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山海十八
叶孤城从怀里取出锦袋,右手稳稳地递出,“我私库的钥匙,库内物品任你随意取用,你愿意收下吗?”
雪仍在下,比刚刚更加汹涌。
以雪观心,足见造雪者的心绪起伏忐忑,绝对不是表面的平静。
凉雾望着叶孤城,想过有一天他会开口推进两人的关系。
当猜想照进现实的这一刻,满心欢喜油然而生。
不过,话说回来,哪个正经人选择中元节前夜表白?
叶孤城察言观色,不需提问就立刻抢答:
“如我之前说的,今夜纪念我们相遇十一年。何况你不是一般人,鬼差的相恋始于中元前夜,很是应景。”
“这份别出心裁的巧思,着实令我印象深刻。”
凉雾戏谑,“在挑选日期上,你很
有分寸。我明白你之所以不选六月的理由,是避过了六月飞霜,世有奇冤的意象。”
叶孤城岂会听不出这是戏谑。毫不在意,全作夸奖对待。
趁机追问:“既然你夸我日子选得好,何不奖励我能够心想事成。”
稍稍抬起右手,示意凉雾收下代表他一片诚心的钥匙,就是对他最大的奖励。
凉雾有意逗弄,故作为难地问:“谁叫你说得突然,如果我想不应呢?”
叶孤城心里一空,还是面色如常地回答:
“遗憾是必然的,然后再接再励,争取下一次叫你同意。在你给出回答前,请让我说明一件事。”
他凝望近在咫尺的凉雾,雪覆盖了她的发髻,似乎将青丝染成白发。
叶孤城:“七月飘雪与冤案无关,只为一个美好的期盼。今夜你我同沐雪,唯愿此生共白头。”
若能寻得惊雁宫前往天外天,当修为越高,长生不老不再是荒诞的梦,白头反倒变得遥不可及。
如此一来,期盼白头偕老,是期盼能携手走过漫长的永恒。
凉雾恍然,这场雪竟然暗藏了如此深意。不等她回应,头发就被按了几下。
只见叶孤城伸手压了压她发梢上的雪花,不叫雪轻易随风逝去。
凉雾:?
一般情况下,是帮着轻轻拂去发间异物,哪有故意把发间雪压实的操作?
凉雾错愕,“哪有你这样的?”
叶孤城也压了压自己头发上的雪,理直气壮地说:
“第一次见到此生共白头的美好场景,我想多留它片刻。现在,你能充分感知我的强烈心意了吗?”
凉雾啼笑皆非,却坦诚地点头,“感觉到了,不能更清晰地感知到了。”
叶孤城不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
眼底满含期待,期待听到一个应允他的回答。
凉雾被看得仿佛坠入了天边云海。
云,变幻莫测。
置身云海,只觉被无穷温柔包裹。
令人流连忘返,敢往天上去,丝毫不惧高处不胜寒。
“我答应你了,我们可以更进一步。不过,……”
凉雾应了,但仍旧没有接下代表信物的钥匙,而是先伸出了三根手指,“我有三个条件。”
叶孤城立刻说,“愿闻其详。”
凉雾:“第一,将来不要婚宴,麻烦得很。最多邀请相熟的朋友吃顿饭。”
叶孤城点头,他也不爱过度热闹,“好。”
凉雾:“第二,将来也不要孩子。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探索远方,不知哪天会与这个世界告别。能寻到一个合适的教主继承人,就是我的运气了。”
“当然好,我与你不谋而合。”
叶孤城非常认同,“我也只想在离开前寻到一个合适的弟子。”
白云城城主一职不是完全的家族继承制。
第一任城主不姓叶,而是姓云,将城主之位传给了徒弟。
白云城与许多武林门派一样,三百年来时而将城主之位传给子嗣,时而传给更具才能的弟子。
叶孤城问:“第三个条件呢?”
