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臣爱睡
由于某位随心所欲折腾辅助监督的高专教师,以及在这个时常挑战人类底线的特殊行业工作产生的心理压力,伊地知洁高几乎每晚都要到凌晨才能入睡。以至于他分明比五条悟还要小两岁,却沧桑得仿佛已经做满了二十年社畜。
这短暂入眠的七分钟似乎比他正经躺在床上的八个小时睡得更香。伊地知洁高活动了一下略微酸痛的颈椎,感觉身体又积攒了一些活力。
哈泽尔说:“天气很好的缘故吧。那前辈我先走咯,祝你出差顺利。”
提到出差,伊地知洁高再次露出疲惫的表情,但他还是体贴地说:“没有紧急工作的话,下午可以先去休息一会。夜班的强度偶尔会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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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地知说夜班的强度‘偶尔’会很大?”
眼下带着明显青黑的长发女性面无表情道:“拜托他回国中再学一次频率词该怎么正确使用吧。”
感觉看黑眼圈浓度就知道这份工作的实际情况了呢。
家入硝子打开角落放置的小冰箱,向哈泽尔发出邀请:“喝一杯吗?”
哈泽尔在家入硝子身边蹲下,看了看冰箱里各种品牌的酒类、饮料、糖浆,以及好好收纳起来的一整套调酒用具。
她可不觉得这位校医是在邀请她喝下那瓶调酒用浓缩青柠汁。
“还要值夜班呢,家入医生。”哈泽尔说,“被人看到撒酒疯的样子,明天我就要去申请失业保险了。”
家入硝子竖起食指点在自己太阳穴:“反转术式就该是在这时候用的。”
“还是算了,喝酒却不能醉对我来说有点浪费。”哈泽尔拎出一瓶老版哥顿金酒,“家入医生喜欢喝吉姆雷特吗?”
“还不错,这种偏酸口的类型到哪里点一杯都不会出错啊。”
家入硝子蹲着向哈泽尔身边移动了两步,整个人蜷缩起来的时候有点像一只很困的仓鼠:“怎么样,你调得好喝吗?”
哈泽尔摸出雪克壶,仅仅加入金酒、柠檬汁和冰块,摇过后将混着冰渣的酒液倒入提前冷过的酒杯。
“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只调了一口的量。尝尝看。”
两人在墙角做贼似的完成了酒杯的交接。
家入硝子仰头爽快地饮下杯中酒液,皱眉闭眼沉默片刻后,开始猛拍哈泽尔的大腿。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再来一杯,请!”她的吐息间散发着哥顿金酒馥郁好闻的草本芬芳,“这个不喝到醉确实有点可惜啊。”
哈泽尔又为她调了一杯,家入硝子直接捧着雪克壶的大容量玻璃杯,盘腿坐在地上,边用手机回复工作消息边喝酒。
哈泽尔蹲得腿麻,起身坐在办公桌前,慢吞吞地翻着纸张皱到不像样子的手写诊疗记录。
“电脑里有详细的任务报告和治疗过程,可以看,但不要打印外传哦,会被抓去审问的。”家入硝子懒洋洋地说。
“好噢。”哈泽尔说。
天已经黑透了。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家入硝子把自己塞进两面墙之间的完美直角,脑袋倚在墙上。
金酒的度数对她而言还算不上高,但或许是刚才喝得有点猛了,她陷入了一种十分舒适的昏沉之中。室内摆设在她的视野中泛着让人安心的暖黄,昏暗的灯光下映出的雨滴则呈现出隐约的淡蓝色。
家入硝子抬起手,温暖的雨水落在她的手背。她五指收紧,攥住了一副纯黑的墨镜。
“喂喂,不要这么用力,会扯坏的!”比印象中更加清亮一点的少年男性声音在面前响起。
另一个人捏着她的手,翻来覆去摆弄两下墨镜:“这个戴上之后真的什么也看不到吗,悟?”
“你试试嘛。”
“不要,你一定会趁机偷袭我的。”
“哎呀,被看出来了!”
