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秋知我
“还有我啊,如果不是你,我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这么多的活法,现在恐怕也和姐姐一起,面对减少的份例举目无措,生活困苦。”
“我们都很感谢你啊。”
淑子另一只手拉起了被子,盖在自己脸上,挡住了安静的泪水。
“嗯,感谢有你们。”她的声音闷闷的。
眼泪流过后,淑子和花散里和衣而卧。
外面传来了冷泉玩闹的声音。似乎是冷泉想要找淑子,却被小宰相告知淑子休息了。
他轻声吩咐:“你们不许打扰姨母哦。”
随后跑开去找优子了。
睡吧,睡醒又是新的开始。
第48章 我是个官员,请称呼我为典侍大人
“真是可爱的孩子啊, 说起来,这些年,我仅在去年先帝仙逝的时候见过小皇子一面,完全没有尽到身为人母的责任, 真是万分愧疚。”
藤壶皇后细细抚摸着淑子带来的冷泉的画像, 一点一点地, 试图从中再次看到爱子的面容。
身边的女官们份份劝慰。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您对小皇子的慈母之心即使是神明也有目共睹, 谁能否认您的爱意呢?”淑子靠近藤壶皇后的身侧,轻柔地安慰。
“看,下面的是小皇子亲手绘制的图画。他天资聪颖,这些画作宫里的画师都赞赏呢。”
可能是从小和淑子一起看绘本吧, 如今启蒙的冷泉展现了对绘画的兴趣和天赋,即使是稚嫩的画作也是十分生动, 有模有样,充满了属于儿童的天真。
其中有一幅画作是他根据淑子和源典侍等女官的叙述作出的, 画上是冷泉想像出的藤壶皇后当年的生活的场景。
在藤壶紫色的藤花下, 身穿梅花套色十二单的女御仰头赏花,十分优雅。
旁边还有一首小诗“春草念藤花, 岁岁盼常新。”
真好啊,藤壶皇后在泪水中微笑,又微微侧身,不让眼泪落到儿子稚嫩的画作上。
昔日藤壶的众多女侍如今都在三条院跟随藤壶皇后,虽然大家没有散开,但桐壶院过世的氛围仍笼罩在众人身上, 曾经属于皇后的辉煌也渐渐消逝了。
春日女御也因为被娘家兄长嫌弃不中用,如今在三条院吃斋礼佛, 日子大不如前。
“现在还有这些份例,想必你们女官也是难得争取到的。”藤壶皇后转头看着王女官收拾好绸衣等丝织品。
“这些年,真是十分感谢。”她拉住淑子的手。
藤壶皇后比之前更加消瘦,弱不胜衣,一身骨头架子撑起了层层叠叠的黯淡十二单,仿佛在竭力撑起昔日的荣光。
如今宫妃们日子都难过,淑子尽量为她们增加了冬日的灯火,但与曾经相比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是我一直以来过于自大。以前听说后妃们会受到欺凌我还不相信,又不是下面的老侍女,怎么会过不好呢?”
“直到现在,我才有所感悟。”
“曾笑他人白发长,不知自己归来老。”(注)藤壶皇后叹息。
淑子静静地听着,缓缓回复:“其实,比您凄凉的后妃比比皆是。您还有未来。”可是那么多的女子却没有前路。
离开时,淑子提醒藤壶皇后加强对三条院的防护,她的弟弟们也会不时巡逻,维持安全。
回来的路上,淑子听到了沿途百姓的零碎议论:如今皇太后威势赫赫。
是啊,皇太后和右大臣一家的风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在平安京流行的《长恨歌》中说道:“姊妹兄弟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注)
联想自从朱雀帝登基,时不时打马游街的右大臣家的子弟,可真是门第生光啊!
内里的皇太后越来越张扬了。因先帝过世,作为贺茂斋院的三公主应回来守孝。
本身因为父丧,公主的排场不宜过大,但皇太后再次不依不饶,要大张旗鼓地接回女儿。
“如今因为国丧,各处仪式都削减了规模,怎么三公主这里没完没了,又要加东西?”
