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子
说完,老皇帝看了师菡一眼,笑道:“徐丞岫出自世家,自幼耳濡目染,见识比那莽夫要强上不少。那莽夫勇猛无双,又沉稳大气,倒也镇得住岷州三军,两人若是能相互协作,倒也不是不行。”
这么一想,老皇帝觉得自己可聪明了。
参军一职,用两人相互协作,相互钳制,如此一来倒是能最大限度的避免高良这种事的发生。
师菡垂下眼帘,敛去眸中笑意,面上还摆出一副陛下真是英明的姿态,这副模样,又大大的让老皇帝开怀了一把。留着师菡喝了梨汤,又拉着师菡聊了些武学堂的事宜后,老皇帝这才放师菡离开。
踏出宫门的瞬间,师菡后背一松,身上的衣裳早已湿了一片,好在她穿的厚,看不出来。
春荣驾车候在宫门外,见师菡出来,忙上前去迎。
马车内,师菡换了身爽利的衣裳,捧起一卷书轴,吩咐道:“传话给赵夫人,如她所愿。”
徐丞岫品性不错,只不过眼睛不太好,栽在秦若若那样的女人身上,着实是亏了。师菡本来无意搀和这些事,只是赵夫人哀求,她又实在不忍心武伯侯府从此断后,这才多管了一次。只不过,从今往后,徐丞岫是成才还是朽木不可雕琢,都与她无关了。
春荣瘪瘪嘴,似是还有些不甘心,“当初那姓徐的那么跟小姐作对,如今小姐还保他性命。以后他要是敢恩将仇报,奴婢就把他浸猪笼去沉江喂鱼!”
“浸猪笼?”师菡诧异回头去看春荣,一脸无语道:“你这又是在哪儿学的?”
春荣嘻嘻一笑,得意道:“话本子上。小姐平日里不爱看戏,听说如意坊新出的戏里面就有浸猪笼的戏码呢。”
如意坊?这名字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不过想必是京城里的风月之地吧。师菡并未多问。
见师菡不说话,春荣便进入正题,道:“孙嬷嬷这些日子为了秦若若的事儿上下奔走,前些日子还回了一趟秦家老宅,只不过秦家小门小户,本就没落,没人愿意为了秦若若站出来就是了。”
秦若若的母亲当年与师德苟合时,已是人妇。是以秦家这才养了秦若若多年,后来师德偶然间得知她的存在,这才确认秦若若就是自己的女儿,然后把人带回京城,说是远房亲戚。
那天夜里,秦若若被高贵妃毁了容貌后,就被扔在牢房里不管不问。刑部尚书那边就动手把人带回刑部大牢里,宁州贼匪一案,这可是幕后主使啊,可算是逮住了。
师菡收回思绪,点点头,道:“她既然不安分,那就做个了断吧。”
闻言,春荣咧开嘴一笑:“小姐放心,这些事儿早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好了。就等她们自投罗网了。”
主仆二人正说着,马车外,忽的传来一阵喧哗声,人群朝着马车的方向奔涌而来。
师菡听到动静,不禁探出去看,却见前方不远处,一队人马正往前走,马背上的将士皆穿着黑色铠甲,一个个神情严肃,犹如炼狱归来的杀神。为首的男子一袭银色战袍,手持长枪,一手拽着缰绳,面无表情的策马向前。
男子生的俊俏,轮廓分明,尤其是那双眸子,鹰隼一般,锐利至极。这样的眼神儿,若非是沙场往来,是绝技打磨不出来的。
师菡皱起眉,还没发问,春荣便道:“白将军今日凯旋,前几天街头巷尾就传开了。果然是年轻有为,小姐您看,那白将军生的还挺俊俏。”
春荣说完,师菡脑子里忽的想起昨日白落跟她说的话,她忽的开口问道:“我跟白鹤风,可曾见过?”
春荣扭头看向师菡,眨眨眼,一脸茫然道:“见过?奴婢倒是不知道。不过,奴婢记得您幼年时,曾一脚将白家公子踹进过湖里,然后咱们国公府跟白家就没了来往。”
师菡:“…”
“所以说,这是脑子进水了?”
