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雾椋
杜争玄路过客厅时,在这片昏暗中停下了脚步。
如同某种天启般,在这一刻,她忽然头脑清醒,想起了某件事。
她快速回房间翻找,找出以往参加运动会得到的奖品。
各种球拍、本子、水杯……杜争玄把形形色色的保温杯打开,翻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找到了那个在杯盖上镶了一大块蓝的保温杯,以及放在同一个盒子里的钢笔。
窗帘没有拉,在淡淡的月光下,那块有一半巴掌大的蓝色折射出不可思议的炫光。
她又在光下旋转那只笔,这一次,她终于注意到了精巧的切面。
「来之前他主要在管理走私宝石的流通。」
「把展柜砸碎,一分不付就把宝石全拿走。」
「就是灰色产业,是犯罪哦。」
……
杜争玄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普通的铁皮杯子,此刻如同火一般在手中燃烧。
她记得中也当初说过,钢笔上镶嵌的是祖母绿。
杜争玄把东西看了又看,试图上网找宝石的鉴定方法。
但她不是专业人士,怎么看都觉得似是而非。
最后她只拍了照片,杯子都没有收拾,就这样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晚自习返校,她去找了龙婉,拜托龙婉去问问去年运动会的奖品都是什么。
龙婉觉得奇怪,杜争玄只能找理由说喜欢那种杯子,想再买几个。
“我懂我懂,杯盖上那块蓝玻璃真挺好看的,”龙婉说,“后来我想买同款都没搜到。”
……不,那可能不是玻璃。
杜争玄默默咽下这句话,干巴巴笑了笑:“嗯嗯。”
龙婉效率很高,第二天杜争玄来找她的时候,已经拿了三个杯子过来。
两个全新的,一个已经用了一段时间的。
龙婉说:“因为有人会忘,我让好几个人帮忙带了,都在这里……不过怎么没有钢笔呢?我记得你当时还有个镶了绿玻璃的钢笔对吧?”
“……可能吧,我不太记得了。”
杜争玄含糊地回答,注意力全在那三个杯子身上。
不管是新的还是旧的,那三个保温杯上都只是普通的金属盖,没有任何镶嵌。
杜争玄把杯子还回去:“谢谢,下午请你喝奶茶。”
“不用不用,”龙婉拜拜手,随即压低声问,“对了,你和校草哥现在咋样了?”
现在听到这个问题,杜争玄觉得有点难受。
她勉强笑笑:“别问啦,我先走了,拜拜。”
龙婉对她挥挥手:“嗯,拜拜!”
到这时,杜争玄已经百分之九十相信了心里的那个猜测,但她仍不死心。
晚上回家,她把杯子和钢笔的照片发给了太宰治,请他帮忙鉴定。
对面几乎是秒回:
「奔跑螃蟹:是蓝宝石和绿宝石哦」
「奔跑螃蟹:竟然粗暴地镶嵌在这种东西上,中也的品味还真够糟糕的」
「奔跑螃蟹:你不是希望暴富吗?把这两块宝石卖掉,应该就能小赚一笔吧」
杜争玄没回复,她把杯子和钢笔收进盒子装好,带去了学校。
次日,第一节晨读的课间,班里仍旧是睡倒一片。
杜争玄轻轻拍了拍中也的肩,示意他出来一下。
少年的目光中有显而易见的疑惑,但还是听话地起身跟了出来。
两人来到走廊,杜争玄将保温杯和钢笔交还给他。
因为换了包装盒,中原中也起初没认出这是什么。
他露出无意识的笑容,喜悦而矜持地将盒子在手中转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什么,杜争玄先说:
“中也,我不能留着这么贵重的东西,还是还给你吧……对不起。”
“……?”
中原中也的脸上流露出短暂的迷茫,但很快,他就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略显粗暴地将盒子拆开了。
蓝宝石与绿宝石暴露在空旷无人的走廊中。
中原中也死死盯着手里的东西看了一会儿,价值连城的宝石在他手中,像是一点价值都没有的石子被攥紧了。
当他再抬起头,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说什么贵不贵重的、好きじゃないの?この物はどれだけでもあります、明日また他のものを持ってきて见せましょうか(不喜欢吗?这东西要多少有多少,明天再拿点别的来给你看看)?”
