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幼白
路潇把珠串拨回手腕，无不好奇地问：“你又是谁？”
“安全局青城特设处，主管宁兮。”
宁兮勾勾手掌，叫路潇跟自己一起下车。
两人跳出变形的车门，并排走向车头，沿途地铁和轨道都已经扭曲变形，还有几处起火点有待扑灭。
路潇看着这触目惊心的事故现场，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回事？”
宁兮回答：“2007年，蓝城公共交通公司发行了第三代地铁卡，卡片正面印有编号和地铁线路，背面镭射印刷着机场路地铁站内景，其中编号No.SS444444-No.SS444477这34张交通卡，因为印刷失误，平视卡片镭射部分，能看见站台里有许多模糊的人影，据说用这张卡乘坐末班车，会把整列地铁会带入地狱，至今已有17人因此失踪。上一次事故，还是2012年愚人节当夜，一位地铁维修工因同事恶作剧，受困该站，恰好遭遇事故列车，第二天，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双目失明，精神错乱，只不断重复着‘石像’两字。”
路潇追问：“为什么不销毁这些地铁卡？”
“交通公司当然试过，并且已经回收了其中三十张卡，否则这趟地铁不可能安静这么多年。”
“还有四张怎么回事？”
“这些卡只能被手动查验。当初交通公司试图通过刷卡器拦截该号段交通卡，但程序因不明原因失效，经测试，该卡余额永久固定为444元，所以公司无法通过缴费渠道查卡，迫于无奈，他们直接更换了第四代、第五代公交卡，甚至增设安检逐人筛查，但最后四张卡就是不出现，这么多年一直平平安安，交通公司渐渐也不再执着于此了。”
言谈之间，他们已经来到了第三节车厢边，救援队指挥官疾步跑过来，递给了宁兮一张旧地铁卡。
宁兮顺手把卡片转交给路潇：“直到今天下午，网监部门注意到了一个匿名帖子，发帖人说他在老城区租了间房子，房东的抽屉里有一张旧地铁卡，他试了一下居然能用，就拿来通勤了，可最近他忽然发现自己特别沉迷于坐地铁，好像地铁上有什么要留住他一样，他特别害怕，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
路潇一摸到卡片就皱起眉，这东西上邪气四溢。
她抬头看向宁兮：“然后呢？”
“然后我们在地铁系统内没有找到他的刷卡记录，那张卡带他绕过了电子系统。”
两个人此时已经来到了地铁最前方，只见一道手腕粗的铁质警示杆横嵌入车头，子弹形的车头凹陷进去，风挡玻璃彻底粉碎，各种仪表、设备和电线被甩到外面，尚自啪啪闪着电火花。
“不过有些事，我也没想到。”宁兮用眼神示意了下损毁的车头，“十分钟前，我们最终确认了他的位置，他当时已经进入了末班的8号线。我第一时间让工作人员切断了地铁动力，闭合了轨道，封锁了各个地铁站，但没想到地下的怨灵居然能强行运行地铁，要不是我反应够快，撕开车尾追了上来，差点真要被它甩掉了。”
路潇回忆起车厢尾部那个被外力撕开的大洞，竟然是他干的？看来他也不是一个普通人。
宁兮说：“你打散了怨气化成的妖物，但治标不治本，还得把怨灵处理掉，不然这种事还会发生。”
“哦，那你忙吧！”路潇倦怠地揉了揉肩膀，转身走向了地铁站出口。
“哎，你就这么走了？”
路潇止住脚步，回头说：“要不然呢？早知道有人负责我就不管闲事了。”
宁兮看着她，欲言又止：“算了，一路顺风。”
路潇离开地铁站，打了辆出租车回学校。
车辆悠悠启动，但开出去不到两公里，车速就开始减慢，发动机也发出嗡嗡的故障声，随即被迫停了下来。
