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幼白
随着死亡在那个世界里蔓延,瘴气覆盖了大陆与海洋,植物似也遭到不幸,退潮般渐次从陆地上枯萎。
他们毕竟是诞生于黑暗的种族,所以有许多在黑暗中生存的智慧,于是最后的幸存者们被迫缩居于地下,像没有眼睛的祖先那样在黑暗里摸索前行,当然,他们也有许多在黑暗中生出的习俗,比如他们的祖先以穴居动物冬眠的周期为记,进行的一种驱邪的迷信仪式。
仪式上要用到纯度极高的稀有金属,还有大块的石英、水晶、红宝石、尖晶石、锆石,这些宝石经过数以年计的打磨,每一个面都精准无比,每逢第一只穴居动物从冬眠中醒来,祖先就把这些珍贵的祭品用精准到微米的仪器布置成古老的阵型,用以震慑传说中的妖魔。
许是等死的日子实在太无聊,幸存者们便前往祭祀遗址复原了这个仪式,而后就在那一天,新人类们目睹了仅记载于神话的盛况——正午的光线似乎被遗迹拘束住了,遗迹的中心变得很黑很黑,然后突然爆炸,两公里之内的石头都被热量融化了。
他们眼前的世界随之变化了,颜色不再是原来的颜色,线条不再是原来的线条,而那些他们苦苦追踪却怎么也看不见的入侵者也从隐匿中现身,明晃晃地站在了他们的眼前,原来入侵者也长着和他们一样的脸,是一种外观酷似人类的生命体……不,那根本不是入侵者,那就是他们自己的同胞……
很久之后,娑婆世界的一位修行者机缘巧合打开了那个世界,通过种种残骸知晓了这些事情,于是将其记录流传下来。
其实,造成一切的是一种生活在光线中的生物,简要来说,它们就像是一条条活着的光,没有肉|体,也难以改造有形的物质,因此它们需要奴役其他生物替自己改造土壤、植被、空气成分,及至星球生态,直到环境适宜它们生存和繁衍。
这听起来挺不可思议的,可它们能控制光,就能控制颜色、线条、文字、画面。
它们会在你安宁的时候,重复展示直线和直角,之后你就会习惯在规则的建筑里寻求安宁,你将建造城市群,从而改变地表折射率,为它们调节气候;又或者在你快乐的时候展示缤纷的色彩,从此你看见鲜花就会快乐,然后代代培育出它们需要的物种;再或者诱惑你挖掘各类矿藏,把它们做成工艺品或者别的玩意,因为某些矿石会干扰它们移动。至于通过改变出土书简篡改历史,通过改变外貌制造族群矛盾,从而控制文明的发展方向和程度,就算比较简单的玩法了。
但是等星球改造完成,它们就会清理掉那些工具人,手段倒是方便:它们最初降临之时,就故意把人类分成两部分,并让他们彼此不能相见。这两方人虽然生活在同一片土地上,但你看我的家园是沙漠与岩浆,我看你的家园是汪洋与冰川,所以他们并不知道,我这边的游轮撞击冰山而沉没,于你那边而言,却是龙卷风折断了灯塔,一切都是假象。只有极少数人具备天生的免疫力,又意外穿越那些客观阻碍去到了对方的地盘,看见了无法理解的新世界,于是把自己的所见当成故事传播出去,成为一本本魔幻的游记。
等到时机成熟那日,它们就让这两边的人相遇,这时只要对相遇场面稍作修改,他们就要自相残杀直至灭绝。工具人没有机会发现真相,因为凡是需要眼睛来验证的测验结果,都必然毫无所获,而人类总是太相信他们的亲眼所见了。
生活在光里的生物种类繁多,如此改变光波长短的怪物,也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它们之中还有能追溯光子路经的、能逆转光子方向的……但无一例外,每种生物都有奴役工具人的特殊手段,甚至不只是光中才有这般奇异的生命,声音、空间和时间里都诞生出了千姿百态的物种,每种都危险又致命。
秦叙异最后说道:“故事里的文明尚能被人知晓流传,可更多世界里的文明,早在萌发之初便被这类虚无种族奴役,然后悄无生息地消失了。娑婆世界非常幸运,我们从一开始就发现了那些不可知的存在,很早便驯服了它们。”
小路潇:“我觉得你在骗我,人类怎么可能驯服一束光?”