女官们也十分头疼。
皇太后像是一种延迟性满足,之前桐壶帝亏待她的地方,如今她全要找回甚至更进一步。
在皇太后的打压下,三条院越来越冷落,趋利的世人像是躲瘟疫一样躲着藤壶皇后身边的侍从,众人都十分难过,不时回想曾经的辉煌,暗自垂泪。
十一月的时候,桐壶院的周年忌日到了,藤壶皇后动用所有交情,举行了盛大的法会悼念先帝。
主持法会的僧侣是藤壶皇后的兄长,因不满于自己曾经的爵位而出家修行,如今也成了一位大师。
同父同母的男子们,总是有更多的选择的。
经幡招展,香火袅袅。伴随着僧侣们从早到晚的诵经声,这场法会得到了在场众人的交口称赞。
“我准备出家为尼,一心为先帝和小皇子祈福,求神明保佑。”
法会的最后一天,藤壶皇后毫无预警地在佛像面前宣布。
众人大骇。
“您还如此年轻,怎么能突然这样啊!”皇后身边的侍女们也是始料未及,纷纷哀劝。
僧侣们也不忍看到青春年华的皇后从此青灯古佛,出言劝阻;皇后的哥哥也不赞成这一突然的决定。
淑子死死按住想要跳起来的源氏,仔细观察着皇后的表情。
她似乎是真心想要出家的。
没错,藤壶皇后娘心似铁:皇太后在先帝周年之后必定会更加过分,不如自己这边示弱,让皇太后减少对冷泉的关注,以图来日。
只要冷泉好好的,她们就有翻身的希望。
而且这些年,皇后也是真的疲惫了,她真心想找一处心灵上的归宿,真心想为冷泉的身世忏悔,为先帝祈祷。
法会十日之后,在众人的惋惜下,藤壶皇后剪掉了那一头美丽乌黑的秀发,正式宣告皈依佛门。
齐肩的发丝轻轻环绕在耳后,诉说着昔日辉煌的结束。
在进入三条院的佛堂前,藤壶师姑再一次看向淑子,互道珍重。
锦帐鸳衾远,青灯古佛长。
曾经宠冠后宫的藤壶皇后的时代也终于正式落幕了。
不知是不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注),今年的冬天似乎格外严寒。就着胧月夜和丽景殿女御那边的热闹,淑子颇有一种世人皆暖我独寒的凄凉。
那是一场难得的大雪,呼啸了一夜。凌晨起来时,淑子还未睁眼就闻到了独属于寒冬的凛冽。
待洗漱好,推开窗户,只见有几团雪花沿着窗边窸窣落下,在淑子的手心吐出了冰凉的气息。引得淑子迅速披上唐衣和小褂,里三层外三层地将自己包裹。
天地一片映照着昏惨惨灯火的亮银中,出现了一个不速之客的身影。
“啊呀三位中将,我说了典侍大人在休息,您不能乱来的。”
小宰相领着几个侍女跟在这不请自来的原头中将,现三位中将身边,不让他靠近淑子一步。
“嗤——”不厌其烦的三位中将看到了推开窗子的淑子,在脚边随意捡起了一块小石头,微微扬起手,将石子打在了窗棱上。
霎时又惊起一片白雪。
在侍女姐姐们的惊呼中,三位中将旁若无人地大步走向了淑子的窗边,自认优雅地递上一支不知哪里折来的松枝。
“感怀松枝雪中青,不知淑女可愿请?”
淑子:我就静静地看着你装那啥。
她学着时下女子的样子,用梅色唐衣的宽大袖口轻轻掩住面容,另一只手伸出窗外,用桧扇托住了这应景的松枝。
声音却是难得的傲慢:“不知这位风流公子三位中将今日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淑女本非淑,公子毋需求。
有事就请您说吧。”
这些人的性子自己早在刚入宫那年就一清二楚了,都是老狐狸,玩什么聊斋呢。
如果自己年纪还小,倒不会这么傲慢;可如今自己也算是叫得出名号,就算被皇太后为难,可权力不是虚的,也懒得和这个右大臣的女婿虚以逶迤。
三位中将回头看了一眼侍女们的方向,神色忌惮。
“小宰相,你和姐姐们到隔壁暖暖身子吧,想必三位中将有要事相商;若有需要我会喊你们的。”淑子十分温柔。
众人散去后,这里只剩下一窗之隔的两人。
三位中将还有些埋怨:“我也不是什么浪荡子,怎么你愿意和那家伙交好,对我一直爱答不理呢?”
讲个笑话:清白君子三位中将。
“您那不知凡几的花草可不知所思呢。如果三位中将只是为了送这个内里随处可见的松树枝,那我也收到了呢。”
“想必这里有您的许多情谊,未免失礼,我就将这新晴时分的白雪送与您吧。”淑子促狭。
随处可见的松枝和满地都是的白雪,都不是啥稀罕玩意,多配啊。
面对虚情,她只有假意。
“不要如此刻薄。我这次是有正事的。”见无法打趣,也无法顺便调情,三位中将才压低了声音,说清楚了目的。
“今年的殿上人大飨——”他才轻声起了个头,就被淑子叫停。
“中将大人请移步。”淑子压低声音。
如今她的卧室面积足够大,不同于当下的设计,淑子从库房搬来了几个小屏风,拼出了一道屏风墙,分离了寝台和外间。如今请中将进来,也不算失礼。
至于珍贵的大屏风,现在在弘徽殿和丽景殿摆着呢。
“今年皇后的殿上人大飨宴会,还能如期举行吗?”三位中将放下竹帘,轻声问道。
殿上人大飨,是每年正月初二,由皇后举办的,为公卿以下的殿上人官员赏赐御膳的活动。
先帝的时代,由于之前几十年一直没有皇后,这宴会也没有举办过。
直到藤壶皇后被册封,这让皇太后每一年都感到异常丢脸的宴会才开始由女官局承办。
即使是桐壶院退居宫外,他也没有暂停过给藤壶皇后的体面。每年初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殿上人都成群结队地去宫外皇后处参拜。
(皇太后:boom!)
这些年,宫里大大小小的宴会都实际经淑子过目批复,加上她是藤壶皇后的小皇子的保护人,三位中将自然想要探听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