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觊觎一朵菟丝花 第64章

作者:奎因兰 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万人迷 仙侠魔幻

“进来罢。”孙老三看了她们一眼,没多说什么就转身回了屋。

过了午时,崔含真在外面转了几圈,别的没发现,倒是捡到了之前他给自己和薛鸣玉贴的几道符箓。或许那林子不止屏蔽了灵气,连符箓都被强行从她们身上剥离。

薛鸣玉听着他的话看了几眼符箓,又还给他。

“晚上我要再出去一趟。”

崔含真:“去江心镇?”

“不,”她摇头,“就留在村子里。”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她一直等到天黑透了才出门。

没走几步就听见狗在叫,循声走去,却见那只狗在吃田里的花。花诶呦呦叫唤着,直喊疼。疼得狠了,那些花须如蟹爪一样张开,遽然露出里头藏得严实的花盘。

赫然是一张人脸。

薛鸣玉弯下去细瞧的腰蓦地就定住了。

这株人面花甚至有清晰的五官,还有细细的牙。倘若她不曾眼花,这张脸同那个小丫头长得一模一样。

“快帮我赶走这条狗!它在吃我!”

她,或许也是它,总之薛鸣玉也说不清这是个什么东西了。它慌忙叫起来,要薛鸣玉帮它驱赶口水滴滴答答落在它头上的狗。

薛鸣玉盯着她不动,“你是什么东西?”

“你就不能先救我?”它有些生气了,“枉我昨个夜里还特意去提醒你。”

它和白天里那个活泼得过分的小丫头不是一个人。

薛鸣玉心下有了判断,才随手把狗驱走。她听见这株人面花疲倦地叹了一口气,而后恹恹地斜睨着她,有气无力的,“你这个人真是不要命,都告诉你江心镇在哪,何必又回来?”

“可我并不是专程为江心镇而来。”

“那为的什么?”它心不在焉问道。

“轮回道,”薛鸣玉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它,不肯放过它丝毫的情绪,“你知道在哪吗?还有一个地仙,你认得吗?”

它的花须突然狂舞起来,仿佛抽筋了一样。

半晌才勉强平息下来。

“这不是你该问的。”它支支吾吾着撇过脸,嘴唇紧闭。似乎又怕她追问,它匆匆忙忙留下一句话便迅速合拢花须,重新把花盘裹起来。

“不要吃这里的东西,小心离魂。”

一经闭拢,便任凭薛鸣玉如何敲打掰扯它的花须,它都雷打不动地蜷缩着不肯出头了。

算它躲得快。

薛鸣玉心不甘情不愿地丢开手。

“孙老三那边有什么动静吗?”她一赶回去便小声问道。

屋子里的蜡烛还朦朦胧胧地亮,崔含真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却发觉有点凉,不觉蹙眉。更深露重,虽已入了春,夜里仍旧是寒气逼人。

“没有,”他说,“之后你留下来,我出去打探罢。”

薛鸣玉正要接过他沏的茶,忽而记起人面花的话,以防不测还是径直往地上泼去。“不喝了,以后你也不要碰这里的东西。”她把那些话一箩筐抖给他。

“那明日……”

“我们分头走,我去江心镇,你留在村里。”

崔含真思索了须臾。江心镇确实要比红河村安稳,由她一人前往也不算是太冒险。遂答应下来。

*

第三夜,薛鸣玉又一次回到了江心镇。

江心镇与红河村是日夜颠倒的,仿佛一个是另一个的影子。

穿过嘈杂的人潮,薛鸣玉径直奔向顾秋萍。顾秋萍正在同一个客人讲价钱,见她走来惊得手里的算盘珠都卡在指甲边缘不动了。

“怎么说啊,能不能再便宜点?”这客人催促道。

顾秋萍赶忙回神,然后靠着她麻利的嘴皮子不仅驳回对方杀价的要求,还说得对方稀里糊涂多买了几样东西。

三下五除二把人给打发走,她便立即追着薛鸣玉问她为何突然消失了。

“我去镇外转了几圈,想找我兄长来着,却没找到。”薛鸣玉滴水不漏地编着瞎话把这段空白的经历填补上。

顾秋萍也不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

她轻易便叫薛鸣玉蒙混过了关,而后神神秘秘地要她跟自己去后院。“我带你见个人。”她小声和薛鸣玉咬耳朵,提点她这是个不寻常的人,颇受本地人尊重,要她千万以礼待人。

“燕先生。”

