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臣爱睡
正当她握住门把手准备离开时,背后毫无预兆地靠上了一个高大的热源。
哈泽尔下意识地屈肘后击,却被一只手轻描淡写地制住了动作。那只手顺着她的小臂下滑,隔着衬衫在经过的皮肤上留下高热的痕迹,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将她的两只手同时扣在了掌心。
身体被压在门上,手臂无法挣脱,膝窝被坚硬的关节顶着。
动弹不得。
她能一拳打碎一个成年健壮男性的满嘴牙齿,然而此刻袭击者压制着她,比野猫按住一只家养仓鼠更轻松。对方空闲的另一只手滑进她的口袋,手心的温度隔了一层极薄的布料烙着她的腿。
“好变态啊,姬野哈泽尔。偷偷把别人的裹尸布藏起来是要干什么呢?”
五条悟从哈泽尔的口袋里抽出那条绢布,在她眼前晃了晃,亲亲热热地问道。
第6章
很难说当七海建人看到五条悟懒洋洋地从「帐」里走出来,一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另一只手还牵着一位异性的手——这么一幅多少显得有些诡谲的景象时,产生了怎样的心理活动。
但看他站在车边,平静地问出“回程要我开车吗?”的样子,倘若不是把全部精神都用在了控制自己不要大叫着甩掉那只几乎把她捏到骨折的手上,哈泽尔都想为他的专业素养和成熟社会人风范鼓掌了。
“七海很厉害吧?”五条悟歪头,热情地向哈泽尔炫耀自己的后辈。
随后他又笑嘻嘻地对七海建人说:“七海先回高专吧,我带这家伙去参观我的公寓。”
被叫作“这家伙”的哈泽尔毫无反应,就好像她身边站着的不是除了性格以外哪里都十分完美的大帅哥,而是一根除了挡路之外绝无用处的石柱似的。
七海建人当然不至于为了初次见面的同事怀疑自己相识十年的前辈,但他上车之前仍然头疼地提醒五条悟:“再怎么说也是教师,请注意安全,不要违法犯罪。”
五条悟对后辈摆摆手,意思是既不会注意安全、也不保证自己不违法犯罪。
他改用两根手指捏着哈泽尔已经肿起来的手腕,隔着绷带左右看看街景:“啊,回去之前买一盒蜜瓜奶油三明治作为明天的早饭吧。姬野要吃吗?”
还没等哈泽尔回答,五条悟就说:“总是对自己的姓氏一点反应都没有可不行啊,哈泽尔,会被怀疑是假名的。”
哈泽尔:……
倒是给她反应的时间啊,这家伙故意的吧?
感觉比上次见面还要气人啊。
她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心平气和地道:“我在控糖,不吃甜食。”
“啊抱歉,只是礼貌性地一问。即使下一秒你就要因为低血糖而昏迷,我也不会买给你的。”五条悟接过装三明治的纸袋抱在怀里,晃了晃哈泽尔的手腕,“好啦哈泽尔酱,跑起来跑起来,那边老爷爷牵的柴犬都超过你了喔,还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像什么样子!”
哈泽尔说:“到底为什么要和狗比——”
话说到一半,她险些被骤然奔跑起来的五条悟当场拽到脱臼。
余光里,路边正龇牙咧嘴拖着主人前进的中型犬看着他们的方向愣了一下,随即嗷嗷叫着挣扎得更欢了,颇有向模范前辈学习的风范。
哈泽尔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年少时在家族受训的时光。
每隔几天教官都会亲自(坐车)带他们跑二十公里,那家伙从车顶探出半个身子,冲半死不活的学员们做鬼脸、吐舌头、辅以脏话和人身攻击。时隔近十年依然让人想起来就血压升高的面容渐渐和前方可恶的小白脸重合起来。
是的,五条悟正一边高速奔跑,把哈泽尔遛得像一条五官移位的狗;一边回头观察她崩坏的面部表情,随时作出十分不客气的评价。
即便忙碌成这样,也不耽误他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灵活地避让路上的行人,顺便把哈泽尔甩得一头撞在树上。
“喘得好厉害啊,平时没怎么锻炼过吧?
“啊,抱歉抱歉,忘记了哈泽尔酱脑袋笨笨的不会自己转弯呢。没有被磕得更傻吧?
