平静,看不出任何不满,庄甜打量着她的面色,见她似乎果真不在意自己的怠慢,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
若不是因为那青铜匕首,她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孟园见面了。
孟园是她狼狈岁月的见证者,虽然那时候她们互相依偎取暖,感情不错。可如今已不是过去,曾经的那些不堪过往,就应该被埋葬在时光里,谁也不要提起。
幸运的是,孟园没有拉着她回忆往昔,大概她也不愿谈及那些过去吧?
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庄甜正要再说几句话,忽听耳边传来一道激动的话*语声。
“孟姐??你也在这里!!”
转头一看,一个年轻男人正朝这边大步走来,眉眼间是抑制不住的喜色。
孟园循声望去,面露笑意。
“徐阳,真巧。”
没错,来的人正是她回来后结交的第一位友人徐阳。当初那个话痨又热情的大男孩,可是给了她不少帮助。
今日徐阳穿了一袭正装,西装将他修饰成年轻男人的模样,不过一到孟园面前,伪装出来的成熟瞬间就破了功。
“好巧啊!孟姐你来海都怎么不联系我?之前不是说好来了一定跟我说吗?我带你去吃海都美食!还有那个游乐园听说也很好玩,你要想去我带你去啊!还有还有,上回我给你寄月饼,被我家人知道了,你一定要去我家做客!我家人都很期待见到你呢!”
徐阳依旧是那副话痨样子,连旁边的新婚夫妻都给忽视了,拉着孟园就是一顿说。
孟园笑看着他,道:“现在不是见到了吗?”
徐阳滔滔不绝的声音骤然一顿,而后蓦地反应过来,瞪大了眼:“这您都算到了?”
孟园笑而不语。
算……当然是没算的,其实是她忘了。但这话可没必要说,随便由他去想吧。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庄甜尴尬地笑了笑,迟疑地出声道:“徐少……和园园认识?”
被称作徐少的徐阳转头,看了夫妻二人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何止是认识!孟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她可是我家的贵客!”
一番话说得庄甜笑都挂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