“……”
杜争玄看着他,觉得他陌生,说不出话来。
“怖がらないで、俺に教えて(别害怕,告诉我)、”中原中也维持着脸上的笑容,眼里的笑意却在逐渐淡去:“谁かがあなたに何かを言ったのですか(是有人多嘴对你说了什么吗)?”
杜争玄默默地摇头。
语言或许也会影响观感。
当中也磕磕绊绊说着中文、或者是为了教她发音而放慢语速说日语时,他显得那样可爱、爽朗。
但此刻,当他流利吐出一句句陌生的词音时,明明什么都没改变,杜争玄却觉得一阵森冷可怖的气息拂面而来,让她感受到了压力。
杜争玄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不对劲了。
场面持续下去只会更糟糕。
“…、无论谁说了什么都不重要,”杜争玄命令自己开口,“语言是无法立刻改变现实的。”
“……”
“我暂时不知道要怎么做,”杜争玄说,“你让我先冷静一下,我们暂时不要来往了,可以吗?”
她说话的时候背挺得很直。
这是个关键时刻,她必须拼尽全力去决断,不能退后一步。
她没去听中原中也的回答,转身就进了教室。
一直到上课,中原中也才回来。
他虽然没有回应杜争玄的话,之后的每个课间却都不在教室里了。就连早上去上学,也是提前几分钟在外面等着,如果杜争玄视而不见地去推自己的车子,他才会离开。
杜争玄是不想拒绝他的。
尽管她学着不去注意中原中也的表情,但强迫自己视而不见、还是让她感受到了一种痛苦的情绪。
幸好在两周过后,中原中也就不再继续这种行为了。
下一次月考结束,杜争玄在选座位时没有坐以往的位置,而是选去了第二排中间。
这算个中间到不能再中间的位置了,算是一心向学的人抢手的位置。
杜争玄坐到那里去,周围人都热情地和她打招呼,让她传授一下学习的秘诀。
等到自习和小测的时候,身边再没有人笔尖一顿一顿的了,所有人都流畅地答题、然后毫不留情地翻页,书页掀动的声音干脆利落,像用刀斩下敌人的头颅。
也就是在这时,杜争玄发现自己没有那么敏感了。
她的心好像浸泡在了水里,一切都清晰而遥远,她每天做题背书,在暑假到来前写光了三盒黑笔芯,然后考了第一回家。
假期前最后一次返校,去领成绩单。
这也是高中的最后一个暑假,等这个暑假过完,他们就是高三了。
成绩单和自愿补课申请书一起发下来,这次补课开始的时间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早,但没有一个人抱怨。
大家都安静地签完名交上去,然后捡暑期补课要用的书搬回家。
杜争玄也一样,她抱了一整个书箱回家。
箱子有些沉,她抱得其实有点吃力。
但她中途没有停一次。
她抱着沉甸甸的书箱,走过长长的一本.道,假装没看见不远处跟着她的中也。
她把书抱回家,关上门,坐在地上写卷子。
写到一半,还是没忍住哭了。
在这个时候,她甚至有一点恨中原中也。
那点恨随着泪水流出来,黑色中性笔一点也不停地写:
「植物生长调节剂是由人工合成的、对植物的生长发育有调节作用的化学物质」。
第88章
大概暑假过了两三天的时候,杜争玄接到师蕾的电话,问她去不去新西方补课。
“高三暑假集训,团体报有优惠,我组了几个人,你来不来?”
杜争玄没上过补习班。
小学村里没有,初中没有空闲去上。
随着高考内卷程度加剧,补习班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杜争玄中考的时候就收到过衔接班传单,价格动辄成千上万。
杜争玄家不穷,但也没到大富大贵的程度,她光看标价就没兴趣了,再说也确实没需求。
但高考跟其他考试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