“快点快点,刚跑过六条街怎么看起来就像快要死掉了?要去医院吗,啊不过最近的医院离这里有十一公里而且还是要跑着去喔——
“呜哇,出了好多汗!睫毛和头发怎么都黏在一起啦,真邋遢啊哈泽尔酱,我来帮你拨开……噢,不小心拔掉啦,抱歉,是要对上司感到愤怒吗?眼神有点恐怖喔。”
哈泽尔在第一次试图说话时被风吹得岔了气,为了保存体力,不得不全程沉默着忍受五条悟语言夹枪带棒还要上手攻击的职场霸凌行为。
半小时后,五条悟终于停止了他临时起意的急行军,连一滴汗也没出,人模狗样地走到公寓服务台前要了一杯蜂蜜柠檬水,递给已经快要失去人形的哈泽尔:“要喝吗?很甜喔,控糖期好像不太能喝这个,可惜没有其他的咯。”
其实是有的。
但管理员面带微笑地看了看这幢高级公寓的VIP住户,从善如流地对眼前风格迥异的两个人鞠躬致歉:“是的,实在抱歉,我们会立刻改进,增加更多种类的饮品。”
哈泽尔接过纸杯,满是汗水的手指打滑了一下,五条悟用指关节顶住杯子,笑意盈盈地说:“既然接下来了,就要心怀感激地喝完才行啊。”
他得天独厚的声音在正常的时候十分迷人,然而正是因为这家伙的“正常”状态占比实在很少,让哈泽尔在身心疲惫中依然警惕地打了个激灵。
她抿着饮料抬起头,看到五条悟单手掀开绷带一角,用拥有雪白睫毛和晴朗天空一般的虹膜的美丽眼睛,对管理员无比乖巧灵动且刻意地眨了一下。
他从红着脸的管理员手中接下另一杯柠檬水,同时依然没有放开手里牵着的一条哈泽尔。
托他的福,湿漉漉的哈泽尔从管理员那里获得了一条很大的毛巾和温柔的搓搓,对方甚至还主动提出稍后会将一套女式睡衣送到房间门口。
五条悟站在电梯里有点郁闷地说:“明明喜欢的是我,怎么只向你献殷勤啊。”
哈泽尔痛得面目扭曲:“我不会逃跑的,可以松手了吗?”
“刚才就想说了,哈泽尔跑得头发都乱掉的样子,好像一只掉进水里的金毛寻回犬啊。嘛不过毛发颜色倒也没浅到那种程度呢。”
五条悟握着杯子,匀出两根手指摸了摸哈泽尔散开的头发,自顾自地发出嫌弃的声音:“恶,真的出了好多汗啊你。”
不是你无理地拉着别人突然开始狂奔的吗?而且自己不使用无下限术式还手贱到底在这里抱怨什么啊。
但很显然,五条悟在这次的交锋中大获全胜,只因他找回了自己的专属技能:完全不听别人讲话。
哈泽尔在心里抡起巨锤把眼前的人敲成一块扁年糕,表面上依然尽量维持着平淡如水的态度:“我的手,要断了。”
五条悟牵着她走出电梯,在房间门口识别指纹,边开门边勾住哈泽尔的拇指略一用力,面向她骤然变白的脸说:“不要撒娇,即使是现在这样都还没到要断的程度啊。”
他相当绅士地握着哈泽尔的手把她请进家门,顺便扶住她因为疲劳和剧痛而无意识下滑的身体。
深色的木质房门在他身后闭合。五条悟有点苦恼地说:“你太弱了,看起来稍微审问一下就会死掉啊。该怎么办呢。”
虽然是问句,用的却是陈述口吻。
哈泽尔喘匀了气,为自己被掰到脱臼的可怜手指复位,半死不活地说:“不如先把三明治放进冰箱里怎么样?”
**
由于对美食心存敬意,哈泽尔也沾光得到了五条悟的一点稀薄的认可:
他允许她借用浴室洗个澡。
之所以说这认可稀薄,是因为哈泽尔套上公寓管理员送来的一次性内裤和成套棉布睡衣出来之后,眼睁睁地看着五条悟大摇大摆地走进浴室,当着她的面,从她换下的衣服里摸出手机和钱夹,还让她用面部识别给手机解了锁。
在那以后,五条悟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地回到厨房处理他正在煎的牛排。
他把绷带换成了墨镜,白发柔顺地垂在额前,只看脸的话完全是少女漫特供的甜美可爱男高——前提是得忽略他手里正摆弄着的充满他人隐私的手机。
拥有无下限术式的好处是做饭不用穿围裙。
五条悟用夹子把牛排侧边在煎锅里按得滋滋作响,切开简单看了看成色后将其盛出递给哈泽尔。
在这个过程中,哈泽尔甚至看到他用她的手机给伊地知洁高发了一条连标点符号都没有的消息。
哈泽尔捧着盘子,莫名其妙地问:“您自己没有手端吗?”