司机嘀嘀咕咕地说着我这是新车，不应该坏啊！但路潇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向周边一扫，果然发现方圆十米的地面正在石化，慢慢变成和地铁妖物一样的材质，那东西畏惧她的力量，不敢现出原形，只偷偷抱住车轮干扰他们行进。
她扫码付款，开门下车：“师傅，我忘了点东西，你先走吧！”
路潇走远几步，地面上的石化反应也跟着转移，发动机的声音随即恢复正常，出租车安稳地开走了。
她回望明光点点的地铁站，憋着火走了回来。
宁兮果然正坐在地铁站外的长椅上，一边刷着手机一边等她自己回来，抬眼看见路潇，便笑着问她：“你师父没教过你攻击怨灵会被诅咒吗？”
“什么诅咒？”
“你不打死它，它就会一直跟着你。”
“……”
“我知道那东西肯定伤不到你。”
“……”
“不过你的同学们应该会觉得这个效果很酷炫。”
“……”
“了解《神奇四侠》里的石头人吗？”
“……”
“你可以在学校毕业晚会上出那个cosplay。”
……
路潇握了握拳，突然很想知道该向什么部门投诉他。
宁兮叹了口气：“连怨灵这么基础的东西你都不懂，你师父究竟是哪个半吊子？”
路潇就近靠住一根电线杆，摇了摇头，冷淡回答：“我没有师父。”
“这可不是能够自学成才的领域。”
“我说的是实话，真没有。”路潇把珠串拨到掌心，随意数着珠子，“教我这些的那个骗子跟我说这玩意儿是杂技，我也是当业余爱好学的，直到我18岁开灵视，才知道老家伙没安好心！可学都学会了，看也看见了，还能怎么办？后来……后来他就不在了，可直到他去世，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你看，我比你更想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宁兮：“你有他的名字和照片吗？我想找出个同行很容易的。”
路潇想了想：“真的吗？”
宁兮笃定地点点头：“嗯！”
于是路潇当真惊喜地拿出手机，扫了宁兮的微信二维码，接着翻开相册，传给他一张图片。
宁兮点开图片认真看了两秒，然后对路潇说：“你认真的吗？”
路潇微微一笑：“我超认真啊！”
图片里，拿着电锯的光头强正一脸猥琐地看着他们。
“没关系，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宁兮起身拿出车钥匙，“不过你这样恐怕回不了学校了，要跟我走吗？”
宁兮开车载着路潇，前往他入住的酒店。
行车中，他让路潇加入工作群，然后把刚才拍到的照片传回群里。
路潇从相册里翻出动手前拍摄的妖物照片，一一发进了这个只有五人的小群。
她刚才忙着打架，都没有仔细观察过石像，如今放大图片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些残破的石像大都梳着辫子与发髻，穿马褂、长衫和袄裙，其中大多还配有精致的戒指和手镯，通通是旧时代富贵人家的打扮，样貌各不相同，皱纹都依稀可见，好似石化的活人。
车辆开往酒店途中，工作群传来回音。
<特殊凶器专案组（5）
[路潇]：[图片][图片]……[图片]
[路潇]：这是刚才出现在地铁中的怪物，@公事一律艾特我他叫我发给你们。
[有求必应神小仙]：第二张，那个石像穿的是鹤麒祥的衣服，一百年前算是奢侈品了，他怀表上刻着饕餮纹，我记得当时蓝城邹家的家纹也是饕餮。邹家祖上靠锻造兵器起家，后来不知怎么就败落了，很巧，机场路地铁站就建在邹家工厂的原址上。
路潇见宁兮在开车，就把这条回复念了出来，片刻后群里叮咚一响，又弹出一条信息。
[青城山下饲养员]：@路潇，这是谁家的小朋友呀？
[路潇]：我是路过的无辜群众，不幸中了诅咒。救我TT
[公事一律敲宁兮]：无辜群众应该拍不出这种照片。
[青城山下饲养员]：小朋友有点儿可爱。
[有求必应神小仙]：邹家没有后人了，他家祖宅正挂在中介网上出租，替你和中介约了明天七点见面，地址：蓝城铜炉街601号
