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幼白
直到这个时候,江崖终于明白自己刚才见到裴徽时,那种莫名其妙的不安来自何处了。
于番一个人安静地坐在石头上,头顶和身上落了几十层的纱幔,看样子应该已经在这里等了很久,他闭着双目,双手自然落在膝盖上,掌心向上捧着一颗香瓜大的绿玉球,球心里还藏着一颗黑溜溜的小球,小球叽里咕噜乱转,时大时小,如同一只四处打量的眼睛。
“于番……”裴徽僵着喉咙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想要再靠近一点看仔细他的状态,却发现脚下的纱幔缠绕着树枝和石头,掀不开、割不断,甚至一时片刻都难以找到边界钻进去,他就只能站在外面看着他。
纱幔轻若无物,十几层叠加起来,依旧能分辨出藏在下边的发丝,所以裴徽清楚地看见了于番凹陷的眼睑。
裴徽杀过人,送过死,闯过鬼门关,本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可当那个恐怖的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浑身颤栗。
“小番子,你告诉我怎么回事?”他声音抖得比听说自己瞎了的时候还厉害,“我的眼睛到底是怎么治好的?是你……”
于番摇摇头:“怎么治好你是他们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裴徽吼道:“那你的眼睛怎么了?”
“我和他们之间的交易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给我说清楚!他们是不是——”裴徽噎了一下,顿了顿后,咬着牙说,“是不是把你的眼睛换给了我?这不行!我们现在就去换回来!”
忽然间,裴徽注意到于番手里的玉球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球心处那颗黑溜溜的瞳孔冲着他的角度定格,而后微微缩紧,好像真的与他视线交汇了。
于番叹息着,声音柔和下来:“我的确和他们换了自己的眼睛,但却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自己。”
他抚摸着玉球,像是抚摸着一只温顺的猫。
“我痴迷术数,常以为能靠勤学苦练洞彻玄机,来到这里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往昔所学甚至未能触及术数的皮毛,如今我已经领略过无上妙法,洞悉了虚实的界限,知道世上真的有能穷尽因果的卦术,再不能舍弃它们回到人间了。”
“这和你的眼睛有什么关系?”
“我是外来人,又匮乏天资,即便留下来也没有学习点星派法术的资格,所以白寉跟我说能用这双眼睛换取洞彻万古的法门时,我其实是很高兴的,我甚至庆幸你的眼睛坏掉了,庆幸风律命令他们治好你,不然我连和他们交易的机会都没有。”于番捧起玉球,球心的黑瞳随着他的话滴溜溜地转,“你们也无需替我惋惜,我现在依然可以看见,不仅能够看见你们,还能够看见万里之遥发生的一切,看见古往今来万年纪事,看见每个人命运的流向,原来真正的占卜根本不需要穷尽心力,就能够把真相看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些,于番单手托着玉球翻转半圈,手掌呈倒扣的碗状抓着玉球,黑瞳也转向了江崖。
“江崖,命运本有定数,你原本活不过六十岁,但有人把你的命运扣了起来,留给你一线生机,至于这一把开盖是死是活,我看不出来,你好自为之吧!”
接着于番又转回向裴徽,叮嘱他说:“我知道你心中迷惑,但这段公案今日无解,你应该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待一千二百年后,绥州高舆山上海棠花谢时,会有人来了结这段故事。”
于番冷静的样子让裴徽和江崖感到陌生。
三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只隔着十几层云雾般轻薄的纱幔,却远得像是身处两个世界一样。
那只曾出现在晚宴上的重明鸟从远山飞来,衔着金珠落在了巨树的树冠上,低头看着下面的三个人。
“未来悲戚之事,我实在不愿亲历,恕我不能继续奉陪了。”于番再次把手中的玉球转向仙鹤,对它说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咱们走吧!”