五条悟回过头看了看她,又看看盘子里的牛排,直到这时才突然想起自己不久之前“即使低血糖昏迷也不给你吃”的幼稚宣言。
他叉起整块巨大的肉排,塞了哈泽尔满嘴,对她摆摆手:“没有手,也没有嘴。替我端出去,顺便替我吃掉,否则我就把你给女同事备注‘?泽?田?’的事告诉她喔。”
哈泽尔并不怕这种威胁,但她还是默默咬断了嘴里的肉,边嚼边把它端到餐桌上,路过冰箱的时候还顺便开门偷拿了一盒香蕉牛奶,回头确认五条悟对此毫无察觉。
这次成功的偷渡多少给她持续荒唐了大半天的心情带来了一点慰藉。
和老老实实坐着吃饭的哈泽尔相比,五条悟一看就是惯于独居的单身男人。他直接把腌制好的肉排剪成碎块,站在锅边煎熟一块就吃下一块,填饱肚子之后把煎锅冲洗干净,连需要清洁的碗盘和刀叉都没有。
哈泽尔把最后一块肉塞进肚子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洗过了澡,顶着还在滴水的湿发和一身沐浴露的香味路过,夺走了哈泽尔的餐具,十分顺手地丢进洗碗机。
再一回头,他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端着一盒慕斯蛋糕边吃边问她:“吃饱了?”
眼前过于居家的气氛让哈泽尔在本已足够离谱的状态中再度感到一丝荒谬。她恍惚地吸着香蕉牛奶答道:“吃饱了。”
五条悟嗯了一声,用十分平常的稳重声音问她:“你想去床上,还是我们就在沙发上开始?”
“……嗯?”
“挑个你会觉得比较放松的地方吧。”五条悟挖了一大勺蛋糕,抬眼从墨镜边缘看着哈泽尔,淡淡地说,“你今晚未必会有机会睡觉。”
哈泽尔:“啊?”
第7章
“我赢了。”五条悟叼着叉子笑嘻嘻地说,“在硝子那里见面的时候因为吃惊没能接上话,那时候就心想之后一定要让你哑口无言来着!”
……这奇怪的胜负欲又是从何而来啊。而且气氛变化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哈泽尔咬着牛奶吸管,看了看周围和高级酒店套间别无二致的布置。连卧室的床铺都整洁得像从来没有人睡过,以五条悟的忙碌日程来看,他本人是没空把家务做得这么细致的。显然每天都有专人来打扫。
她赤脚踩着柔软的长毛地毯走到床边,盘腿坐在被子上,一边观察五条悟的表情,一边喝着牛奶,拍拍身边的位置说:“那来床上吧。”
说实话,现在还真的有点担心因为弄脏床铺而被当代最强咒术师捏死,死因是这种情况未免也太丢人了一点。
好在五条悟并没有洁癖。
他甚至很享受窝在床上吃甜品的感觉。
五条悟边吃边道:“说吧。”
“说什么?”
哈泽尔看了看床头柜上随意放着的几本漫画,不是很感兴趣,于是拿起那里放着的一只平板电脑对五条悟示意。
“要用什么就自己拿,总是问来问去很麻烦啊。”五条悟隔空一投,将蛋糕盒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随即像一只大型动物一样靠在七八个抱枕垒成的窝里,伸出一根手指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哈泽尔的脖子,“说你是谁,从哪里来的,进入高专是为了打探什么……类似这种的?心跳好稳定啊,受过专业训练吗。”
哈泽尔解锁平板电脑,没有密码。她打开油管,随便点开一个俄罗斯厨师拍的千层面烹饪视频,把声音调得很小,同时说:“五条先生其实也不是很在意我回答什么吧。”
一颗毛绒绒的白色脑袋慢吞吞地靠在她的肩膀上。五条悟含糊地说:“因为语言会骗人嘛,哈泽尔一看就是每天不骗满三十个成年人不准睡觉的类型。”
这么说着,他顺便牵住哈泽尔的一只手,拇指搭在她的手腕上,把她的脉搏拢在带有薄茧的掌心里。
“经常在高专活动的加起来有三十个人吗?话说头很重啊,五条先生。”
“所以你才搞不好就要连续两天不能睡觉喔。”五条悟变本加厉地把哈泽尔拱到歪进枕头堆里,像野兽嗅闻猎物一样吸着她颈间的味道,“姬野哈泽尔,二十五岁,国内查不到任何生活痕迹,只有一份存在资料库里的个人履历。按照上面所填的联系方式和意大利对接的时候,你从小到大就读的学校校长、教师,甚至资料上记录的你的父母,都表示从来没有接触过姬野哈泽尔这个人。能在总监部眼皮底下给资料造假,这点也很值得关注呢。”
“诶,五条先生是会突然对平凡弱小的辅助监督感兴趣的人吗。”哈泽尔说。
“也许是会突然对哈泽尔感兴趣的人呢。”
五条悟摘下墨镜,歪过脑袋,用他那双惊心动魄的蓝眼睛自下而上注视着哈泽尔。数秒后他无趣地收回视线,把脸埋进她柔软的睡衣:“嘁,一点反应都没有,身体发育真的正常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