第3章
抵达酒店，宁兮给路潇挑了一楼尽头的房间，另外吩咐经理把这条走廊里的客房都清空，如此一来，这一层楼就只有路潇一个客人入住了，而二楼相同位置则是宁兮的房间。
宁兮把路潇送进客房，之后点燃一把红色干草，将草灰沿墙根细细地洒出一条线。
路潇坐在沙发上刷着手机，新闻热搜榜第三就是这起地铁事故。
“今日晚9点，蓝城地铁8号线发生了一起有毒气体泄露事故，共计12名乘客被困车厢，并造成幻觉、恶心、呕吐等不良反应，我们从医院方面了解到，乘客们目前状态良好，并无生命危险。现地铁八号线已处于停运状态，经有关部门清理评估后，将再次对公众开放，更多消息请点击…”
路潇挑了一眼宁兮：“幻觉？”
宁兮布置完草灰，扑了扑双手：“要不然怎么说？说恭喜您见鬼了？”
路潇指着墙下的灰烬问：“那东西能阻止妖物进来吗？”
“完全不会。”宁兮心安理得地说，“这是保证妖物不会离开房间的屏障，防止给酒店添乱。总之你晚上睡觉留点心，别让它逃出去把楼砸了，那样的话你要赔很多钱。”
宁兮得到了一个凶恶的眼神，悠闲地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路潇一个人。
她抻了个懒腰，自顾洗漱更衣，等她吹干头发走出浴室，墙上的钟表已经指向了午夜。
赤`裸的脚下，木制地板渐渐坚冷如岩石，还发出了细碎的硬物碰撞声，路潇打开小冰箱，拿出一罐可乐，并碾了碾足跟：“不许吵。”
石头摩擦的声音如言安静了片刻，接着又慢慢聒噪起来。
路潇不再理会那声响，关掉灯光，拉开窗帘，推开玻璃窗，坐在敞开的飘窗上喝起了可乐。
这间酒店夹在主干道和青江之间，窗外正是淼淼淌过的青江，耳畔水声叮泠，眼前浮波碎月，她的视线逐渐穿透水面上淡薄的雾气，落在对岸若隐若现十里玉屏山上，只见阑珊灯火点缀着石壁，隐隐映衬出一座白龙浮雕。
巨龙的体长超过千丈，身姿夭矫，呈上行之势，雕工更是出神入化，骨爪遒劲，尾鬣有力，每一片鳞甲都似而不同，满江水雾的映衬下，真好像活的一般，有时盯得久了，甚至会产生神龙摆尾的错觉，只不过这尊游龙的头部还未雕刻成型，差着最后点睛的一笔。
这就是蓝城最著名的景观，潜龙在渊。
据说百十年前，蓝城大学艺术学院的老院长泛舟青江，看见一位隐士在玉屏山上凿刻这幅《潜龙在渊》图，爱才心切，立刻下舟相见，两人畅谈甚欢，后来老院长干脆接下了隐士的班，继续创作这幅大型雕刻，40年后，老院长将此巨作传给爱徒，爱徒又苦凿40年，直到今天都还不忘初心。
《潜龙在渊》毫无意外地成了蓝城的文化坐标，大批游客迢迢赶来，只为看一眼这幅必将名垂艺术史的巨作。
路潇打开文件袋，取出在艺术中心得到的废弃设计稿，一张张举起来比着江对面的浮雕，不对，不对，这张也不对，这些龙角是很威风遒劲，只不过都与那条白龙有着微妙的违和感。
她收起画稿，用厚重的绸缎窗帘裹住身体，倚着窗框闭上了眼睛，睡意袭来，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想，如果这条巨龙当真有角，会是什么样子呢？
梦里有长龙穿云而过，不得见其首。
温暖的朝光洒进飘窗，路潇从梦中清醒。
一夜之间，深褐色的实木地板都变成了灰白的岩石，石缝间符箓飘荡，地面咯咯涌动，如同即将喷薄的火山口，此时若有人闯进来，只怕会吓得原地升天。
路潇却视若无睹地跳下飘窗，利索地收拾好自己，踢散草木灰，然后跑去楼上猛砸宁兮的房门，哐哐几声巨响后，门扉洞开，一张椅子飞了出来。
路潇接住椅子放在地上，顺势坐下，笑着问候：“早啊！”
“催什么催！阎王要你三更死，你怕迟到是不是？”宁兮换上衬衫，依旧一脸困倦，“几点了？”
“六点零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