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臣爱睡
五条悟将手搭在哈泽尔肩上,微笑着看向她。
哈泽尔乖觉地改口:“很简单,大川亮在谈话中为他每种行动的可能性都作出了详细的计划和部署。他说他和诅咒师有勾结,那么他们是怎么联系的,多久联系一次,他所认识的诅咒师在对方的集体中是什么地位,他们又用什么样的筹码来拉拢他;如果他要暗杀总监,打算用什么手段,让多少人配合,该怎么避过保镖和监控……类似这样的细节,倘若没有亲身经历过的话,只会编造得破绽百出。”
“啊,与此同时,有些想要隐藏的东西也会像常识一样不起眼地出现在他的叙述里。”五条悟说,“就像‘隔着纸窗对话’这种隐藏身份的手段,其实只有老派守旧的总监部上层才会使用,而且也不是随便什么等级的咒术师都能受到这样的招待。大川这家伙在脑子糊涂时把它套在了诅咒师身上。追求时尚的诅咒师们会哭的哦。”
“嗯……这就是五条先生的工作了。”哈泽尔说,“我完全不懂这些呢。”
“‘完全不懂这些’啊……”五条悟重复了一遍,解开绷带的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张道,“说起来,哈泽尔在我面前展现出这种审讯技术的行为,我可以理解为投诚吗,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警告?”
哈泽尔坐在办公桌上看了他几秒才说:“抱歉,都不是。”
五条悟抬眼和她对视,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周身正散发着“给我解释”的催促意味。
哈泽尔说:“仅仅是被上司交待了过分任务的职场新人为了早点休息所采取的高效手段而已,我就只会这个嘛。更何况这些所谓的‘技术’,五条先生已经几乎全部在我身上用过一遍了。”
五条悟:“哈?”
“用剧烈运动和睡眠剥夺消耗审讯对象的体力和意志,用绝对的实力差距和封闭环境制造恐慌,还有言语威胁和试探,‘我会用「苍」隔着肚皮打烂你的内脏’什么的。”哈泽尔说,“五条先生虽然看起来不懂人心,倒是有非常敏感的狩猎本能啊。”
“不懂人心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啊。”五条悟困惑地嘟哝着,“不,不如说我完全没有制造恐慌、言语威胁的实感,而且你那时候也几乎没什么反应……”
“因为五条先生就像猫一样,每次都在刚要抓到重点的时候就被其他东西吸引走了注意力嘛。”哈泽尔的态度平淡得仿佛被揪出过马脚的不是自己似的,“虽然很快就会再次回到正轨,但那个时间差已经足够做很多事了,如果我是高层的话就会这么遛着你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呢。”
五条悟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一双蔚蓝的眼睛里像结了寒冰。
“有结论了吗,大川亮的任务最有可能的实情是哪个?”哈泽尔像是没看到他严肃的表情一样,困倦地托着下巴问。
“……是总监部。”五条悟随手把文件丢在桌子上,“真的有宿傩手指的存在,而且已经被成功回收,但没有交到高专,而是被直接转移到了高层的掌控之下。”
五条悟:“完全无法理解啊。”
哈泽尔摸出在五条悟那里拿的糖果,拆开包装塞进嘴里。最近几日随着体力和脑力消耗的增加,她已经逐渐开始理解甜食的好处。
用这东西来麻痹疲惫的大脑比什么都要好用。
哈泽尔说:“需要我贡献一点微不足道的智力帮忙分析吗?”
“需要。”五条悟果断地说。
“首先,根据五条老师的判断,现场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如果大川亮报告中所说的发现了特级咒物宿傩手指属实,那么被它吸引来的一级咒灵呢?”
“看他对现场战斗情况的描述,确实存在这只乱入的咒灵。我在现场勘察时也发现了相关的咒力残秽。”
五条悟倚在桌子上,眼睫乖顺地垂着,他摘下绷带时长相显小,即使再过几年就要满三十岁,也依然是一副十足的红颜美少年模样。
“那么大川亮双腿的碾压伤是一级咒灵导致的这点?”
