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一宇
紫鹃虽然不太懂行,但一看也觉得,肯定值不少银子。
她正细看,就听见黛玉在旁说:“你细看左边那羊角,是不是缺了一点。”
紫鹃方才都没有觉得,现在听黛玉说,细细一看果然如此。
“那时候我还小,这玉雕摆在母亲案头,我身高不够,偏又淘气,踮起脚去拿,一下子掉落在地上,磕了一点。”其实自己不记得,还是后来父亲说给自己听的。
“这是因我生肖属羊,父亲得了上好的和田玉,母亲亲自画了画,送去让雕玉的师傅打造的,一整套一共十二件,这是其中一件。父亲曾说,这个放到嫁妆里头去。”黛玉想起父亲临终的那些话,眼泪再次忍不住,一下子也说不下去了,哭了一会儿。
紫鹃一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来贾府不只是把姑老爷给的嫁妆银子花了,连嫁妆里头的宝贝,府上竟然也都拿出去当了。
这府上的人,实在是太不是东西了。紫鹃心里骂一句,赶紧来劝解黛玉,可劝着劝着,也忍不住,陪着哭了一场。
反倒是黛玉先缓过来,还劝紫鹃不必伤心了。
“这是一套,若是一起当,只怕还能多当些银子,比如这单独一个,该值二百两银子,但一整套,就得五千两银子了。想来拿去当的人不懂行,显然是分开典当。”黛玉当初十分喜欢这一套,那年琏二哥帮着自己打典,嫁妆箱子都运回来,放在了外祖母那儿。
“也许不是不懂,怕被人瞧出来,一套太显眼了,所以故意分开典当?”紫鹃反倒是这么说。
黛玉点了点头:“也有可能。但无论如何,足以说明,这个府里,真的精穷了。我虽然往年闲暇时候略微一算,知道他们出的多入的少,却不知道,原来竟到了这步田地。”
“到了什么田地,也不该用姑娘的。”紫鹃愤愤不平,“我看,她们就是那个德行,觉得姑娘好欺负。不然,拿着这东西,到老太太面前去,看她怎么说!”
“这就大可不必了。”黛玉本以为,他们只花了自己家的银子,的确没想到,他们竟然连自己的嫁妆都敢拿出去典当,而且,还是当的死当,完全不准备赎回来。
既然薛姨妈让自己得到了这个讯息,那就该好好利用起来。
“姑娘难道就不追究了吗?”紫鹃一听不干了,这些人这么欺负姑娘,当初还拿宝玉和姑娘的婚事来骗人,绝不能就这么罢休。
“自然不是,只是不要这么着急。”黛玉见紫鹃不明白,反倒是问她,“你想,如今我赐婚给了三皇子,到时候出嫁,你说,这府上,该怎么给我准备嫁妆?”
紫鹃想都没想,直接说:“他们?不打着姑娘的旗号发财就罢了,还想给姑娘准备......”
说到一半,紫鹃倒是明白过来:“姑娘的意思是,要想法子,让他们把用了姑娘的,趁着姑娘成亲的时候,叫他们吐出来?”
说的还真是直接,黛玉却道:“我既然赐婚皇子,又是从这国公府出嫁,首先,为了不至于嫁妆太难看,他们就要想法子,尤其是我那外祖母,最是好面子的。其次,他们只怕拿不准,我到底知不知道我嫁妆有多少。”
紫鹃见姑娘有成算,就放下心来:论聪明,她们姑娘从不输任何人,只是以前姑娘太天真了,总想着有老太太,又有宝玉,横竖都是一家人,不必计较,却不想,人家压根儿没把姑娘当作一家人。
所以,姑娘有了成算,那紫鹃就不需要太操心,只需要按照姑娘吩咐的去做,就是了。
“想来他们既然拿了这去典当,只怕其他也拿去了,你让你哥哥,到城中各个当铺去瞧一瞧。”黛玉一面起身,到书架上找了一本书,打开了,从里头拿出来的是银票。
这是当年,父亲留给自己压箱底的,就怕自己万一在府里被人欺负,有银子,总归有些用处。
没想到,真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些银票,你让你哥哥拿去,找到了的话,就买下来。”黛玉如今通过紫鹃哥哥经营庄子,几年打交道下来,对紫鹃哥哥深为信任。
紫鹃倒是没接:“姑娘,先不要给银票,先让我哥哥去打听着,姑娘先告诉我,其他宝贝,都是些什么,长什么样子,奴婢这才好去跟我哥哥说,让他先找找,找到了,打听打听要多少钱。”
黛玉一听也是,光是说怕说不清楚,黛玉提笔作画,倒是将这些玉雕,画了下来。
有和田玉嵌宝羊衔灵芝的吊坠,也有玉雕卧羊笔架,玉雕受沁羊形压襟,大小不一形态各异,黛玉画下来花了好些时间。
紫鹃找机会,借口回家探望父母,将黛玉交代的事情,托付了哥哥。
没成想才回到潇湘馆,鸳鸯又来亲自找她。
贾母有话问她。
想着这些年贾母的嘴脸,紫鹃十分厌恶,面上却得十分恭敬。
“薛姨妈那日来,是怎么回事?”贾母直接就问。
紫鹃一听,计上心来。
第12章 慧紫鹃一语埋恩怨
紫鹃听见贾母问起薛姨妈到潇湘馆的事儿,就知道,薛姨妈肯定不会如实将一切都说给贾母听。