重明鸟啸鸣一声,忽然振翅高飞直入云端,同时天上的明日、地上的山河、巨树和花草、于番和纱幔,都倏忽间从裴徽和江崖眼前一闪而过,就那么消失不见了,单单把他们两个人留在了那座熟悉的银城城门前。
金册写到这里便临近尾声,至于从芥子藏回来之后的事情,裴徽只用草草几笔略过了。
风律的出现使得燚军一夕溃散,方晋失踪,裴徽趁机收拢了燚军残部,之后与前来支援的陈循州会合,不久便斩杀程享于阵前。
自从第二枚太阳落下,定州、平州、和州三地果然如风律交代的那样,白天看不到太阳,夜晚也看不到月亮和星星了,大地上草木枯萎,牲畜不宁,山林中的野兽纷纷逃离,迁徙的群鸟与昆虫铺满天空,虎豹熊狮和牛羊猪鼠混杂同行,都只顾仓皇奔逃,甚至不会彼此攻击,百姓见状皆以为凶兆,不得不举家迁徙去别的地方生活。
大概过了一年,这三处州府就几乎没有人了。
又过了五年,通往这三州的道路便完全被草木掩盖。
又十五年,外地的小孩子已经不知道三州何在。
三十年后,安州出现了一个自称定州人士的石匠,他自叙过河时渡船倾覆,不小心被冲来此处,向当地乡绅借了盘缠后顺河寻回家去,之后再无消息。
五十年后,据说有人试图从绥州出发,沿着旧日路辙寻找和州,可登上两州交界的高舆山后,前方却只有一片茫茫沧海,三州从此彻底从人间消失了。
裴徽记住了于番的话,他把风律带来的海棠种在了高舆山上,同时埋下这一缸金册,给被岁月磨灭的三州留下了一线伏笔。
古樾国历史博物馆里,研*究员刘杰展示完最后一页金册,沉默良久,喟叹一声从故事中抽离了思绪。
“高舆山就是今天神女山的古称,虽然金册上的故事近乎怪谈,但确实能找到现实的影子。裴徽晚年最爱玩一种特殊的投壶游戏,他花重金搜罗天下名贵的器皿和宝珠,用来听珠子打破宝盏的声音,常常一边听着古董破碎的声音一边说‘不像不像’,不像什么呢?也许是不像那个女人打碎琉璃盏的声音吧!”
路潇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即使这样,你还是不相信金册上的事情是真的吗?”
刘杰依然摇头:“虽然金册上的记载和现实确有呼应,但与其说他是真的参加过那场仙都夜宴,听见了金珠掷碎琉璃盏,然后开始追求那个声音,我想更符合逻辑的一种解释是,他滥用丹药导致精神错乱,摔了几个杯子,然后自己脑补出一段离奇迷幻的往事。”
“可他说一千二百年后会有人来翻出这段旧事,如今正巧一千三百年左右,这么精准的时间,解释成巧合也太牵强了吧?”
这次路潇终于问住了刘杰,他研究了一会,然后回答:“可预言和现实之间毕竟有一百年的差距,相较一千年的时间线,一百年确实不多,但如果一百年的误差可以接受,那两百年的误差也能接受,如此一来,只要这部金册是在书成后一千一百年到一千五百年间挖出来的,都算预言中了,而这四百年误差,都够改朝换代五六次了,所以它在误差范围内被挖掘出来的概率虽低,但也绝谈不上是神迹。”
路潇笑了笑,出于工作关系,她其实很少见到这么愿意坚持科学立场的人,便不再较真儿,而是继续聊起裴徽的结局:“我记得这次翡城挖掘出的尸骨坑里,就埋葬着裴徽的全家吧?”
刘杰点头:“登基三十二年后,裴徽被起义军杀死于都城内,时年六十九岁,樾国皇族无一幸免,我想这也是一种天道轮回吧!”
第179章
刘杰说到这里,起身从后面的书架上取下了一本《古樾政治集团研究》,翻到“前车之鉴”这一章,边看边说。
“金册书成于樾国二十三年,他回忆往昔时还和江崖情同手足,可实际上仅仅六年之后,也就是樾国二十九年,裴徽因风寒卧病余月,自觉残躯老矣,便开始为太子登基清扫障碍了——他是亲历过程享和程樵权力斗争的人,他不能给自己的儿子也留下一个位高权重的叔叔。”
路潇听出了他的暗喻:“江崖是怎么死的?”
“还记得那个叫九不够的屯长吗?他后来做了司州牧,卒于任上,他的儿子被调入京,官至太仆,后来从政治动荡里活了下来,晚年专心钻研酿酒工艺,其所著的《新泉酒法》因此留存于世,这本书不止记载了酿酒的方法,也记下了他在裴徽身边的部分见闻……”
樾国二十九年,八月十五,裴徽派太仆去接大将军江崖入宫赏月。
宫车驶到大将军府前,下仆们都忙乱起来,夫人拿来官袍要与江崖换上,他却说宽袍大袖妨碍他与陛下畅饮,随即一人欢喜赴宴。
路行半途,忽然无缘由兴起一阵戚风,高悬天际的月亮转瞬间被吹得通红,江崖见状面容失色,下意识摸向腰间,这才想起自己今夜便装出行,并未配剑,他怔了怔,而后叹息着对同车的太仆说:“我本以为六十岁尚远,没想到就是今天了。”
稍后马车抵达帝宫,方见今夜宫廷守备森严甚于往日,一路说笑的太仆被这肃杀的气氛感染,都不禁收敛起了笑意,放轻手脚驱马进了宫门。
车驾上,江崖正襟端坐,阖目不去看宫道两边新换的陌生侍卫,待马车停稳后,方睁开双目走下车,泰然上殿,与裴徽对案而坐。
裴徽大笑击掌,盛馔如流水排上,二人把酒言欢,醉至深夜。
酒酣耳热后,江崖忽然开口请求道:“你我二人做了半世兄弟,又做了半世君臣,六十年来从无龃龉,今日有个不情之请,非要陛下答应不可。我近来腿疼的厉害,甚至无法独自爬上马背,已经老得没有用了,不堪为樾国大将军,希望可以交解兵权,回府邸安享晚年。”
裴徽闻言沉思片刻,终不肯答应,只催他喝酒。
过了一会儿,裴徽打算离席去后面更衣,江崖却拉住他的袖子不肯放他走,裴徽只能坐回原位继续饮酒,三杯酒后,裴徽又想起身,江崖却再次强行挽留,如此三番五次纠缠不止,席面上的酒壶都已经被两人喝空了。当江崖又一次拉住他的腰带时,裴徽终于面露恼色,直接气急地解下腰带,挽起袍襟想要从凳子上跳出去。
便在这时候,江崖忽然腾身而起抓住了裴徽的后襟,猛地往身前一拉,另一只手却握着什么横割向了裴徽的脖子。
然而裴徽的身法又岂在他之下,察觉有异,立刻挥肘还击,同时口中高呼道:“还不动手!”