顾秋萍客气地笑着。

背对着她们的那人闻声转过脸来。

竟也是个瞎子。

一条白绢覆于眼上,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白皙的下颌,清清泠泠,潇潇如秋雨。

第58章 五十八朵菟丝花

◎……◎

燕先生是个算命的,二十多年前突然出现在镇子上,救了中邪的马老四。

马老四一家在镇上很得人心,有他们家牵头把燕先生奉为座上宾,镇上的人自然也就对这位来历不明的燕先生敬重有加。不过日子久了,镇上的人也发觉出古怪之处。

譬如,燕先生不会老。

二十多年前的马老四还是个青壮,如今脸上的皮也挂下来了。

可燕先生还是乌发如云,瑶环瑜珥。马老四背地里总是和众人暗暗感叹,说燕先生恐怕是真神仙,当初现身就是为济世救人。

这话起初许多人是半信半疑的,但燕先生总也不会老,且仍旧蒙着一条布却把每个人的命数摸得透彻之极,时日一久,不信的也大多因为命数的灵验而不得不拜服了。

这是眼盲,心不盲。

顾秋萍小声和薛鸣玉咬耳朵如是说道。

她好声好气地请燕先生也为薛鸣玉算上一卦,又在薛鸣玉不以为意的眼神中用胳膊肘捅她,说这是难得的好机遇。

等闲人连燕先生的面都难见,这是赶了巧,燕先生恰好来她铺子喝茶,她这才厚颜相托。

“好啊,你让她近前来。”燕先生温和地笑着。

他的嗓音也是极其清润的,和他整个人一样,像雨落秋山,静且定。

但薛鸣玉却怎么瞧,怎么觉得他不顺眼。怪得很,她平常对旁人也没这样大的敌意与警惕之心。反正那张言笑晏晏的脸就是让她觉得怪不舒服的,想撕了那张假面。

她也反思了一下。

真要说起来,崔含真也是这样的人。可她就不会觉得他太讨厌,她顶多有时候嫌他过分一板一眼。但这人就叫她看着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怎么都能挑出不喜来。

肯定不是她的问题,是这个燕先生不对劲。

薛鸣玉确信无疑。

“我不要人算命,从前听说,命是越算越薄,这不好,我宁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过着,走一步算一步。”她坐在了燕先生对面,“但是我对燕先生的另一样本事颇感兴趣。”

“听说您还会改命?这些年自那个马老四起,您就断断续续救下不少人的性命?”

燕先生云淡风轻地将她的疑惑轻轻揭过。

“一点小把戏罢了,不值一提。”

见她无意算卦,他吃了几盏茶就扶着桌子缓缓站起来,说还有事在身,日后再来。也是要到饭点了,顾秋萍照常挽留了一番,他坚决不肯,也就作罢。

“燕先生十有八九要去老刘家,昨个他家小子犯浑,大半夜跑去了坟地里,一早回来人就不对了,嘴歪眼斜的,我去瞧了一眼,活像是丢了魂。他家里给他用土法叫了魂,还是没着。燕先生已经很久不出来了,这回难得露面,铁定是为这事。”

她擦着桌子和薛鸣玉唠嗑。

又说薛鸣玉不该拒绝送上门的好事。

“我是没听过你这说法,可就算是真的,算一回也不妨什么。燕先生不是外头那些瞎眼骗子,都是哄着人要钱的,他是真真儿的活神仙。”

薛鸣玉径直把后头那些吹捧他的话给忽略了,耳中只听得见她说燕先生要去老刘家救人。“这个老刘,他家在哪儿?”

“你要去凑热闹?”顾秋萍扭头望着她笑起来,“我就说你们这些孩子是最喜欢热闹的。你要去看,等我洗把手,我领你去。”

顾秋萍是个极其爽利的性子,说要去三两下便把手里的活都干完了。她把门带上,一路引着薛鸣玉往东边走。

走近了才发现那边已经聚集了好些人,一个个翘首以盼地朝里张望着,大约都是来看活神仙的。

“让一让,让一让。”顾秋萍带着薛鸣玉往前面挤,直到穿过厚厚一堵肉墙,终于挤进屋子里。

那个据说中了邪的小子就傻不愣登地被他家里人一左一右扶着坐在中间,口水湿哒哒的,都把衣襟浸湿了。也是真磕碜,害得他家里头要么低着头,要么捂着脸,直觉在镇上乡亲跟前丢人丢大发了。

“燕先生,这……诶,您瞧瞧,这可还有得救?”老刘焦急得嘴角都燎出了个泡。

“比你嘴边这泡倒容易些。”燕先生颇有闲心地多看了他一眼,不仅不急,倒有空反过来打趣他。

“您真是……”

老刘顿时笑了,连同他皱得跟毛虫似的眉毛也舒展开来。

“这就是不妨事了。”顾秋萍凑到薛鸣玉耳边说。

然后薛鸣玉便看着他伸出指头在此人眉心一抹,而后连叫对方三声。这傻子就迷迷瞪瞪地一声接一声地应他,最后一声落下时,燕先生忽而屈指在他脑门一弹。

用劲极大,但见这光亮的脑门立时红了一片。

可最奇的是这傻子竟生生回转过来,嘴也不歪,眼也不斜了,混混沌沌的眼神渐渐清明。他稀里糊涂地摸着脑门,疼得嘶声,满面茫然困惑。

“咱家怎么这么多人?”他扭头问他爹。

他爹喜得狠狠拍了他后脑勺,又把他疼得嗷嗷直叫。他娘干脆推搡着把他从凳子上拎起来,然后一脚踹上他腿弯,一叠声催促着要他给燕先生磕头。

燕先生口中说着不必,要他起来,眼睛却不曾抬一下。

而是直勾勾盯着指尖,似乎上头绕着什么东西。他慢慢垂眼注视着小刘,要他往后切不可胡乱行事,平白给自己惹祸引灾。

隔着攒动的人头,他与薛鸣玉对视了一眼,而后转过脸去,和气地要乡民们腾出一条道来。就是这一眼使得薛鸣玉越发笃定地认为他是在装瞎。

他拄着拐小步小步地挪出去了。

看着倒很像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