她叹了口气,眼看着队伍越来越近,赶紧吩咐道:“让路吧。”
春荣招呼车夫让她让开道路,长街两侧挤满了人,师菡的马车挂着帝师府的牌子,因此倒是也顺利的让到了路边。
车外人声嘈杂,师菡两耳不闻窗外事,捧着卷轴看了起来。只是马蹄声越近,车外的叫声越发刺耳。
春荣忍不住抱怨,“平日里一个个矜持的跟朵娇花儿似的,这会儿嗓门倒是大。”
师菡不禁笑了,她叹了口气,好笑道:“你见过两军对阵吗?”
春荣愣了下,“啊?奴婢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宁州,怎会有机会见识两军对阵呢!”
“两军对阵的时候,为了不输气势,也会嗷嗷喊叫,倒是跟这些女子差不多,这白将军就好似她们要争夺的战利品,此时此刻此地,就是这些女子的战场。”
马车外,正经过帝师府马车的某位将军忽的侧过头,眸子里掩饰不住的欣喜,然而听到马车内的女子义正言辞的把他比喻成战利品,他又不由得摇头苦笑。
队伍尚在前进,他不动声色的转过头,低声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师菡猛地打了个喷嚏,她脑子一懵,忽的抬头看向春荣,道:“你说姓白的如今军功赫赫,会不会带人前来国子监报复当年我踹他下水的仇?”
第261章 我是你的人
春荣实在是无语了,自家小姐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白家将军要是报仇,早就报了,还需要等到现在?不过,小姐当年那一脚可真是凶猛。
“小姐您就放心吧,据说白将军人品周正,绝不是那种挟私报复之人。”
师菡轻哼一声,不咸不淡的翻了个白眼,道:“说的跟我怕他似的。”
春荣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说来奇怪,师菡从前从京城街巷路过时,从未注意过如意坊就在永芳斋的对面。师菡时常带着春荣和冬杏两人到永芳斋改善伙食,春荣爱吃甜食,冬杏爱吃肉。
说起来,师菡还真是有些想念冬杏了。
“宁州那边如今安顿的如何了?”师菡叫了一桌子菜,临窗而坐,没有外人的情况下,她一般都让春荣冬杏与她同坐的。因此春荣坐在她对面,正虎吞狼烟,猛然间听到师菡问话,立马道:“前两日冬杏写信来说,世家千金亲自开粥铺,自是受到不少世家子弟的白眼。虽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可毕竟对女儿家来说,不好听啊。”
师菡并不意外,她当初不拦着师嘉,只是想让师嘉有一件属于自己的事情可以分分心,不至于为宫良的事情日日忧心。留下冬杏帮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如今看来,宁州那边还得再做点什么才是。
想到这儿,师菡敲了敲桌面,轻声道:“你晚些时候去找小舅舅,请他赠一副墨宝给嘉儿姐姐。有了小舅舅的墨宝坐镇,想必那些世家大族也不敢再闲言碎语了。”
春荣点点头,夹了块肉塞进嘴里。
师菡正喝着小酒,突然,雅间房门‘砰’的一声打开然后又迅速关闭。屋内主仆二人吓了一跳,一抬头,却见一道壮硕的身影正立在门后。
春荣一块肉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险些把她呛死。师菡倒还算镇定,只是看着那道身影颇有些无奈,“大,大姐夫,你,你下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不必这么遮遮掩掩的。”
大姐夫三个字,成功的让板着脸的壮硕男人微微红了脸,他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你姐姐说,让我不要给你添麻烦。”
师菡:“…”
您这么遮遮掩掩的就不麻烦了?
