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无见日
“下次再来的话,一定要找我哦!”她笑眯眯地说。
“哦哦,这里确实没有同龄人呢。”博士将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和蔼的笑容,“这位少年,你要是有兴趣,之后可以和这孩子多说说话,她是506,说不定哪天愿意告诉你真名呢。”
心情愉快有助于实验顺利,博士非常满意实验体506坚持到如今都没有精神崩溃的意志力,但对方此刻的快乐确实是头一次——他决定体谅一点。
羽川和无意识地攥紧剪刀柄,又在金属的冰冷感中移开视线。
而被邀请的银发少年只是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墨绿瞳孔让博士想起来致命毒素——直到草叶被磨碎的轻响传出,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后退了一步。
那不像人类该有的注视,而是沼泽深处巨蚺计算绞杀角度的冰冷扫描。
这该死的、连代号都没有的低级成员!
博士感到不满,但又警惕于对方那一瞬所展现的威慑力,从此以后将其视为最适合组织的冰冷恶徒的观念在此刻根深蒂固,让他在之后全然无视羽川和与黑泽阵的一次又一次接触——这个绿眼睛的小崽子,说不定只是好奇于506会如何死去才会关注她。
而对着银发少年的背影挥手的羽川和收回视线,自顾自地无视他,继续回到先前的植株面前修剪枝叶。
博士:“……”
他踢了路上倒伏的植株一脚,差点扭到腰,愤愤地走了。
*
羽川和睁开眼。
二十多年的记忆被塞入大脑,但确实缺少了某些关键部分——她在实验室里遭遇的那些,如今只有结果和认知。
痛觉神经在频繁实验中修复延迟,导致自愈时会在固定秒数后才能感受到叠加数倍的剧痛;剧烈而长久的痛苦导致神经信号暴走,以致于五感强化至能分散痛觉的程度。
……这和最开始相比,才是“不是普通人”吧!博士那个可恶的老头!
羽川和愤恨地握拳,砸向枕头时扯动头发,才在并不熟悉的轻微刺痛里回归现实,并且笨拙地扯回睡梦中被这具不熟悉的身体踹开的被子,平躺看天花板的纹路。
【……宿主?】系统小心翼翼地开口。
【晚上好,小系统。】羽川和心平气和地回答,小夜灯在床头散发着暖光,足以让她从二十多年的记忆里回归时确认自己实际上并未花去太多时间吞咽那些信息。
【记忆恢复了。】她长长叹气,【真够惨的,只能这么说。我好生气。】
系统安静地为她播放了安抚用的纯音乐,并在三分钟后投入到技能运行的数据整理中——它从不会过于探究宿主的过去,尤其是此刻她心情不好。
而四分钟后心情好了很多的羽川和翻身从床上坐起,关掉小夜灯,悄无声息地出了门,站在主卧门外徘徊。
这是她的房间,门也没有锁,但羽川和还是有些迟疑。
她牵起耳边垂下的银发,开始思考自己能不能把这玩意染成绿的,来作为告诉阿阵自己恢复记忆的“庆祝礼物”。
哎呀,有点紧张。
完全压过想起他们以前是多么好的朋友后,意识到自己在接触琴酒时一直在对方眼前装样子的羞耻感了呢!
羽川和沉痛地垂下头,为了不让天亮后阿阵因一整头绿毛暴怒,她决定挑选性地把头发染绿几撮——至少银绿色交织的色调,也挺漂亮的不是么?
于是她转身向洗手间走去。总得做个样子嘛,染发剂又不是随便就能用。
十分钟后,羽川和打开洗手间的门,被门外走廊几步外的影子吓了一跳——这具躯体的五感是她所不适应的水平,较常人高,但又不及她本身;因此惊吓是实打实的。
同时她也意识到为何对方会站在那,主卧的门半开着,暖灯在地面泄出半块不规则金光。
“阿阵?”羽川和有点抱歉,“是听到我的动静了吗?不好意思——”然后她摊开双臂,语调昂扬但又避免刺激听觉,“看,你超酷的!”
洗手间的灯光色调介于冷暖之间,让垂落在瓷砖冷光中的发丝带上金属质感,而当羽川和摊开双臂时,藏在发缝间的绿调突然活了——像是冷金属被氧化出孔雀翎羽的纹路,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
抱臂靠着墙的琴酒眼角抽搐,但在几秒后,他的回应称得上心平气和:“……以正常审美观来看,你的眼光确实不错。”
如果还没恢复记忆,羽川和会惯性表示惊讶,但现在她记起来了,为这熟悉的态度感动至极——没错,这就是她的好朋友阿阵啊!不管干什么都超级安心!