“我们虽然是有形的物种,却需要无形的灵魂来驱使肉|体;它们虽然是无形的种族,但也需要微量的物质来构成生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交集。有交集,就可以接触,可以接触,也就可以杀死。它们体内贯穿着一条比烛烟还脆弱的实质的线,捏住这根线,就像穿透脊骨捏住了人的神经丛,它们会变得比木偶还要听话。”
小路潇托着下巴挑起眼角:“你捏一个给我看看。”
秦叙异洋洋得意,捻起手指:“这可是一门精妙的艺术,你太幸运了,偏偏我就是世上最精通这门艺术的人!切记,如果用力过轻,它的实线就会逃走,如果用力过重,它的实线就会散开并在别处重构出一条,所以你必须像我这样,用八分之一尘埃的落速织一张网——力度一定要准确,否则是碰不到这根线的。快看看我优美的手诀,我可不是轻易显露本领的人!”
小路潇瞪大眼睛靠近他的手指:“我什么都没看见。”
秦叙异耸耸肩:“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小路潇:“骗子!”
八分之一尘埃的落速。
地宫中,蓝色的符文网轻飘飘荡漾着,直到一根纤弱的链条碰触到了什么,若有似无地悬挂在了空中。
路潇牵动这根符文,力量只不过稍大了一点,符文竟然脱落下来,看来这条实质的线是气态的,必须用固定的力度才能接触,太重或者太轻都会脱扣。
她操纵符文小心地环绕着这条实质的线,纠缠着延伸向远方,小动作惊扰到了影枭,它睁开眼睛,无数记忆画面瞬间冲击入脑海,这次路潇牵引了一下手中的线,那些画面便瞬间消失了,而地宫中的建筑也闪了闪,一些隐藏空间和机关暴露了出来。
路潇回头看向凌阳弋,炫耀说:“快看看我优美的手诀,我可不是轻易显露本领的人!”
凌阳弋用食指点了下眼皮:“怎么回事?你给我的眼睛调了个色?”
路潇解释:“根本不存在什么影枭,这是一种是生存在光中的生物,它能追踪光路,也就能看到一切发生过的事,再定向反馈出来,其实它在这个世界真实存在的部分,只有一条气态的线而已。至于那些会分泌沉魂的球体,应该是被它用操纵光路的能力俘获的傀儡种族,它把它们聚合到一起,伪装成自己的本体恐吓敌人。追溯光路和保留残影应该是它自己的能力,洗除神识的沉魂是傀儡的能力,两者结合,就达到了所谓影枭的能通过记忆摧毁人精神的效果。”
第56章
地宫内空荡且辽阔,还充斥着刺鼻的血腥气与焦燃味,海风穿透盘根交错的亭台栈道,吹出了令人胆怯的颤音,但四面望去,却只能看见雪原般纯净的蒲公英花海,而在这齐膝深的草茎下面,则掩藏着一副血流漂杵的惨状。
但路潇知道女人就在这里,因为她需要确定他们必死无疑,她一定是利用了影枭控制光线的能力把自己藏了起来,所以单用眼睛寻找她是没用的。
路潇伫立于花海中央,闭目牵动符文,她的力量沿着影枭的实线游走,不久便撞上了另一股隐藏的力量,犹如斗笼中的蟋蟀第一次碰须后本能地闪躲,两股力量也在接触的刹那立刻弹开。
不过这短兵相接的瞬息,两人都已经暴露了自己的方位,路潇抬头望向远处虚无的一点,确定那就是女人的位置,但她们两个都没有发动攻势。路潇自然知道女人和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女人看见路潇熟练操纵影枭后,也感到相当的困惑。
凌阳弋可没路潇想得多*,当路潇的眼神聚焦于远方一点时,他便如军见令,挟风而起,右手一翻,掌中蒲公英的花枝化作一柄木页折扇,劈向那处空境,凌厉的风刀撞上看不见的墙,发出金戈交鸣般的声响,他也全然不管眼前究竟有什么,只听风声跳进了一个似乎存在的缺口,遍地花团随着他的动作激荡纷飞,蔓延成笼罩四野的白雾。
