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苏瑜说的话余氏是听的,“那请进来后先去瞳晖院看看你外祖母吧,这两日府里鸡飞狗跳,请的大夫虽是熟脸,但毕竟不知根底。我先回屋里上点儿伤药,等你外祖母看好了,再来找我。”
苏瑜点点头,余氏又说,“阿瑜,你别真跟你姨母一般见识,自从婉姐儿失踪后,你外祖母说她神智不清,一天尽想些有的没的,这无端编排人的事没少干。”
“姨母有外祖母庇护着呢,我哪儿敢真动她?”余氏被孙玉溶欺负成这样还想着替她求情,苏瑜只盼着孙玉溶某一日能翻然醒悟,可别真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寒了一众为她着想之心。
这话听着半真半假,余氏权当真话听了。
“阿瑜,我先跟我阿娘回去,晚点儿再去看祖母。”
余氏母女俩一走,雪娇就道:“这二太太真是良善之辈,她脸上的伤也不知会不会留疤。”
“留不留疤都是她自己事,再不济还有娴姐姐操心,咱们走吧,去看外祖母。”苏瑜折身重新往连廊上去。
“王妃不是说要等秀娟么?”雪娇跟上去。
苏瑜说,“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那话是说给姨母听的,怕她不肯回去再作妖而威胁她的话,我又不是不认得去瞳晖院的路,等秀娟做什么。”
雪娇徒然觉得来了一趟孙府,她变得好笨好笨。
瞳晖院里,守门的婆子看到苏瑜来了,连忙通知了章嬷嬷。
章嬷嬷迎出来,看着苏瑜走过来,她的心突然像有了主心骨似的,稳了。眼角不经意间湿润起来,她提袖掩了掩泪珠子,“我叫秀娟午后便去接姑娘,怎的这会子才来?”
这话并没有责怪的意思,苏瑜应道:“来了好一会儿了,只是在花园那里碰到姨母想出门,二舅母不让,看她们纠缠了一会儿。”
说完,转身吩咐雪娇可以出门去请范大夫了。
这瑜姑娘说得云淡风轻,可章嬷嬷却是最了解这姑奶奶性子的,“只是简单的纠缠,岂会让你驻足逗留?”
“姜不愧是老的辣,嬷嬷真厉害。”苏瑜挽着章嬷嬷的手臂往里走,边走边说,“姨母和二舅母打起来了,二舅母被姨母抓花了脸,不知道会不会被破相呢。”
“什么……。”章嬷嬷惊呼,“这个溶姐儿,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二太太才照看完老太太呢,才知道让她晚些时候回去,也不至于碰到姑奶奶,凭白遭这一场变故。”
第377章 含丸
苏瑜对章嬷嬷话里于孙玉溶的嫌弃不置评,而是说,“二舅母体恤溶姨母的处境,她也是太过思念婉姐儿罢,并非真会怪责。嬷嬷别担心,我也差雪娇去请范大夫,等他先给我祖母瞧过脉后再到二舅母院儿里看看。”
章嬷嬷点点头,引着苏瑜迈过门槛来到内室。
周老太太躺在床上,屋里的冰放得少,保持着一惯不冷也不热的温度。她穿着里衣枕在绣着金菊绽放的枕头上,花白的青丝不似素日里的盘绾,散落在枕边颈下,映着她安静的脸,真像是睡熟了一般。
“外祖母这样子,可怎么进药?”
一说到这个章嬷嬷就揪心,叹道:“可不是?这不,一直昏睡着,水米未进,更别提用药了。我尝试过扶起她喂水,但喂不进去。药倒是一直有送来,老太太吃不进,也只能倒了。”
轻轻拍拍章嬷嬷的手,苏瑜安慰道:“嬷嬷别急,一会儿范大夫来了,看他怎么说。”
章嬷嬷含泪点头。
雪娇脚程快,很快就将范大夫请进了府。
范大夫很久没见苏瑜,拱手作了一揖,“见过王妃娘娘。”
苏瑜从榻凳上下来,笑道:“范大夫不必多礼,我外祖母已经晕迷一天一夜了,水米未进,范大夫快看看,可有什么法子能令她早些醒过来?”