“没问题。”
“诅咒师?”
“现场没有使用咒力交战的痕迹,他所供述的被诅咒师团体招揽的过程也相当不切实际,我倾向于不存在。”五条悟说,“以他的实力,没办法做到从那样的情况下生还。但如果把诅咒师这个角色换成总监部派来的其他咒术师,就能说得通了。”
“如此看来,这份报告大部分内容都是真实的啊。”哈泽尔说。
“就是这里让我想不通。大费周章地让我们耗费这么久时间得出这个结论,甚至证明根本就是总监部自导自演,只是为了得到让他们丢脸的结果?”
哈泽尔:“如果让五条先生自己处理大川亮呢?”
“我的话……大概根本不会管它,反正夜蛾已经接受失败的结果了。”五条悟说,“或者就无视上面的要求,威胁恐吓,把他揍到重伤再让硝子治疗,总能问出来的。既然敢把这种事情交给我,那么产生任何结果想必都是老橘子们能设想到的。不过没有你在的话,最大的可能性还是交给伊地知吧,他会好好完成该做的调查工作的。”
哈泽尔笑了一下,随后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
“……你饿了?”五条悟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想象着那些老头子的脸,你居然会产生食欲?有点变态了吧哈泽尔!”
“因为新鲜水果很贵啊,”哈泽尔喃喃道,“而且超市卖的水果根本不够甜。”
“言归正传,”哈泽尔喝了口咖啡把糖果残留的甜腻口感压下去,“如果没有五条先生蛮不讲理地把无辜的新人辅助监督拉进这个任务,那么最终的结果有两种:一种是伊地知或者你按照正常程序问出了和任务报告上完全一致的结果,那么幕后之人就相当于把私运特级咒物这件事在‘五条悟’这里过了明路。”
“过了明路是什么意思。”五条悟睁开那双看起来很聪明的眼睛看着她。
哈泽尔:“……阴谋论一点的话,如果将来这件事东窗事发,你中途参与过监督、又留下了任务记录,是可以被他们拿来在上级面前做担保的;更严重的,这些人完全可以把你一起拉下水,让官方把你判定为行动的参与人甚至组织者,当代咒术界精神领袖夺走特级咒物后堂堂反叛应该是个挺有意思的新闻标题吧……”
说着她表情痛苦地捂住脸:“这种事为什么要我告诉你啊,五条先生。你不是大家族出身的吗,显得我在超狂妄地班门弄斧啊。”
第17章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看着哈泽尔:“明明调查了这么久,不知道我和五条家的关系一直很淡吗?从在高专读书之后我就几乎没再回过老宅了啊。”
哈泽尔挣扎道:“……至少作为教师,校长和行政人员也有类似的叮嘱吧?”
“啊,他们只告诉我要怎么做就行了,那些政治手段和人情往来的废话我懒得听啊。”五条悟眨眨眼睛,“哈泽尔要教我吗?”
哈泽尔说:“是懒得听,还是根本没有人告诉你?”
“有区别吗?”五条悟说。
“还是有的吧,我猜。”哈泽尔说,“有选择和没选择多少有点不同。就像桌子上同时有一份白芝麻薄脆披萨和一份……菠萝披萨的时候,我就可以选择扔掉菠萝披萨,并且在心里决定下次再也不要来这家店;但如果只端上了一份白芝麻薄脆,而后厨依然在不停地准备着菠萝披萨外送,那么我就会幸福而无知地吃掉面前的披萨,然后一次又一次地为这个魔窟贡献我口袋里的金钱。很过分吧,这样的店家?”
“到底对菠萝披萨有多大的怨念啊!”五条悟说,“那另一种情况呢?”