女人虽能利用影枭改变周边景象藏匿身形,可影枭没有实体,人却是有血肉之躯的,那么把女人所在的方位反复炸上几遍,总该有点效果。
于是一道比蚕丝还细的光以凌阳弋为中点,贴地划出一圈半径百米的弧线,瞬息之间,弧线内的花团突然爆燃!滔天烈焰被弧线圈在其中,变为贯通地宫的庞大焰柱,这边爆燃的火光还没有暗去,弧线外50米又划过了另一条弧线,前道弧线倏忽崩散,负压将后道弧线内的花团吸进余焰里,马上形成了二次爆炸,第二次爆炸的声音尚在耳边嗡鸣,50米外却又划过了第三道弧线,第三次爆炸亦接踵而至,三次爆炸像是同一道惊雷三连触地,快得几乎分不出先后,膨胀的焰柱更是直逼回路潇身前,炽烈的光晃得她睁不开眼睛。
凌阳弋这通野蛮攻击过后,地宫内的景象果然跳了跳,明暗切换间,他眼前再次闪过了满堂巨大的眼珠、岩浆涌动的峡谷、霓虹绚丽的城市……一帧帧毫无关联的画面快速切换着,最终静止于真实的地宫景象,只见女人半跪在不远处,发髻崩散,眼神凶恶,似乎受了不轻的伤。
大敌当前,女人被迫放弃了影枭,她抿唇吹出一声悠扬的哨音,身边鸣砌应声凝结成长剑,不过那两场意料之外的爆炸着实伤她不浅,如今动起手来便有些拘谨,凌阳弋更是全仗着半钱灰烬撑到如今,并没有多少后力,两个残血的人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
唯有路潇不敢松开影枭,只能尴尬地喊话:“喂,大家坐下来聊聊不好吗?”
然而并没有人理会她。
路潇无可奈何,只能先把影枭打发了。
“骗子!”五岁的路潇对秦叙异大喊道。
“我真的捉住它了,只是你看不见而已。”秦叙异笑着晃动自己的手,还假装捏着什么,“还记得我们一起剪的那些拉花吗?把纸折起来,按照画笔的痕迹剪开,一抖就是很长很长的拉花。”
“一点也不好看,根本不是拉花!你就是剪坏了!”
“才不是剪坏了呢!你看,这条线现在就像是展开的拉花,我们按照画笔的痕迹把它折回原样,它一下就消失了,是不是很神奇?”秦叙异在五岁的路潇眼前凭空捏来捏去,指尖时远时近,直到蓄意把她牵引出斗鸡眼才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哎呀!你这个小孩怎么打人呢?”
地宫中,路潇操纵灵息探索着影枭的实线,图案慢慢与记忆中的拉花重合,而后她开始尝试把实线折叠回画笔的样式,便在图案形成的时候,实线突然消散不见了,地宫内也再捕捉不到影枭的气息。
路潇打发走影枭,赶快挽起袖子跑向激战正酣的二人,但她还没跨进战圈,就被一阵刺耳的啸响震得天灵盖打颤,一颅脑浆简直要沸腾起来。对面两个人也忍受不了这声音,各自收起兵器,不约而同地捂住了耳朵。
路潇感觉捂住耳朵的掌心有些温热,她知道那是她的耳腔正在流血。
鸣砌比人体能承受的音阈要广,但面对这种铺天盖的音浪,它们最终还是被激发回了柔弱的生物形态,不多时,整座地宫像是果冻一样震颤起来,建筑表面泛起一叠盖过一叠的干涉波纹,旋时溃不成形,退化成了蜂窝状的残骸,桥梁栈道轰然塌陷,路潇像一滴雨般自由坠落,沿路撞破无数层的鸣砌,直到数秒之后,那不知来由的吟啸声徒然止息,她也摔入了海水之中。
路潇放任身体下沉十几米后,才重新游了上来,还发泄似的多扑腾了几下。
头顶上方,鸣砌陆续回归本位,重新搭建出穹顶和建筑,雨再次停了。