凉雾眨眨眼,“没想好,先存着。”
叶孤城笑了,也不怕最后一个条件似老子所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他将锦袋塞到凉雾手心,“如你所愿,最后一个条件先存着,这也充当一回凭证。”
凉雾郑重地收好私库钥匙,要她立刻拿出一枚信物,她还真没有准备。
就地取材,折一大片棕榈叶,融去雪花,现编一把棕叶小宝剑。
把它递给叶孤城,“凉雾牌宝剑,别无分号。闲来无事,你能凭此睹物思人了。”
叶孤城妥贴剑收入怀中。
他收集过许多宝剑。别看这一柄“叶编剑”不足手掌长,却能断定它的威力最为凶猛,是能直刺他心房最柔软的位置,定当好好珍藏。
想来遗憾,之前凉雾送的碎银护身符,在铁掌山发挥了防护功能后,化成粉末随风而逝。
凉雾没给对方叹息的时间,挠了挠他的手心。
兴致勃勃地建议,“择日不如撞日。纪念定情的第一夜,我们去试一试新鲜刺激的?”
叶孤城手心一痒,痒意瞬间蔓延到心头。
他控制着自己没有过度联想,但子时已过,正常人第一反应是该上床睡觉了。此刻,还能玩什么?
叶孤城问:“去哪?”
凉雾:“上船。”
海风猛起。
风大,差点将“船”字吹成了“床”字。
叶孤城庆幸自己的听力够好,没有听岔劈了。
凉雾勾着对方的小指,“向「六六六号」,出发。”
从东岸飞一飞,两刻钟后到了停船港口。
「六六六号」没留人,船员们入城休整,每天中午轮班来打扫检查一圈。
凉雾轻车熟路地摸黑领路,带人前往她的舱房。
开门,燃灯。
她指向舷窗下的两盆花,“情花,我向公孙长老要了种子,在海上种活了,这两天刚刚开花。
你要是喜欢,明天捎一盆回府,但要注意别让旁人碰到尖刺,毕竟预备的解毒丹数量有限。”
叶孤城谢绝了,“不必了。一年到头,我在府里最多住上三四个月。不用让白管家冒着被扎中毒的风险。”
他问:“情花有毒,你为什么养它?”
“当然是为了体验情花带来的刺痛。”
凉雾说得理所当然,“你不好奇情花带来的神奇中毒体验吗?情动则有钻心之痛,它与定情之夜很相配,不是吗?”
凉雾真心实意地想要试一试。
百毒不侵的体质,早就让她觉得也是一种缺陷。不知毒的运行,何来攻破毒素之际的突破呢?
情花据说来自天外,也许能成为让她有感的毒。
反正有解毒丹在手,有了不被毒死的底线保障。
叶孤城:?
哪对正常情侣在定情的第一夜,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玩剧毒的?
凉雾目光灼灼,期盼之色溢于言表。这样的新鲜刺激体验,值得来一把。
叶孤城笑了。
他再也不复平静表情,终于露出了跃跃欲试的真实情绪。“这个提议,真的好了。”
两人伸手,握住同一根花枝。微微用力,让尖刺扎破皮肤。
烛火摇曳,光线昏暗。
当双方的指尖流出鲜血,血顺着情花的花枝缓缓往下流。血液相融到一起,再也不分彼此。
血,红得迷离。
很快,两人俱是感到心口一痛,畅快地相视而笑起来。
凉雾望着那一抹红,忽而开口:“你说怎么办?我想亲一下你的伤口了。”
第105章
两人的鲜血顺着花枝蜿蜒而下,没入花盆的泥土里。
彼此都伤在指尖。
针刺般的伤口很小,但扎得极深。
叶孤城眼底荡起涟漪,只为凉雾这一句想亲他的伤口。
他没有回答,先一步牵起凉雾的手,吻上她指尖。
凉雾伤口的血腥味,瞬时在他的唇齿间弥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