“是。”
范大夫又作了半揖,这才到周老太太床前坐下,从药箱里取出手枕开始诊脉。范大夫诊出的脉相与先前孙府自己请的大夫判断大致相同,只是在老太太不能进药这个问题上略作了调整。
他说,“老太太脉相浮燥,急火攻心导致晕厥。先前大夫开的药喂不进也惘效,我这里留几粒含丸,放在老太太舌根底下含化,不出意外今晚可醒。”
苏瑜请来的人,章嬷嬷自是极信,“有劳范大夫了。”
“医者父母之心,嬷嬷客气,等老太太醒过来后,再按先前大夫所开的方子进药,最重要的是保证身心舒稳,此疾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道理都懂,但府里事多,难保那孙姑娘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惹老太太动怒,还有溶姑娘,竟与二太太打成一团,叫老太太知道了,心里能舒泰?章嬷嬷不敢再多想,都是些糟心的事,“不怕大夫笑话,认里还有个太太不小心伤了肌理,劳烦大夫去看看,我亲送大夫出去。”
范大夫又对苏瑜作了一揖,由章嬷嬷给送出去了。二人一走,秀娟也进来,对着苏瑜边曲膝边道,“溶姑奶奶回到云晖院发了好大通脾气,发疯似的谁靠近谁倒霉,奴婢怕真出事,守了一会儿才回来给王妃回话。”
这孙玉溶疯成这样,就算没有关志勇这回事,只怕孙家平日里也不清静。“姑老爷呢?他不管么?”
“丰哥儿头回下场就考上了童生,姑老爷才不管姑奶奶如何,他一心只扑到丰哥儿身上,只盼着丰哥儿能成材呢。”这是老太太的话,秀娟照实了说。
她是知道孙玉溶和程惟生两夫妻是离了心的,只是没想到离得这样厉害。
秀娟又道:“自从婉姑娘失踪后,云晖院隔三差五就闹动静儿,屋子里,院子里,不拘是哪儿,只要是云晖院的东西,几乎都让溶姑奶奶砸过几回,奴才婆子们私下议论,如今开销最大的就是云晖院的添置银子,花瓶,花架子,吉祥缸,如意窗,翡翠碗诸如此类的,都不知道被替换了多少回了。”
孙府的花销都在公账上出,她又将婉姐儿的事彻底怪在大房头上,才不会替人省银子呢。
又与秀娟说了会子话,章嬷嬷回来将药丸放在周老太太舌根底,她道:“还是瑜姑娘请的大夫有法子,这含丸又不必强行咽服,搁在舌根下就能有药效,可比之前那大夫的法子强多了。”
“嬷嬷可看到二舅母,她的伤势如何?”
“不深,就是被指甲划破了皮,只要好生将养用药,不会留疤。”章嬷嬷轻声说,“适才我在外头遇到大房的女使,大太太知道你来了,想请你过去看看妤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她可难受了。”
苏瑜没立即动,她低头看着周老太太安静的睡容,心下很是难过,“外祖母为这个家辛苦操持了一辈子,原想着进了京,一家子团圆,可安享晚年,谁知道这一进京还不如在上河县清静,真是难为她了。”
这话说得章嬷嬷心里直泛酸,“老太太时常说你们这些孩子还是孝顺的,只是抵不住是非要找上门,她虽是老了不中用了,但能为你们分担一点是一点。”
苏瑜默默握了握周老太太的手,润冷的玉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淡淡道:“我今夜就歇在景晖院,等着外祖母醒过来。”
“哎。”章嬷嬷自是很乐意苏瑜留下,如今她的身份贵重,能压人。
离开瞳晖院,苏瑜站在铺满石子的小径上,身上沐浴着夕阳的光泽,抬手挡了挡耀眼的阳光,“雪娇,你说日子本该是怎么过的?谁家都与孙家或是与我一般都不清净么?”这话问雪娇,也是问她自己。
雪娇想了想,应道:“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不过大都关起门来不让旁人知晓罢了,就像这次二太太一样,出了事,就把大门关起来,只进不出。就算街坊四邻猜疑,届时风头一过,在胡乱编排个借口搪塞过去,谁又真会去在意呢。”
回头笑望着雪娇,“你倒活得通透。”
“奴婢倒觉得是王妃思念王爷了。”但凡有王爷在身边支撑着,王妃哪里用得着这么辛苦?
