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秋知我
这些复杂的心思就像是当年,在那万人瞩目的樱花会上, 比头顶的鲜花还美丽的源氏翩翩起舞的时候,朱雀座位旁迎风飘动的柳枝在他身上投下的影子:密密麻麻,纠纠缠缠,像海草一样将他拉入从年少到现在始终无法摆脱的梦魇。
对面的源氏对这些心思可能也有些察觉,但并不在意。
目前还是超绝大圣父的源氏对朱雀一向恭敬,丝毫不计较自己之前受到的委屈, 仍待他亲热。
在这样的源氏前,朱雀也终于放下了所有的嫉妒, 和他共同回忆先人,叙述兄弟情谊。
没办法啊,但凡还有希望,他也不会认命。
不过想起承香殿皇子还没进入东宫,朱雀又有些不爽,想挑拨离间。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利益才是最真切的。
曾经为了抗衡母亲,无能的他选择妥协,但不代表他愿意一直顺从。
现在他再看源氏,可是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可爱(呕)。
“父皇的法会一应将由藤原尚侍承办,我们两个亲子反而没有用武之处了,你这个内大臣还不如尚侍的名号响亮呢。”朱雀命人点燃香炉,屋内檀香环绕。
情真意切的大孝子朱雀,装得好像之前从来没祭奠过父皇的自己多重视桐壶帝的法会一样。
“是啊,有了尚侍,我们就不用费心了,这是大好事,刚好可以为父皇多抄写佛经。”
檀香缭绕间,源氏圣洁如菩萨。
朱雀院感觉被噎住了,这也太不按道路出牌了。
不是,我的好弟弟,你怎么这么没志气?
从小一直想有权力但是一直被压制的朱雀根本就不理解,源氏这种从小到大除了皇位什么都有的人对外物的不在乎。
源氏得到过太多世俗的富贵和爱慕,因而只要保证自己的地位,他从不在乎这些对他唾手可得的东西。
就连当年朱雀求而不得的朝政大事,他也完全不在乎。
前提是保证自己的地位,这是重点。
目前得到淑子半真半假超多安全感的他自觉地位稳固,于是有时候懒得过问朝政。冷泉的圣旨也由女官局传达,他就是开会走个过场。
外面的官员大事他也甩给了老岳父太政大臣,从当年的源典侍这里,他领悟到了真理:六十岁正是拼搏的年纪!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嘛。(注)
于是源氏和大舅子,也就是因平叛(当搅屎棍)有功而被晋升成为权中纳言的之前的宰相一起,不断鞭策老黄牛岳父和老爹。
(是的,还是他,之前那个头中将,因为他没有名字嘻嘻,所以全文都是官职呢。)
真孝顺啊。
他源氏就是一朵二条院的娇花,既要被人供着,又要有钱有闲。你朱雀和一朵娇花搬弄什么是非?
他恨不得淑子和老黄牛岳父把事情都干了,他只需要美美享受生活就行了。
当然,如果娇花的地位受到威胁,他就开始争了,也不那么人淡如菊了,那是后话。
说起来,明石是不是快生产了。
娇花开始溜号。
小时候啃爹,后来啃岳父,然后啃盟友和基友,老了啃预言中的皇后女儿。
完美计划。
“彳亍口巴。”此时的朱雀和当年面对皇太后的源氏一样干巴巴。
正主都这么不求上进了,他还能说啥?
“上皇不要玩笑,不能忽视这抄佛经的大事,我们作为儿子,要好好为父皇祈福,让他早日回到神明的国度。”
想起父皇给他托梦说魂灵还在进行试炼,现在没有得道成仙的事情,源氏反过来苦口婆心地劝诫兄长,就好像他才是长兄一样。
朱雀:越俎代庖!倒翻天罡!
不过他也想到了父皇那个阴森森的诘问托梦,瞬间萎了,只能顺着源氏说话。
“我那里还有尚侍当年抄写的佛经,我日日都要在佛前供奉。回头我也送几卷开光的给上皇,您也熏陶熏陶。”
在朱雀扭曲的表情和发绿的脸色中,以及依旧不甘的心境下,源氏安利结束,起身告别。
出现在淑子的碧茶时期的佛经:想不到我居然还有戏份吧(见《御前宣讲》)。
同样有戏份的还有显眼包,现在成为中纳言,春风得意恨不得看尽平安花的源氏大舅子。(注)
他的父亲成为了太政大臣,好兄弟兼心里的假想敌成为了内大臣,之前投靠的典侍成为了破例辅政的尚侍。
每天都很阳光灿烂呢!