“另一种就是五条先生不遵守正常程序,暴力得出结果的情况吧。”哈泽尔飞快地跟上他跳跃的思路,“无论最终有没有得出‘幕后之人身处总监部’的口供,五条先生的行为在事实上都是伤害了刚刚在任务中受创的咒术师同伴。只要大川亮活着回去,这之后五条先生的声誉会受到很大影响吧,毕竟没有人能放心把后背交给会在战后对同伴下手的家伙。这样的话,总监部说不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摇身一变,成为‘为了对抗最大反派五条悟而不得不使用隐秘手段’的忍辱负重的清白形象呢。至于其他的连锁反应,就不是我作为一个小小的辅助监督能推断的了。”
“啊,说了。虽然满嘴都是可怕的阴谋论,但是意外地会耐心教学啊,哈泽尔。感觉如果在你面前掉一下眼泪的话,就会马上把自己的所有秘密和盘托出呢。”五条悟笑眯眯地道,“考虑在高专教授文化课吗?”
“不考虑,我不想变成一天24小时都被工作缠身的可悲大人啊。没有在拐弯抹角说五条先生坏话的意思哦。”哈泽尔说,“顺便一提第二种情况在我看来几乎不可能发生,毕竟五条先生虽然据说是个除了脸和实力之外哪里都不行的人,其实会把对世界的爱和温柔深深地藏在心底呢——”
她忍住为自己的言语干呕的冲动,飞快跳下桌子,躲开了五条悟要探向她脑袋的手。
五条悟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垂头拿出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伊地知洁高的名字,拨通电话。
“晚上好,还没睡吗伊地知?被铃声吵醒也算没睡喔,刚好有任务要交给你。去查一查……”他看了一眼任务报告上记录的执行时间,念给对面正在小声抱怨的后辈,“这个日期,还有没有其他咒术师在执行任务。无论什么类型,哪怕是捕捉蝇头,全部收集好之后明早交给我。我记得你有档案室的钥匙吧?好,那没问题了,注意身体早点睡,不要熬夜噢。”
哈泽尔蹭办公室的咖啡机又接了一杯热美式。
漆黑的咖啡液流到一半,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哈泽尔僵硬了一瞬间之后面无表情地说:“可以不要总是从别人背后无声无息地出现吗?要留下心理阴影了。”
“真的吗?太好了!那以后我就成为哈泽尔的背后灵,直到对我产生尊敬之情、改掉轻浮的态度之前,哈泽尔的肩膀都会成为我双手的栖息之地呢。”
五条悟挟持着哈泽尔和她的咖啡回到座位上,强行在咖啡里加入了致死量的砂糖并将其占为己有。
哈泽尔看着他,还是说出了她忍耐已久的话:“和别人共用杯子真的很不卫生啊,五条先生。”
“这个杯子装的饮料看起来会比较好喝嘛,而且万一哈泽尔在我的杯子里下毒了呢。”五条悟说。
哈泽尔看看他桌子上两个一模一样的马克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如果真的能在六眼身边不被发现地成功给他下毒,那她也不至于承受这么多天的职场危机,完全可以去接下暗杀各国首脑的委托,一夜暴富后包下全欧洲的小白脸陪她度过养老人生。
“抓紧时间结束讨论,然后五条老师要去睡觉了。”五条悟晃着杯子里的咖啡说,“哈泽尔这段时间没有正经工作,天亮之后我可还要去开会,倒是体谅一下你面前这个劳累的大帅哥啊。”
五条悟:“所以呢,要把实情作为正式报告提交吗。哈泽尔怎么想?”
哈泽尔把问题推了回去:“五条先生怎么想?”
五条悟脸上带着点“真拿你没办法”的纵容,平静地说:“我倒是很想看看那群老橘子脸上的表情啦,不过这种拼凑出来的东西没办法作为可靠证据吧?”
哈泽尔说:“而且这么直白地揭穿了这种事实,面对当事人后续的反应,五条先生有应对方案吗?”