“这个赞美我就收下啦!”羽川和得意地叉腰,“放心,这是特制的,用药水就能洗掉。咱们拍张照来纪念吧!”
被门外徘徊的脚步声从浅眠中惊醒的琴酒无法看出羽川和的态度有什么异样——他很熟悉羽川和,对方从来都是直白地表达喜怒哀乐,但有时候,他也看不懂对方有意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当任由对方牵住他的手腕时,琴酒才惊觉羽川和在颤抖。属于他的手掌像块淬过冷泉的金属,指缝间的凉意裹着神经质的震动波持续漫上来,让他的灵魂某处抽痛起来。
“……对不起,阿阵。”羽川和轻声道歉,语气间夹着冰粒摩擦般的闷响,“我可以抱抱你吗?”
灯光随着她的靠近在走廊上更加黯淡,琴酒沉默片刻,手中微微用力,将她拉向自己。
羽川和操控着这具身体弯腰,僵硬得像是被积雪压弯的松枝。
银发垂落的弧度像被风吹散的月光,与绿发在阴影中交织出雾凇般的絮网。
羽川和自然而然地将脸埋在自己身体的颈窝中,颈侧动脉下的血液在缓慢流动,而这具身体能将对方整个拢在怀里。
真奇妙。她将右掌扣在琴酒后颈,蹭了蹭对方的脸颊。
琴酒凝望着灯光在墙面分割出的阴影,抬起手按在羽川和后背,过于灵敏的听觉让他捕捉到逐渐在衣料褶皱间找到共鸣的交叠心跳。
而在这个间隙,他已经默默计算起灵魂归位后自己该如何拥抱才能不会让这具身体感到疼痛,呼吸节奏换算成手臂收拢的频率,扶住后颈时能遮住冷风,埋头时恰好能感知到拂过面颊的呼吸——轻柔扣住腰部的力度则是要接近于一个吻,不会让这具躯壳的真正主人感到被禁锢而想逃跑。
“你做噩梦了?”在计算出结果后,他终于开口,询问起原因。
“我想起来了。”羽川和坦言,拥抱给予的温度让她语气轻松了许多,又再度含着笑意,“不过在实验室的详细记忆没有恢复,还挺不错的,感觉那会让我哭出来。”
“没有就好。”琴酒轻轻地说,属于年轻女性的嗓音因语调像是在嘶嘶作响,而他只是倾听着两人重合的心跳,“想起来也没用。”
“谢谢关心啦阿阵。”羽川和忍不住又蹭了蹭他的脸,“放心,我接受能力很强的。”
拥抱被她主动结束,羽川和抬手理了理因为她之前蹭来蹭去的动作而乱糟糟的绿发,指尖顺过发丝时忽然回忆起曾经总被好友取下草叶或花瓣的瞬间——啊,这就是长腿家伙的视角吗?
可恶,长得有点太高了!
琴酒抓住她的手腕,眯起眼睛:“你在想什么?”
“身高。”脱口而出之后羽川和叹气,她认真地借着微光观察自己的脸,为那种从灵魂里散发出来的冷冽咂舌,“低头看人的感觉好爽,而且感觉我更可爱了——阿阵,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滤镜呀?”
“……”琴酒指出真相,“你总在说我kirakira。”
“这可是始终如一的真心话。”羽川和对此得意洋洋,恢复记忆带给她的满足感与曾经分离的空荡组合在一起,要她在下一秒提出请求,“我们该睡觉了!我想和阿阵你待在一起——睡一张床上吧!”
琴酒:“……”
琴酒:“?”
羽川和思维跳跃,说做就做,仗着此刻脑海里清晰如昨的、银发少年总不会改变的纵容,关掉洗手间的灯,捞起琴酒就往主卧冲。
“我感觉我都可以不要小夜灯了!”她欢快地说。
琴酒试图挣扎,但只是几步的距离,房门被反手合上,他盯着墙面映出的交错人影,无声地叹了口气,不再反抗。
掺绿的银发与绿发在枕上铺成渐变的河流,在抽动时又泛起矿物结晶般的层次感,羽川和撑着脸看了一会,鬼使神差摸到手机拍了个照,觉得这色调漂亮得像会在梦里涌出清泉,或者是更加好看的景象。
不过……情绪上头到冷却也就几分钟的工夫,已经盖着被子的羽川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灵魂互换再如何亲密,也只是意味着心灵上的接近,她可以坦然操控阿阵身体沐浴,但现在一起睡觉——一起盖着被子睡觉——
这才是正常人不会坦然接受的事吧?