不过,宫良虽是马奴之子,教养和规矩倒是极好。前世师菡虽未见过他,可多少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事迹,知道他是个正直的好人,所以将宫良安插到岷州历练一事,师菡从头到尾都觉得比让宫良在京城里历经这些腥风血雨的好。
毕竟,真刀真枪,才是宫良的战场。
“大姐夫请坐。”
师菡起身,恭敬的朝着宫良行了一礼。宫良身份卑贱,自幼就受人白眼欺凌。第一次见到师嘉的时候,她温暖的眼神儿和浅浅的笑容便印在他心里了。此后他遇到过很多人,有表面上对他尊重,实则眼里掩饰不住鄙夷的,类似三皇子夜翊晨之流。可他今日在见师菡之前,还见了一个人,景小王爷喻阎渊。
同样是贵不可言的身份,喻阎渊看他时,似是在看一位久别重逢的知己,那种眼神骗不了人,他见惯世态炎凉,阅人无数,从不会看错人。
师菡跟喻阎渊,对他都是同样发自内心的尊重。
宫良深吸一口气,从容的回了一礼,礼数虽然不标准,但也十分真诚。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和景小王爷。”
昨夜刺杀夜翊晨的那批人是实打实的刺客背后有喻阎渊的手笔,不过景小王爷并未亲自动手,他只不过是将三皇子的行踪告知了一批三皇子在外面得罪的人罢了。
宫良出手救人,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三皇子的座上宾。然后岷州参军的空缺,就成了夜翊晨的囊中之物。
看起来,三皇子是最大的赢家。
实则,一切都在师菡和喻阎渊的掌握之中。
她摇摇头,给宫良倒了一杯酒,“大姐夫是天上雄鹰,自有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即便没有我们,总有一天你也能翱翔九天。”
她说完,一杯酒一饮而尽。
宫良也不含糊,端起酒一口饮尽。
“我离开之后,宁州那边,还请你多多看顾。”宫良放不下师嘉,之前特意回宁州本想在了罗家那小子,可他若是宰了罗家的人,怕是这笔账无论如何都会算在师府的头上,所以他强忍着怒气,只是狠狠的教训一顿。
如今想来,能够庇护宁州师家的,不是国公府,而是这位师大小姐。
闻言,师菡不禁好笑,“大姐夫,那可是我家姐姐!”
“我日后会报答你的。”
宫良认真的看着师菡,从怀里摸出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扭扭的签着他的大名。这张纸条,无论师菡写什么,他都得认。
他就不怕自己害他?
师菡无奈,一抬手将字条撕得粉碎。
宫良震惊不已,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听师菡忽然道:“大姐夫,保重自己,好好活着,我大姐姐还在等你回家。”
即便参军一职算是白捡的,外人看来他是踩了天大的狗屎运,可实际上,天底下哪儿有馅饼?各方势力惦记着岷州,宫良这条路,并不好走。
后者一点头,憨憨的笑了起来,“好!”
他说罢,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门口,突然又转过身看向师菡,拍着胸脯保证道:“哦,险些忘了。你大姐姐让我帮忙相看景小王爷,我用男人的眼光看,他是个爷们,可靠。”
此话一出,师菡顿时老脸通红。
“大姐夫…”
宫良嘿嘿一笑,“不过日后他若是敢欺负你,姐夫一定帮你锤他!”
说罢,宫良大摇大摆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这大门刚打开,一位白衣俊俏少年郎正手持着折扇,倚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屋内。
宫良背后说要锤人被人逮个正着,也不心虚,一脸淡定的朝着喻阎渊点点头,然后大步流星的离开。
景小王爷哭笑不得,摸摸鼻子,无奈道:“若是我欺负你,不用他动手,我自己锤死我自己。”
这话逗的师菡又是一笑,她没好气的瞪了喻阎渊一眼,“傻子!”
春荣识趣的起身就要退出去,喻阎渊侧头唤了声:“刀一。”
刀一立马点头,然后对春荣说了句什么,后者便跟着他走了。
房门再度关上,不过这次却是只有师菡和喻阎渊两人。临窗的雅间,往外眺望,可以看见远处巍峨的皇宫,也能看到寻常瓦巷街道,行人来往,摊贩叫卖,于繁华深处奢华,于喧闹之中富贵。
喻阎渊见师菡心情不错,不禁望着她出了神,师菡有一双很美的眸子,淡薄世故,平添清冷。往日里淡然一笑时,整个人清贵不可言,可若是弯起眼角畅快欢笑,足以令天地黯然失色。
“你家刀一就这么拐跑了我的人,可不准欺负她啊。”
师菡笑着抿了口酒,刚喝完,就被喻阎渊拿走了杯子。喻阎渊挑起眉梢,淡淡道:“放心,你的人,他不敢欺负。”
说着,喻阎渊修长的手指捏着酒杯,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尽是柔意道:“你的酒量不过三杯,有我在贪杯也就罢了,这几日我不在,不准贪杯。”
然后小王爷就着师菡的杯子将剩下的半杯酒喝了下去。
师菡撑着下巴,忍不住的想笑。她发现自己现如今见到喻阎渊就很喜悦,这种欢喜是任何事物和人都替代不了的。
她双眸水润,盯着喻阎渊问道:“你怎么知道我酒量只有三杯?”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酒量深浅,喻阎渊从哪儿知晓的?
景小王爷轻轻地刮了下师菡的鼻子,轻声道:“笨蛋,自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