玉晖院里愁云惨雾,苏瑜一进院门,就感受到一股压抑的气息,使役们脸上谨慎小心,像是院子里飞进飞出的蜜蜂蝴蝶都能叫他们如临大敌一般。
素菊挺着个即将生产的大肚子从梁氏屋里出来,见着苏瑜福了福,“贱妾见过王妃娘娘。”
“大舅母呢?”苏瑜示意雪娇将她扶起。
素菊说,“贱妾刚侍候太太吃下一盏茶,这会子太太正闭目养神。”
素菊刚说完,就见梁氏突然出现在门口,然后忙忙迎出来,“我迷迷糊糊听见像你的声音,还真是你来了。”
“大舅母。”苏瑜唤了一声,梁氏清瘦了好些,眼角的皱纹令她似老了十岁。
梁氏听得这一声大舅母,眼中含泪,“好孩子,你这会子来家,肯定是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走,去看看你姐姐,替舅母好好劝劝她。”
看梁氏这副状态,孙妤不知得有多严重,“妤姐姐很不好么?”
“发生了那蓄牲来抢孩子后,你姐姐就一直抱着孩子不撒手,欢姐儿虽是个孩子,但也砸手呢,我担心你姐姐的手臂这会儿怕是都酸麻得没有知觉了。”说起关志勇,梁氏就恨得心口痛。
“舅母别着急,咱们去看看。”
秋芽没在孙妤屋里了,换了个脸生的女使侍候着。
孙妤坐在床沿上,怀里的欢姐儿睡熟了,她低头看着欢姐儿,眼中满是怜子之爱。
苏瑜没立即出声喊她,而是轻轻地走过去才喊,“妤姐姐,我来看你了。”
孙妤乍一听到苏瑜的声音,想到她鼓励自己救了自己一条命,如今活是活下来了,却仍叫那个蓄牲折磨,孙妤本已哭干的眼眶又涌出泪水来,“阿妤,这回,我是真的活不成了。”
“傻孩子,你说这话,不是在剜我的心么?”梁氏捂着嘴哭道。
苏瑜坐到孙妤面前,看着孙妤泛白的指尖,她的手臂已经因为长时间抱着欢姐儿而血脉不通,再这样下去,这条手臂废了都有可能。她温柔的笑道:“我都好长时间没见到欢姐儿了,妤姐姐,能给我抱抱欢姐儿吗?”
第378章 周老太太醒了
孙妤很犹豫,她看看苏瑜,又惊恐的看向门口,像是怕她一松人,就有人从门口冲进来跟她抢孩子似的。可面前的人是苏瑜啊,她信她,将欢姐儿递了过去。
苏瑜抱住欢姐儿,孙妤的手臂就那样失重的搭落下去。梁氏见状,赶忙上前又是捏又是揉,又吩咐女使去将她屋里舒筋活血的药酒拿来。
“姐姐你看,欢姐儿生得多白净?像姐姐呢。”苏瑜抬头看了一眼孙妤,又低下头看欢姐儿。
“欢姐儿命苦,摊上我这么个没用的阿娘,又摊上那么个混账的阿爹。”孙妤声音哽咽,泣不成声,“你来了,这院子里发生的事也该都知道了,秋芽虽说不是自幼跟着我的,但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儿家中为难卖进府里来,出了这样的腌臜事,让我怎么跟她老子娘交待?”