这里是海峡最深处,地宫最底层,海水已经不会被完全排空了,此处的空间比上方狭促很多,宽不过足球场,两端却依旧很长,构成了长长的梭形,梭形中心的黑色石柱周围环绕着一座鸣砌搭建的岛屿,将石柱固定在了海峡底部,不过岛上的鸣砌都带着点枯槁的灰色,有些甚至被腐蚀掉部分身体,变成了蛇蜕一样脆弱的皮囊,岛上和石柱上还堆砌着无数层形形色色新新旧旧的蜡烛,蜡烛里夹杂着众多干枯的花。
烛火与花卉,把这处岛屿妆点成了堂皇的祭坛。
此时此刻,那岛屿上居然有一个人。
球鞋,牛仔裤,流行款式的卫衣。
还有一头长及耳根的白发。
看起来像是个年轻的男学生。
他左腕上戴着一条精致的金属链,手链链接着手心里的镂花球,这枚柚子大的镂花球似乎是一个万向仪原理的金属香囊,稍一倾斜,就能透过镂花看见里面的重重机括。
男子并不顾及从天而降的路潇,依然淡定地做着自己的事。
他面向石柱跪坐着,捏合右手拇指与食指,一次次向前倾身,空手点燃那些颇有年月的蜡烛,背影专注而虔诚。
不知他在这里藏了多久,以己身长明火点燃的烛光已然密布整座岛屿,焰光诡异,火星幽浮,点点火花飘摇直上,引燃了石柱上端那些陈腐的蜡烛,还有一些火星沉入水中,引燃了粘在水下的蜡烛,更多的火星引燃了浮在海面上的烛油,烛花载火,随着水波渐飘渐远。
海底深峡,人间绝境,烛火如落英。
虽说如今全球人口总数超过了75亿,但在这种鬼地方还能接二连三遇到人,怎么说人口密度也太大了?地球受得了吗?
路潇诧异地发问:“这鬼地方是什么旅游圣地吗?”
男子闻言似乎笑了一下,抬手戴上了掀到额头的面具,他站起身转向路潇,但奇怪的是,路潇只见他长着一张普普通通的面孔,并没有戴什么面具。
路潇猜到了面前的男子是谁,马上打起了十分的警惕:“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男子双手捧着镂花球,闲适地答:“普通人而已。”
“别谦虚啊,我看你有点眼熟,百年前蓝城江畔的石喉青眼,八年前绛城农场的伴运龟,都是你造的孽吗?”
“百年前我还没出生呢!”他笑吟吟说,“但八年前我路过绛城,暂住在一家农场时,确实开启过汒汌世界。”
“承认就好。”路潇点头说,“那女人说的放走刘苗的人,也是你吧?”
“是啊,那时候我看见他们想走,就顺手帮了他们一把,我以为那个女人会去追杀他们,如此一来我就有机会登岛了,可惜她不曾上当。上个月,我看见你们在绛城处理伴运龟,感觉上陶的人有点本事,所以这次发现你们来了海上,我想你们说不定能帮上我的忙,于是顺手把你们也带过来了。你们确实厉害,一来就帮我处理掉了影枭,不然即便我把这种能腐蚀鸣砌的真菌带进来,也根本拔不掉这根钉子,我该对你说声谢谢。”
路潇忽然有种中圈套的感觉,她意识到他们被当成枪使了。
男子继续说:“我刚才看见你们在上面乱转,怎么都进不来,顺手帮你们开启了地宫。其实我一直没太参透她驯化鸣砌的指令,费心模仿这么多年,也只把仅此一句学了个六成像,没想到今日竟然真的成功了。”
你成功个球!那是我自己干的!路潇暗骂一句,随后问出了她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想干嘛?”
“我看不必了,你我止于一面之缘,没必要知道我是谁,至于此间一切皆与上陶六院无关,你可以走了。”
路潇听着他且饶自己一命的语气,不禁失笑:“走不了,我这人碰见闲事就得管一下,有这个爱好。”
“你这个爱好容易短命,我看还是戒了吧!”
“你这条舌头可真会说话,我替你拆了吧!”
路潇本就没期望能靠语言沟通让对方束手就擒,她抬头瞄了眼天顶,依然没看见凌阳弋,料想他还在和那个女人纠缠,此刻并不在这里。
不在——就好!