上百武士闻令推倒两璧屏风,暴喝而出,胡乱将江崖从裴徽身上拉开,不容分说刀剑齐下,甚至有兵刃彼此撞击弹断,飞插到了三尺外的殿柱上。
裴徽挣脱束缚手脚的散乱衣袍,扯开衣领,抹了一把裹住脖子的钢丝软甲,确认指间未有血迹,这才舒了口气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他方才仔细观察过江崖,未见他佩戴刀匕,不知是用什么攻击的自己?
思及于此,裴徽回首看向江崖,但见那地上的人已被砍作一团囫囵血肉,不再有半点活气,而江崖紧攥的右手里,还依然握着半片用来装点佳肴的竹叶。
带队的将官低声说道:“陛下,逆贼与家眷今已伏诛,然军中多有不服者,于城外大营兴兵作乱,固守不降,需携逆贼首级慑服众叛,方能平息祸端。”
裴徽扫了一眼江崖的尸体,点点头,那将官便俯身用左手薅住江崖的头发,往掌心缠了两圈,提手向上一拎,旋即横刀去剁尸体的脖子。
咚咚的刀斫声犹是瘆耳,震得裴徽的眼皮都禁不住跟着一起跳。
他揉着眼睛走到殿外,倚着栏杆远望出宫墙,忽见空中血月在被揉花的眼睛里虚化出了两枚重影,如一双阴侧侧的眼睛俯瞰着大地。
裴徽蓦然怔住,一时心神震撼,恍惚似不知今夕何夕,直到两枚月亮再次在视野里合而为一,他才慢慢回过神,长长地舒了口气。
忽然间,他发觉环绕脖颈的软甲无声无息松懈了力道,低头细看,顿感遍体生寒,原来早有一道刀痕切断了系紧甲领的钢丝扣,并在软甲咽喉处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割痕,而今这件破甲的凶器仍还嵌在甲片上,正是另外半片苍翠的竹叶。
“不知裴徽诛杀江崖全家的时候,有没有猜到仅仅三年之后,樾国皇族也会均数变作冢中枯骨,想来真是令人唏嘘。”
刘杰终于讲完了这段旧事,把手中的《古樾政治集团研究》放回了书架上。
路潇说:“于番应该是看到了他二人的结局,不忍亲历兄弟反目,所以才决定留在芥子藏内吧!”
刘杰笑着问:“你相信他学会了预知术?”
路潇反问:“你不信?”
“我们做研究不可能将历史谜团归咎为怪力乱神,历史学也应该是科学的。”
“那你怎么解释定州、平州、和州真的消失了呢?我从小就在《历史十大未解之谜》里看见过这事。”
“不过是书商故意耸人听闻编造出的故事罢了,史学界的主流观点认为,最早东海地区曾被划分为五个州,后来随着交通发展,五州逐渐合而为二,所以史书和地图上只剩下了安州和绥州。还有一种非主流猜测,就是樾王裴徽根本不是三国的旧贵族,他假托裴相的名义招兵买马迅速起家,为了防止身份被揭穿,所以虚构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故里。”
路潇:“那你觉得裴徽进入芥子藏后复明又是怎么回事呢?”
“金册上那个玄乎其玄的世外仙境,大概是裴徽重伤昏迷后产生的臆想,又或者是为自己的政权合法性精心编织出的寓言。毕竟你知道的,古来皇帝都喜欢为自己的出生和胜利增加一抹神话色彩,或由感而孕,或异梦托胎,或斩白蛇,或献祥瑞,其实只是用来证明自己才是天命所归罢了。如果那些玄而又玄的事情是真的,为什么没有留下任何实物证据呢?”