“她老子娘知道了吗?”孙妤既然提到这茬,肯定有个缘故。
果然,孙妤道:“秋芽有个哥哥在京城做木匠,秋芽跳井后我怕她活不下来,第一时间通知了她的哥哥,她哥哥以为秋芽死了,又知道了她寻短的原因,闹着叫我们赔银子。后来知道秋芽还没死,又说她被人这样欺负过,身子定然不干净了,让那畜生拿三百两银银子做彩礼,聘秋芽为妾。”
出了这样的事,秋芽活着就是对父家的耻辱,她哥哥这样的说词倒也不算过分。“秋芽呢?答应吗?”
孙妤抹了抹泪,“秋芽自醒过来不吃不喝到现在,一句话也不说,我怕她这是要活活饿死自己呢。”
女使拿来药酒,梁氏拧开倒了些在掌心为孙妤揉搓着。“那就是个脚上绑大锣的祸害,锣响到哪儿就祸害到哪儿。”
“事已至此,可有想到应对的法子?”
梁氏边揉边道:“那畜生是想攀结孙家,咱们许了好处,不论是和离也好,被休也罢我们都认了,但他就是不松口。还妄想着带妤姐儿和欢姐儿中秋一起回湖州去团圆,最可恨的是说他哪里都是住得惯的,妤姐儿母女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这不是耍无赖么?怪不得那一世的孙妤短命。当初大舅舅和大舅母怎么就给孙妤找了这么一门倒霉亲事?然现在追究这些也无济于事。
“老太太还昏迷不醒,这事儿要在湖州发生我就直接与关家撕破脸皮子,可这是在京城,雍哥儿刚跟关大学士家结了亲,这么风光的人户可不能因为咱们这一院子毁了亲事啊!所以还得等老太太醒过来拿个主意,实在不行,我就跟着妤姐儿回湖州,届时离得远了,没有顾虑,我就放开手脚跟关家拼命。”
“阿娘……。”孙妤弱弱的喊了一声。
梁氏这法子虽然可行,但只要关志勇不休不和离,孙妤就永远逃脱不了被关家束缚的命运。
“不怕,有阿娘在。”
……
在玉晖院和梁氏母女说了好一会儿话,苏瑜起身离开。
晚膳是在霞晖院用的,又与余氏母女说了一会儿话。今日事太多,苏瑜有些乏了,就想早些回景晖院休息。可才出霞晖院,秀娟跑来兴冲冲的言道:“老太太醒了。”
“祖母醒了?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告诉我阿娘。”送苏瑜出来的孙娴听见,立即就要转身。
秀娟连忙叫住她,“娴姑娘,老太太说只想见王妃。”
孙娴停下了脚步,苏瑜则道:“妤姐姐,你们明日去请安吧,我先到外祖母那里去看看。”
“那好吧,夜里暗,秀娟,灯笼打亮点。”
此时瞳晖院里,章嬷嬷见周老太太醒过来,先是将苏瑜请来的范大夫好一通夸,然后又斟酌着把孙玉溶与余氏在花园里打了一架的事说了,末了还道:“……再要是找不见婉姐儿,我怕溶姑娘要疯魔了。”
周老太太靠在软枕上,止不住的叹气,“儿女债,不还清我就死不成。孙家商号都有暗中查找,偏生就没婉丫头的任何消息,老章啊,我都担心那丫头从小娇生惯养的,独自一个人在外头,真的能活得下去么?”
周老太太所担心的也正是章嬷嬷所担心的,“所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也是,将瑜丫头喊来做什么,她奉命操持宫里的中秋宫宴,她可是个连家宴都没操持过的人,操持宫宴那么大的事还不是两眼一抓瞎?要学要透的地方多着呢,你将人喊过来,不是耽误她的事情么?”周老太太嘴里虽然满是抱怨,但能见着苏瑜,她还是很高兴的。
章嬷嬷知道周老太太的脾气,并不是真的怪她,她也倚老卖老起来,“事实证明老奴把瑜姑娘请回来是对的,不然老太太你这会子能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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