世殊时异,曾经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岳家已经没人敢说话了,正夫人也无法仗着皇太后的威势辱骂他的情人们了。
这么多年来,中纳言着自己的男子身份寻花问柳、自诩风流,从来不体会一开始疼爱他不亚于左大臣呵护源氏的前右大臣岳父的心思。
她的妻子和皇太后姐姐一样得意于高贵的出身,在世道的压迫下被冷暴力后不断针对丈夫的情人,专门针对家里没人撑腰的欺负。
点名受害人夕颜。
现在,随着中纳言的水涨船高和皇太后的日薄西山,这对怨偶至少能讽刺且一致地隔着受害者相敬如宾了。
中纳言带着正夫人一起在外面买了新的宅子,将儿女和侧室们都接了过来,构造了围着他这个家长转的自己的家。
之前他有一位侧室,因为对丈夫没什么爱意了,就和正夫人相反,干脆利落地主动离婚。
她聪明又美貌,就算被蛐蛐,也只当做不疼不痒,坚强地挺过了一般心性软弱的人难以熬得过的世人的风言风语和家里兄弟的冷嘲热讽,最后锚定目标、主动出击,风光嫁给了另一位按察大纳言做正妻。
她和前夫哥中纳言的女儿,乳名云居雁(注),一开始由生母抚养。
后来被单方面离婚的前夫哥觉得这件事情折损自己的面子,就好说歹说,将女儿要了回来,扔给孩子的祖母,也就是太政大臣夫妇两个抚养,平时孩子的生母对这个女儿也有关照。
太政大臣夫妇的对孙辈的所有爱意都集中在夕雾的身上,有了这个孙女之后,虽然也算喜欢,但已经没有那么多精力和疼爱了。
于是干脆混养,反正都是年纪差不多的小孩子,一起玩吧。
平时中纳言也懒得去看这个女儿,一心都在培养自己和正夫人的大女儿身上,希望只比冷泉大一岁的她光耀门楣。
倒是意外地让云居雁和夕雾这对表姐弟的感情日益深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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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你没糊涂吧?这就要考虑女御入宫的事情了?”
淑子看着像当初的源氏一样,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来后凉殿找她的中纳言,大为震惊。
“尚侍在说什么话,我脑子清醒着呢,比源氏聪明多了。”看着簪着银钗玉梳、从容写字的淑子,中纳言俊脸微红,还不忘拉踩。
“为陛下挑选淑女侍奉这是古来的礼仪,尚侍怎么能说我糊涂呢?”他一面坐在下首小心瞄着淑子的脸色,一面振振有词。
“不是我自夸,我家的女孩从小精心教养,礼仪容貌一等一的好,又和陛下年龄相近,真是一段佳缘啊!”
就是年龄太相近了才更不行啊!
淑子想着十一岁的冷泉和十二岁的中纳言女儿,嘴角抽搐。
不可,绝对不可!
“孩子们年龄太小了,还是少年心性,哪里就有什么良缘了?冷泉也算是我的孩子,我不会不考虑后妃入宫的大事的,但现在就搁议吧。”
在中纳言的唧唧歪歪下,淑子一锤定音。
“您真的如此狠心吗?”
被冷酷拒绝的中纳言突然探身,拉住淑子的衣袖,露出一种受伤的表情,欲语还休。
他的面容不是源氏那样雌雄莫辨的美丽,而是更趋近于一种英气的俊美。比起狭义上只会动笔的文官,更像是属于传统印象中那种好看的武夫类型。
此时不知和谁学的(源氏呗,还能有谁?他天天盯着人家),中纳言也在淑子面前有一种受伤的脆弱感,锋利的眉毛似乎都被忧郁压弯了,和眉毛一样黑亮的眼睛深情注视着淑子。
淑子那被当初淑景舍梅雨浇得无比清醒的脑子只觉得,这些男人一个个都有病!
这时候对长女那么关心,可这些年淑子还在帮忙寻找他真正的长女,乳名叫藤原琉璃君的那个女孩,下面不少人都知道,也奉承着大权在握的淑子,多少帮点忙表个态,就没见过中纳言出钱出力!
那年桐壶,被他轻轻一句作为谈资的母女,似乎就不存在一样。(注)
“雏鸟正是展翅时,何故心急垒窝巢?
中纳言不必心急,既然是良缘,自然不会错过。”
原则问题,淑子才不会松口呢。
“好吧。”看见淑子坚决的态度,中纳言没再纠缠,反而是又靠近了淑子一点。
他拿下别在腰间的短扇,硬凹了一个造型开始摆拍。
在扇子送来的独具一格的香风下,他向淑子展示着自己在家中仆从的指挥下、练习了无数次的完美角度下的侧脸,配上精心设计的表情和强大的核心力量,硬是以反重力的姿势黏在了竹席上。
“我也不是粗野的武夫,您为什么不愿意看看我呢?从当年,我还追求居住在后凉殿的您的时候,您就如此不假辞色。”
中纳言开始吟咏往昔。
淑子一脸狐疑,随后想到了他之前的诉求,微微挑眉。
中纳言,不会是……为女献身做鸭吧?
嘎嘎嘎嘎嘎嘎嘎。
“大可不必如此。您的女儿到了合适的年岁,自然不会埋没的。”面对这种脑回路,淑子实在是无力回话。
这是大实话,虽然中纳言的官位比不上左右大臣,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的前途无量,再加上太政大臣这个亲爹,他的女儿入宫妥妥是女御。
和当年虽然父亲是大纳言,但因为早逝,家中没人,只能成为更衣被欺负的桐壶更衣完全是两个概念。
“您以为我在做什么?”中纳言有点恨恨,“我在追求您啊!”
“当年您就打我,现在还不喜欢我!”被人拒绝是正常的事情,这男人还委屈上了。
也是,这个时代的好女孩不能有拒绝的权利呢,不然就是不解风情。
真恶心。
“您是在追求我,还是在追求尚侍呢?”淑子轻笑。
“不一样吗?”中纳言有点迷惑。
当然不一样了!
一个藤原淑子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朝露过后便能不负责任地烟消云散,甚至成为新的谈资。
尚侍却是能帮他向上爬的天梯。
可天梯自能登青云,为什么要为了你自折身段、让你踩着她爬上云端呢?淑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