路潇想了想,说道:“也许是因为人们常把历史比作画卷、比作史诗,而那些玄而又玄的东西却是历史的声音,画笔和文字只能形容出声音带给人的感觉,却无法复现出哪怕一个音符的音色和音调,所以除了当场亲耳听到这声音的人,其他人没有任何方法验证历史的声音是否真实。虽然声音无法被书写下来,但是这世界从未安静过。”
刘杰愣了下,辩驳说:“你的说法很有趣,可果真如此的话,我活了四十年怎么什么都没听到呢?不说什么世外仙境,只要叫我见识见识隔空取物,我就相信一千年前这片土地上真的有过定州、平州与和州。”
“随便聊聊,别认真啊!”路潇把手里的空杯倒扣在碟子上,薄透的指甲轻轻敲了敲茶杯底,而后向左看了一眼冼云泽,冼云泽便收起手机和她一同站了起来,“这件事我已经完全了解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就不打扰了。”
刘杰紧随起身,礼貌地把两位安全局的客人送出了博物馆,等他们坐上等候在博物馆门口的车,沿山路开远后,刘杰嘀咕着“安全局关心考古做什么”之类的话,原路小跑回了办公室。
他拿起带两人进门时搁在书架顶端的快递盒,急不可耐地回到了桌子前。快递里是一枚他期盼了很久的定制私印,材料用了他精挑细选的寿山石,托付给精通篆刻的好友执刀雕刻,有了这个宝贝,他就不必每天在文件上签800个名字了。
刘杰指甲与牙齿并上,费力地撕开快递盒外结实的胶带,从里面倒出了另一只木盒,再扯碎木盒上完好的热缩膜,里面却又是一团被胶带层层包裹的泡泡纸,这下他只能向桌面的笔筒里寻找壁纸刀了。
当他的目光落到桌面上时,注意到女人离开前把茶杯倒扣在了碟子上,这可不是一件符合茶礼的事,他暗暗抱怨着客人的素质,忽然间一道灵光打断了他寻找壁纸刀的念头,转而把他的手推向了那只茶杯。
他没来由地屏住呼吸,慢慢掀开了茶杯。
但见茶杯之下,正扣着一枚小巧的寿山石印章。
路潇和冼云泽从博物馆出来,坐上了接洽人的车,一路开进了神女山。
神女山封锁的这些天里,公路维护的工作也都暂停下来,路上堆满枯枝败叶,车轮碾压而过,一路都是咯咯吱吱的碎裂声,偶尔有松鼠和小鸟埋伏在落叶堆里戏耍,远远感受到路面震动后,都一蹦一蹦地逃开了。
接洽人紧张地握着方向盘,抻着脖子努力分辨藏在落叶下的路牙和排水渠,生怕一不留神开下山崖去,路潇好意劝她放松心态,可她根本放松不下来,如果此时这辆车决心拥抱地球,三个人里只有她这个纯血人类需要开追悼会。
正当接洽人紧绷神经观察路况的时候,远方松树下忽然站起了一个穿着登山装、带着渔夫帽的人,那人安逸地走到公路中央,伸直手臂做了个拦车的手势,动作泰然,仿佛已在这里等候他们很久了。
第180章
神女山下设置了重重关卡,又有无人机整日巡逻,根本不可能放无关人员上来。
接洽人看不清那人的脸,但坐在副驾驶位的冼云泽和后排的路潇可都看得真真切切。冼云泽拍了一下仪表盘,整辆车便以远超设计极限的加速度笔直地撞了上去。
接洽人没察觉冼云泽接管了车辆控制权,还以为汽车失控,便两手抓着方向盘,一面痛骂一面踩下刹车,结果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看着失控的汽车跟火箭头一样飞了出去,最终隔着一张纸的厚度稳稳地停在了那人的前面,骤然急停带来的惯性差点把安全气囊给弹出来,也把接洽人吓出了一身冷汗。
她立刻熄了火拔出钥匙:“怎么回事?人呢!”
接洽人直面空荡荡的路面,没有发现血,也没有看见谁飞出去,那么他应该是躲开了,可普通人怎么能闪得这么快?难道……她脑子里念头一闪,便听见车顶上传来了几声清晰的踩踏声。
随后一颗脑袋忽然从后排车窗外垂下来,摘了帽子,笑盈盈地跟一座之隔的路潇问好,那人白色的头发被一只玉环扎成了小揪揪,好像天灵盖上长了一枚拉环儿。路潇面无表情地拿起放在身边的刀,用刀鞘指向他,白发少年看见长劫后瞬间变色,飞快地撤回了一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