毕竟有些话,薛姨妈只怕是说不出口。
紫鹃顿时有了个主意,她早就看出来了,贾母和薛姨妈,也不过是面子情,彼此都在算计,既然如此,那么有些事情,说给贾母听听,说不定能有意外效果。
于是紫鹃开口了:“姨太太来,开口求姑娘帮忙,救救宝姑娘的哥哥,可老太太您是知道的,如今宫里头的嬷嬷们,很是严厉,姑娘哪敢答应。”
薛姨妈虽然没说详细,但贾母是知道,薛姨妈被黛玉拒绝了的。正因为薛姨妈被拒绝,贾母才有些担心,怕黛玉如今不好糊弄了,所以才叫了紫鹃来,想先到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那日姨太太一来,顾嬷嬷就问奴婢,这是什么亲戚,奴婢也不敢欺骗,如实说了,说这是姑娘二舅母的妹妹。”紫鹃编了几句话,将一切都推给了嬷嬷,反正贾母也不敢向嬷嬷们求证,“顾嬷嬷当即就问,是不是打死了人的薛家。”
贾母一听,眼神就变了:果然,薛家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
“姑娘当时就只能对姨太太说,女子不得干政,是朝廷规矩,她不敢乱来。”紫鹃半真半假,将事情说了。
“后来,姨太太走了,顾嬷嬷和许嬷嬷,还当即就告诉姑娘,日后这样不妥当的人家,还是少往来,免得给三皇子招来非议。”紫鹃故意说,“当时姑娘委屈极了,却也不能说什么,毕竟那可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嬷嬷,若是真得罪了,日后姑娘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一听黛玉并非本人不想帮薛姨妈,只是碍于宫里的嬷嬷,贾母就放心了不少。
哪知道紫鹃却又说起一桩事。
“老太太,有几句话,奴婢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紫鹃故意小心翼翼。
贾母一听果然来了兴趣:“你是个最妥帖的丫头,有什么话,只管说。”
紫鹃这才慢慢说起当年的事情:“前年这个时候,姨太太在我们姑娘面前说,要来向老太太保媒,将林姑娘说给宝二爷。”
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情?贾母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的,她素来知道薛家母女心思深沉,听了这话忙问紫鹃:“真的?她都说了些什么?如实讲来。”
紫鹃忙就把前年的事情说了:“一开始,姨太太说,她很疼我们姑娘,姑娘就说要认姨太太当干娘,哪知宝姑娘说认不得,玩笑说,要把姑娘说给她哥哥。”
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一下,果然,贾母哼了一声。
“哪知道姨太太就说起,说什么‘你宝兄弟老太太那样疼他,他又生的那样,若要外头说去,断不中意.不如竟把你林妹妹定与他,岂不四角俱全?’。姨太太说要来跟老太太说,亲口保媒呢。”紫鹃说的,都是当初薛姨妈的原话。
贾母听后,后知后觉的叹了口气:难怪当初,宫里头老太妃薨了,贾母等进去跪陵,薛姨妈还搬去潇湘馆照顾玉儿,可见,玉儿这个傻丫头,被人家诓骗了。
薛家母女,果然步步谋划。当初先哄得湘云对着宝钗一口一个姐姐的,后来又哄骗玉儿。
想到这儿,贾母不禁就开口提醒紫鹃:“你家姑娘是个心实的,你可要随时提醒她,薛家和林家本就不是什么正经亲戚,日后薛家再来,可别上了当。”
果然自己猜对了,贾母和薛姨妈,不过是互相算计而已。
紫鹃暗喜,忙躬身道:“是,谨遵老太太吩咐。”
见贾母没有别的吩咐,紫鹃这才退了出去。却在门口遇上了匆匆进来的王熙凤,更让紫鹃在意的是,走了一小段路,居然看见王夫人,也带着丫头匆匆赶往贾母房中。
方才见王熙凤神色不大对劲,这会儿王夫人又去贾母房中,绝对有事情发生。
紫鹃一边琢磨,一边回潇湘馆,先上来向黛玉将贾母问话的事儿都说了,然后就告诉黛玉:“奴婢瞧着,琏二奶奶和二太太,都着急忙慌的往老太太那里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黛玉略微思索一阵,让紫鹃不用在意:“该让我们知道,这会儿她们也不敢瞒着,他们家里的事情,我们不知道也不必理会。”
却不想不到一刻钟,雪雁倒是进来,说起这事儿来:“姑娘,听四姑娘身边的丫头说,甄家有人来向这里要东西。”
这话说的不清不楚的,黛玉想起来,甄家不是早就抄家了,怎么还来了人,倒是耐心的问雪雁:“你这话没头没尾的,说清楚些。四姑娘身边丫头怎么说的?”