不知道是谁笑嘻嘻地从她手里拽走了墨镜,又打开架在她的鼻梁之上。镜腿和她的耳骨曲线逐渐贴合,纯色镜片完全覆盖了她的视野——
于是家入硝子的世界陷入安全而静谧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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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机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家入硝子才发现自己保持着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睡着了。
她取下身上披着的外套,扶着墙站起身。可靠的后辈正在边接电话边记录,窗外安静得只有夜风拂过树丛的沙沙声,让人感到惆怅又幸福的小雨早已经完全停了。
哈泽尔伴着通话里被哀嚎充斥着的背景音,冷静地说:“不要害怕,他能叫就说明没那么快死掉。应急止血做了吗?做了就没问题。路上注意安全。”
挂掉电话,她回头对家入硝子道:“家入医生,一名二级咒术师任务结束,双下肢遭到碾压,还有十五分钟左右到达高专。”
她习惯性地摸到房间里空置的平车,又想起家入硝子术式的特殊性,于是默默收回了手。
“你留在这里,有什么情况随时联系我。”家入硝子扣好白大褂的扣子,匆匆问了哈泽尔一句,“有急救经验?”
“只有理论经验。”哈泽尔说。
毕竟文职很少被派去出高危任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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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他们迎来了十几个需要反转术式治疗的伤患。
除了开始那位出任务受重伤的咒术师由家入硝子奔赴校外当场治疗之外,其他的都被推进了诊疗室。
有体检查出癌症晚期但拒绝在医院治疗的政府高官,爬楼梯摔断了腿的总监部高层,以及做饭切到手的重要人物的远房亲戚。
甚至有一位在公众视线中消失许久的知名歌手,带着他的四期梅毒和严重精神障碍在诊疗室上蹿下跳、拒绝接受检查,最终被做好防护的哈泽尔用关节技牢牢锁在地上,由家入硝子完成治疗。
还有一具由「窗」送来的遗体,原本身量高大的成年人被诅咒硬生生塞进养殖多肉植物的手捧小花盆,家入硝子花了近两个小时拼出一小半人体,哈泽尔在旁边拿着本子和相机默默记录,等天亮后还要形成报告提交上级。
早交班的闹钟响起,家入硝子的精神还算可以,她插着口袋对哈泽尔说:“很要命吧,工作。”
哈泽尔:“感觉精神像在原始足球赛中作为指定用球,丢进满是粪便和泥沼的场地,被不懂规则的霸王龙们拼命使用了整场——就是这样的状态。”
“那可真是不得了啊……”家入硝子喃喃道。
第4章
哈泽尔吃过校工送来的早餐,近乎昏迷地扶着门框迈步。
脚倒是落地了,额头却顶上了什么东西而寸进不得。在失去平衡原地躺下之前,一只手拎着衬衫领口,把她从一滩烂泥拽回了人形。
“喂,硝子,不要用那种看人渣的眼神盯着我,是这家伙自己走着走着就要倒下的噢。我可是帮了大忙的好心人。”
刻意提高了音调、给人以轻快活泼印象的男性声音在哈泽尔头顶响起。
“如果你自己不去戳人家的额头,这里没有人会摔倒的。”家入硝子无精打采地吐槽他。
哈泽尔睁开眼睛,一具因为身高而给人造成极强压迫感的男性躯体正挡在她面前。已经习惯了平视甚至俯视大部分日本男性的她,难得地只能看到对方光洁的下巴和……对于男性而言形状漂亮得过分的嘴唇。
完全没有死皮呢,保养得真好啊。
她慢吞吞地抬头。
面部折叠度很高,虽然中二的绷带遮住了对男性俊美与否具有根本决定性的眼睛,但只看轮廓和整理得很有型的白发就能得出“这家伙绝对被人从小追求到大”的结论。
“看了我这么久,很着迷啊。”男人这次切换了另一款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要合影吗?我现在刚好有空噢。”
不,这家伙在恋爱方面绝对从小被正常女性讨厌到大啊。