路潇忽然踏着一丛烛火自水中跃起,金色的火焰裹挟在水花里,霎时迸溅成一片绚烂的明珠碎玉,而她悬至半空,离石柱尚有三米远的时候,突然吹出了一声与女人召唤长剑时极其相似的哨音!
她斜后方的鸣砌应声而动,眨眼凝聚出一把堪比身长的大刀,刀尖前指,嗡鸣急射过路潇身侧,被她凌空抓住,纵劈向岛屿上的男子。
对方见状怔了一下,怀中金球突然膨胀开,露出无数精妙至极的齿轮和铰链,重重机关连环牵动,翻转变形,急速变化为背负于身后的四片羽翼,他扇动金属翅膀腾空而起,堪堪躲过了这凌厉的一刀。
不过快似闪电的刀锋还是追上了其中一片羽翼,剪破棉纱般将之裁作两截,半片机关残羽掉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沉入海底,而后余威不减的长刀劈中岛屿,铮然一声折断于同样质地的鸣砌。
空中的男子羽翼失衡,幸而背后羽翼又快速变形为一只长腿尖脚的蜘蛛,牢牢抓住了横于空中的一条栈道,蜘蛛倒挂,男子斜坐于它的腹部,瘸了一足的蜘蛛随后开始疯狂游走,从栈道上下钻进钻出,慌张的状态像极了男子的面孔。
路潇丢开手里的半截刀柄,鸣砌分化渗入岛屿,万物复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男子脸上变色:“你怎么也会这招?你不是上陶六院的人?你是和她是一伙的?”
路潇再次抬眼扫过天顶,依旧没有感知到凌阳弋的气息,于是放心地眯起左眼,瞄准般竖起右手食指比划着蜘蛛的轨迹。
“上陶六院算什么,那个半吊子又算什么,我今天让你开开眼界!”
话音方落,她口中忽然吹出一声呼哨,男子直觉后心生出寒气,瞬间操纵蜘蛛弹开,与此同时,他正后方的悬桥上,一柄长刀化形弹出,超尘逐电,隔着他直射向路潇,男子慌忙伏在蛛腹上躲闪,刀锋便贴着他的背脊蹭过去,刚好在背上留下了一线切痕,他再想操纵蜘蛛变形却来不及了,长刀飞掠向前,利落地斩断了蜘蛛的两足。
男子身体尚且滞空之际,那柄星移电掣的长刀已然来到了路潇身前,锋刃恰好指向她的右侧,她右臂前伸掌心外翻,食指指腹轻点刀尖一侧,再沿路摩挲过刀刃起伏的曲线,动作温柔如月光照水,直到触碰到刀柄时,方才猛力一握,截住了长刀的雷霆余威。
路潇随即屈膝高跃,刀身上十二道湛蓝环纹乍现,她五指轮转刀柄,刀锋变向之时,环纹也随着暴起的寒光自行碎裂到第三环,光辉一度笼罩住了两个人,男子躲无可躲,只得狠命向下一踏,将瘸腿蜘蛛踢向下坠中的两只断足,而后借力闪向一旁,但他自以为死里逃生时,却看见一抹冷光冲破了满目湛蓝的光华,分毫不差地抵住了自己的喉结。
退无可退。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刀……
生死之间,环绕刀身的蓝光徒然熄灭,刀尖亦偏转三分,故意避开死穴,只在他颈侧留下了一道浅长的割痕。
路潇与男子擦肩而过,鸟一样轻盈地落在了栈道上。
死中得活的男子掉进水里,他扯了下牵着蜘蛛的细链,蜘蛛和断足的齿轮自动咬合重组,再次融汇一体,变成一尾腹鳍受伤的龙鱼托起了水里的男子,龙鱼缓缓巡游,尾鳍在海面上拖曳出规则的波纹,随着时间流逝,龙鱼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它的身体缩小了些许,节约出的零件重构出了缺失的腹鳍,看上去就像没受过伤似的。
男子跪在鱼背上,不可思议地捂住了自己的脖颈,直到此时,温热的血液才后知后觉般从伤口渗出,沾湿了他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