……应该是的吧?
羽川和陷入沉思,她该紧张吗?但阿阵都没有紧张诶。
而被她虚虚曲臂勾着后颈的琴酒面无表情地扯动嘴角,忽然抓住属于自己躯体的小臂,那是冰冷的,肌肉线条非常明显。
“你心跳声太吵了。”沉郁的、却因年轻人的本音而像是在抱怨的语调发出,琴酒自己都僵了一下——下一瞬的想法是,他希望不要听到羽川和用这种语气抱怨。听上去像是真的生气了。
羽川和惊了一下,错位的体温在皮肤下炸开细小的电流,随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在一秒前用青年本体的本能反应反扣住对方手腕,掌心脉搏跳动,一下一下的非常匀速。
“抱歉,没弄痛吧。”她慌张地松开,又一僵,身上发出噼咔的声响,“腰、腰好像扭到了!”
羽川和一头栽倒在枕头里,却还记得让左臂弯成最适合容纳自己躯体头型的弧度,而琴酒无奈地闭了闭眼,伸手去按自己本体的腰侧。
“我的身体可没有腰部毛病。”他略带谴责地道。
“毛病可是从小积累起来的,阿阵你整天跑来跑去的,得小心啊。”在按压中疼痛缓解的羽川和嘀嘀咕咕,无意识地用左手去碰对方的耳后皮肤,像在抚摸半融的雪粒——这让琴酒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暗自记住了这个位置。
床铺左侧的羽川和伸手关灯,在骤然黑暗下来的房间里,她不自觉指尖发颤,直到环抱住琴酒时才安心地呼出一口气。
“晚安,阿阵。”困意很快漫上来,她最后用脸蹭了蹭对方,便放任自己落入梦乡。
这一次,她的梦里不是深红与黑暗混杂的无底深渊,而是银绿矿物如河流般闪闪发亮地铺在大地上。
而琴酒在黑暗中睁着眼,借着模糊的光观察属于对方的手掌——无力到连枪都无法对准,而他此刻就处于这样的一具躯体里,并且为如今的情景心跳加速。
在青年躯体里的羽川和呼吸已经变得绵长,那是他没想过自己能发出的呼吸频率,而对方正无意识地拱起脊背,因为体型差异将琴酒整个嵌进怀里——琴酒开始分析这个拥抱要到什么程度才会影响自己输入氧气,片刻后,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并记住自己此时所感受到的最佳方位。
重合的心跳与呼吸之中,琴酒摩挲指尖,擦过颈侧动脉时短暂的停留像是在调整某样精密仪器,伴随着困意,他任由自己也沉入睡眠。
【作者有话说】
[让我康康]
第84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
清晨是以混乱开始的。因为凡是人类都有生理需求。
羽川和走出洗手间时双手湿漉漉地举着不敢动:“哦哦……性别差异头一次体会到了诶。切实的。真奇妙啊阿阵——”
她显露出一种宇宙猫猫头般飘忽来。
门外走廊上的琴酒用恶狠狠的盯视堵住她可能冒出的“虎狼之词”,低声斥道:“别说了。”
“别害羞。”羽川和坦坦荡荡地竖大拇指,“这可是人生前所未有的新体验!”
她没办法判断自己躯体泛红的耳尖究竟是出于羞窘还是愤怒,又或者是两者混合——在那双赤瞳眨动,让人想起熔岩在冰层下反复明灭时,羽川和更不确定了。
……说实话,她的模样果然好没攻击性。明明在这具躯体里的灵魂都不一样了。
“闭嘴。”琴酒再次重复,他醒得比羽川和早,现在已经处理好一切——连头发都扎成了高马尾,“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件事。”
羽川和甩了甩手,从善如流地跳过这个话题。
早餐时间被贝尔摩德的电话打断——而她联系的是红宝石。
羽川和完全不指望好友能模仿出自己的欢快语气,她紧急掏出神奇海螺,里面有她自己加进去的变声程序,之前遇见小朋友们时用这个逗他们玩过。
而琴酒看着她一边摆弄一边接通电话,情不自禁地扶额。
“贝尔摩德?”伴随着滋滋的电流,羽川和调出了接近自己声线的语调,“这么早联系,是终于有任务给我了吗?”
电流杂音像老式收音机调频时的呲啦声,在清亮尾音出口的瞬间突然卡顿,像生锈齿轮间卡着片新鲜花瓣。
“我最近刚找到有趣的玩意!”羽川和稍微昂扬一点语气,类似玻璃裂纹的细小爆音便绽放出来,扎得听众颈后汗毛直立,她自己也不由得揉揉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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