“这种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五条悟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了。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似的,他垂下肩膀,安静地收回了自己先前的话:“——不,算了。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我的建议是,把所有的口供全部原样交上去,然后这件事就暂时到此为止。”哈泽尔说,“至于五条先生后续再私下调查什么,那就是个人行为了。”
五条悟:“有点憋屈啊,这样。我还是比较喜欢直接掀桌子呢。”
“普通社会人之间的争斗是这样的。”哈泽尔说,“警惕地观察,痛苦地忍耐,很少会有真正的输赢。拥有血海深仇的敌人之间会因为利益合作,亲如兄弟的朋友也会随时背叛,人性是种相当暧昧不清的东西来着。”
“说出这种话,怎么感觉哈泽尔是在假设我不通人性一样啊?”五条悟不满道,“话说你刚才也说过我不懂人心,今天说我坏话也太多次了吧?罚你十秒钟之内说出五条悟的五个优点噢。好,开始!”
“洞察力强到可怕,直觉非常准,体术很厉害,在各种方面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料理水平也不错。”哈泽尔毫无停顿地说,“还要再来几个吗?不过我要说明,不懂人心其实也是一种称赞来着。”
五条悟:“……”
五条悟:“欸。”
五条悟:“怎么真的回答了啊。”
五条悟:“而且完全没有思考?”
五条悟:“为什么露出一副想笑又强忍着的表情啊!”
五条悟:“不过这是实话吗,你说谎太多次了真的会让人很警惕啊。”
哈泽尔说:“五条先生好像只是看一眼就能分辨真话和谎言来着,怎么做到的?”
“……该说是直觉?”五条悟努力回忆了一下,“不,也不是。大概就是看细微的表情、呼吸和心跳,还有小动作和散发出的气味之类的?各种信息杂糅在一起,就形成一种‘这家伙在说谎’的信号。”
“这可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事啊。”哈泽尔看着他叹了口气,“真可恶啊,即使不做咒术师也完全不用发愁就业的家伙。”
五条悟完全没有掩藏脸上惊讶过后的得意和快乐。
那双漂亮的眼睛和闪耀的笑容组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臭屁又帅气的独特气质,让他的年龄看起来像是凭空小了十岁。
“哎呀,怎么,哈泽尔也做不到吗?明明是专业的来着。”
哈泽尔慢吞吞地抬起手握住五条悟的脖子,有点惊讶于自己这个多少带有威胁性的动作居然没有被术式拦住。
五条悟笑着说:“生气了吗,要掐我吗?轻一点哦,我不想下意识地反抗起来伤到你呢。”
“只是想展示一下我这种普通人是怎么做简易测谎的。”哈泽尔说着,拉开五条悟的外套拉链,将手放在能感受到他心跳的地方。
这家伙此刻的心脏跳得超乎寻常的快,身体也相当僵硬,一只手下意识地抬起来搭在她的胳膊上,又克制地垂了下去,故作轻松地说:“不会是在找借口摸我的胸吧,哈泽尔?”
哈泽尔找准他的颈动脉,闻言愣了一下,颇为认真地问他:“如果我下手揉一下的话五条先生会把我揍飞吗?”
“会,而且会追着你揍到全身的骨头通通折断为止。”五条悟面无表情地说。
哈泽尔说:“现在由我提问,提问结束后我会倒数二十下,全部数完后再请你用‘是’或‘不是’回答。第一个问题,对于总监部对你的警惕和回避,刻意增加的工作量和不怀好意的利用,你是否完全清醒地意识到了这些?——二十,十九,十八……”
她冷静地看着五条悟的眼睛,数完之后闭上了嘴,等待他的回答。
“是。”五条悟的喉结滚动一下后,平淡地作出回答。
第18章
哈泽尔说:“之所以让你等二十秒再回答,是因为很多人在听到问题之后心率都会由于紧张而暂时升高。五条先生下次审问别人的时候可以注意一下这点,不要再自说自话地给对方定罪了噢。”
“好记仇啊。”五条悟用带了点鼻音的声音故作委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