哈泽尔回忆了一下在档案里看过的资料。
那种金灿灿的豪华履历好像和眼前的实物不太对得上呢。
“不要哦,”哈泽尔说,“对通宵后脱妆卡粉的女性而言,即使是和亲生儿子也不会乐意合影的,还请五条先生照顾一下我敏感脆弱的内心。”
“刚才就想说了,姬野你原来是越困话越多的类型啊。”家入硝子靠在办公桌上事不关己地笑道。
哈泽尔侧了侧身,试图从五条悟和门框的缝隙间挤出去,然而男人向右迈了一步,刚好堵死她的逃脱路线。
“欸——”又切换成了不知该说更像JK还是男大姐的娇俏语调,“难得见到咒术界明星人物,超绝帅气男教师五条悟,不多聊两句吗?不邀请我喝咖啡吗?还是说……”
五条悟毫无预兆地低下头,凑在哈泽尔的颈边嗅了嗅,低声道:“急着回去处理你这副不得了的隐形眼镜吗,姬野哈泽尔小姐?下次戴一款有色的会藏得更好吧。”
有点凉的鼻尖在哈泽尔颈侧蹭了一下,说话时的温热吐息带着一点奶油的甜味。
除了这些以外,闻不到这个人身上的其他气息,也感觉不到这具身体散发出的热量。就好像他们之间实际上隔着一层有形的空气,随着对方的主动接触而裂开少许缝隙。
但这缝隙的存在只是一瞬。下一秒,五条悟刚刚吃过的奶油蛋糕的味道也不见了。
哈泽尔说:“无论男女,太喜欢纠缠就会变得不够可爱了,五条先生。”
她抬起手,手掌被术式拦在距离五条悟的高专制服外套不到五公分的地方。
“但是我很欣赏噢,”哈泽尔面色不变但声情并茂地说,“用术式精心保护自己娇嫩的肌肤免受风霜打磨,用放纵不羁的轻佻话语遮掩自己始终澄澈如明镜的心灵,这种作风实在是大家闺秀的典范啊。”
随着她的话语,五条悟的表情逐渐变得扭曲起来,甚至因为诧异而难以忍耐地后退了一步。
哈泽尔趁此机会灵活地钻了出去,一边逃跑一边回头对家入硝子挥手:“下次再见,家入医生,有空请随时叫我一起喝酒——”
“拜拜。”尽管知道对方的距离已经听不到,家入硝子依然对哈泽尔的背影摆摆手,随后她看向在门口直挺挺站着的五条悟,“倒是有点性别意识啊,五条,你这样是会被告骚扰的。”
五条悟鼓起脸颊:“被骚扰的明明是我,人家的心在哭泣哦。”
“所以呢,你来做什么,不是刚刚出差回来吗?”
“嘛,路上和伊地知聊到新入职的辅助监督,多少有点在意,所以来确认一下。”五条悟把自己摔在椅子上,以脚蹬地让人体工学椅像只黑色六脚大蟑螂似的在医务室里滑来滑去。
“在意什么?”家入硝子打开窗户,倚着窗台点燃一支女士香烟咬在嘴里。
在意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三处地点发现了姬野哈泽尔的咒力残秽,然而却完全没能找到她使用咒力的对象和方式。
他怀疑她有特殊术式,也怀疑她毫无预兆地被硬塞进高专的目的。而这个人资料里不正常的部分,以及亲眼所见的那副材质和用途绝不普通的隐形眼镜,更是加重了他的这种怀疑。
但五条悟不打算和家入硝子讨论这个,直接转移了话题:“昨晚很忙吗?”
“唔,忙啊,和往常的夜班一样。”家入硝子不知何时开了一瓶啤酒,边喝边说,“不过昨晚下了雨,很容易困,所以就睡了短觉,现在精神倒是还好。”
“下雨啊。”五条悟在高速运动的椅子上翻着手机里的天气app,平静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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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君,连上了吗?”
哈泽尔揉着眼睛,盘腿坐在椅子上,对着屏幕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由于通宵工作而超负荷长时间佩戴的隐形眼镜此时正浸泡在盈满眼镜盒的液体中,盒底贴着电极片与电脑相连。
屏幕上显示此刻正在进行一场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的五人语音通话。
“数据太多了,不要着急。记得这副眼镜不可以再重复使用了噢。”
E君失真的声音简直像一只边蹦床边练习男高音的驼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