雪雁如今年纪大了起来,原本就跟着黛玉读过书的,所以也很机灵的,只是这些年,紫鹃是大丫头,就不大显得出她来了。
听了黛玉问,雪雁忙将听到的话原本说来:“好像去年甄家抄家时候,送了东西到这里府上,二太太那边收了。如今甄家进京了,自然来要回他们的东西。”
甄家抄家竟然还送了东西来?听闻甄家罪大,一众老爷们入狱的入狱流放的流放,如今怎么又进京了?
黛玉琢磨了片刻,让紫鹃去请两个嬷嬷来:甄家的事儿,跟朝局有关,倒不如听听两个嬷嬷怎么说。
顾嬷嬷和许嬷嬷一听甄家进京,且当初居然还送了东西到贾府,也都觉得关系匪浅。
顾嬷嬷当即就道:“这事儿姑娘先不必担心,奴婢们找机会回宫,向皇后娘娘禀报此事。甄家已经如此了,想来是无可翻身的。”
但随即也说:”紫鹃姑娘和雪雁姑娘,一旦有甄家的消息,还请都转达一声。”
“这是自然。”紫鹃和雪雁齐齐说。
很快,黛玉就知道甄家进京是怎么回事了:虽然甄家被抄,但府上公子和未出嫁的姑娘并未获罪,因京中有旧宅,又有亲戚,他们就上京来了。
当今天子,做事还是留了一线,以显示他的仁慈。
只不过,贾府和甄家的往来,更为他们添上一条罪名。
然而贾府诸人现在还不知道,反倒是很高兴。尤其是看着宫里送来的丰厚赏赐。
虽然这里头,很多是赏给黛玉的。
第13章 见赏赐夫妇谋后路
宫里赏赐黛玉的,一件是二十四扇槅的紫檀屏风,屏风上头用了绝好的硝子石,石上镂出山水人物楼台花鸟等物,相当精美。
一件是小巧的怀表,是市舶司进贡的,银链子上头坠着圆圆的翻盖怀表,有意思的是,到点报时间时候,是一段儿西洋乐。
还有一件最为了不得,是鲛绡帐。传说是海中鲛人所织,有诗为证,南海出鲛绡纱,泉室潜织,一名龙纱。其价百馀金,以为服,入水不濡。
而这一件鲛绡帐,其实是鲛丝所织,暑热天气张在堂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又轻又亮,透气轻盈。
贾赦最喜欢这些,见了那鲛绡帐都不禁感叹,据说一顶就价值七八千银子。这三样东西加起来,起码值两万两银子。
众人听了,有赞叹的,有羡慕的。
唯有王熙凤夫妻二人,越发觉得麻烦。
又听见天子给四皇子也赐婚了,定了文渊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葛时中的孙女儿。
这葛家可不得了,葛时中本人,曾经是天子的老师,葛时中的父亲,也曾担任刑部尚书。
这更让王熙凤不安起来,当夜就与贾琏商量,得赶紧去催一催她叔叔了:“你瞧瞧,宫里头多喜欢林妹妹,若是到时候,让皇子和宫里头知道,我们花了林妹妹的银子,就连嫁妆都花了,到时候不死也得脱层皮了。”
贾琏却因为甄家还有人进京了,反倒是觉得也许事情没那么严重:“也许还不到那一步呢,甄家这不是都进京了。”
“甄家那没罪的,你看看有多少人?是些什么人?”王熙凤翻了个白眼,“何况人家又没有用姑娘家的嫁妆。”
“万一林妹妹不追究呢?”贾琏还存着侥幸心思。
“就是林妹妹不追究,你说宫里头、三皇子会不会追究?”王熙凤瞪一眼贾琏,“何况,你也知道,人家四皇子定了葛家的姑娘,婚期就比三皇子晚了四个月。”
这话一说,贾琏倒是转过弯来:“你是说,到时候我们府上,怎么着都得给林妹妹准备丰厚的嫁妆,不然跟葛家姑娘的比起来,就太难看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可不是这个理儿,你想想,林姑父身前是盐政老爷,人人都知道,那是肥差,且林家几代当家主母,出身都不低,她们的当年的陪嫁,自然丰厚,你想一想,就咱们姑妈当年出嫁,陪嫁的铺子庄子,金玉玩器,算起来得有多充裕。到时候若是给林妹妹陪嫁少了,只怕外头人的口水,都能将我们家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