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羽
想到苏瑜对老太太和二房的态度,她们肯定在王府是呆不久的。自己从未顶撞过老太太,她必定是窝着一肚子火回荷花巷子,自己回去后碰到,少不得又是挨一顿训叱。他也是快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还让自己的阿娘训,想想心里就憋屈。
若大的京城,他也没个熟人诉诉苦,到哪里去躲清静好呢?
苏宗耀漫无目的走在大街小巷上,看着街边有间商铺热火兴旺,这一看,愣了愣,不知几时竟走到集芳馆来了。集芳馆门口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迎客的小厮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那些空着手进去的客人,出来时极少手上没抱着东西的。
生意这样兴隆的集芳馆,老太太居然想让苏瑜交给二房那个不成气的苏怀礼安身立命,真是痴人说梦。也不知瑜姐儿辛苦了多久才有如今这般光景,给了苏怀礼岂不是给他人做嫁衣裳,凭什么?
从前老太太也没少这样苛刻过大房,但苏宗耀从未这样生过气,反正今时今日他就是不想忍了。
见着集芳馆生意好,又想到这是她姑娘的物业,苏宗耀烦闷的心情好了点儿。
找了个酒肆要了一壶酒,一盘酱牛肉,一盘花生米,简简单单对付了肚子。
也不能在酒肆呆一下午,问了跑堂小厮,京城什么地方这个时候凉快?
小厮随口就来,“城南呀,那里有个碧灵湖,湖岸垂柳丛生,枝繁叶茂,树荫清凉,就是离这儿有点儿远。”
远有什么,反正他无所事事。
离开酒肆,苏宗耀打算徒步去,正巧街边有老汉在透顶竹笠,他买了一顶戴在头上,刚走了几步,竟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拥着一个状若无骨的执扇女子进了一间玉器行。
苏宗耀脚下走不动了,他按了按竹笠站到一个画摊后面,想确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人。
约莫半盏茶功夫后,那人出来了,果真是苏怀礼。
二房这个庶子是苏家独子,被老太太和二房宠得无法无天,侄儿媳妇他是见过的,根本就是这个体态风流举止风尘的女子模样。他默默地跟了苏怀礼一路,看到他进了一个院门,那院门口站着几个风骚的女子,不远处还蹲着几个眼神不善的男人。
这莫非是私娼窑子?
苏宗耀刚想走近些看看,就被其中一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要是换了旁人男人就不拦了,偏偏苏宗耀戴着竹笠,一副遮遮掩掩的样子,不太像是来寻欢作乐的。
“大爷,是来玩儿的吗?”
“啊……。”苏宗耀最不耻这种地方,拧眉,“不是。”
那男人便抬手推了他一把,凶神恶煞一般,“来玩儿咱们窑子欢迎,要是来找什么人,就劝你滚远点儿。”
说完,还不奈烦的挥挥手,满脸的警惕和嫌弃。
苏宗耀退了好几步,站稳脚步后,苦笑一声。自己与二房本就心有嫌隙,苏怀礼就算把苏家捅破了天,也轮不到他出手教训,自己这会儿管这嫌事干什么?
苏宗耀十分拎得清自己在苏家和徐老太太心里的位置,转身离去,他还是去躲躲凉舒坦。
且说苏怀礼拥着那似无骨的柔腰女子回到私娼窑子,窑姐儿还在欣赏他买的玉环。
苏怀礼禀性风流,在下河县是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苏家本就是富户,家有百亩良田,镇上又经营着几家铺子,再加上二房又出了个在京城做官的体面女婿,苏家在太安镇是要多有脸就多有脸。素日里苏怀礼非礼个大姑娘小媳妇儿,大多数也只能忍气吞声,不敢招惹。
这一进京,他自然难改禀性,嘴里答应着家里长辈要修身养性,出了门还不照样这里打望,那里猎美。他无比庆幸家中那没情趣又凶旱的妻子病得是时候,否则同来京城,他哪儿得这个自在的机会猎艳?
他换上姐夫沈重霖最体面的衣裳,巧的是这衣衫还正与他合身,大摇大摆在大街上晃悠。
一日,他被撞了,刚到动怒叱骂,却见是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用一双兔子似的惊恐眼看着他,害怕极了。这可怜的小模样瞬间俘获了苏怀礼怜香惜玉的心,他不但没有责备,望着那张俏生生的漂亮脸蛋儿差点儿当场就流下口水来,这可比太安镇上的窑姐儿美多了。
更巧的是,他说送这小娘子回家,小娘子应允了,且将他带进了私娼窑子里。这正合了他的心意,要是良家女子他还不好下手,既然是窑姐儿,那他只管拿出三百六十般武艺极尽讨好便是。
果然,小娘子很快就在他身下婉转呻,吟,声音酥得他三魂七魄尽失,他就像头饿狼,将人按,在,身,下,痛快了一回又一回,小娘子不能开口说话,哪怕是求饶声,都能让他淫,心大起。
昨日小娘子说她没有件像样的首饰,他便归家去将从妻子那里顺来的陪嫁银子全数取出,今日便带着小娘子去了趟首饰铺子,挑了两支簪子,两枝步摇,还有一只玉环。
此刻苏怀礼满眼猥琐的望着小娘子,手里的茶差点儿送到鼻子里去了。
小娘子见状嫣然失笑,她坐过来,温柔小意的依偎到他怀里,声音像黄莺唱歌一样动听,“如意好感动,从未有人待如意这样好,爷,如意的心里只有你,爷,你是真心喜欢如意吗?”
苏怀礼美人在怀,自然不能装作君子,他的手落,在她的腰上上下抚,摸,被小娘子几句话说得心醉得一塌糊涂,再加上她一句一个‘爷’的叫喊着,将他的虚荣之心高高抬起,听得他无比畅快,“爷要是不中意你,怎会舍得给你买这些好东西?我的小心肝儿,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月亮,爷都会想法子给你弄来。”
如意‘扑哧’一笑,一根手指有意无意往苏怀礼胸口上戳去,撩拨得苏怀礼血气上涌,难以自持。当即横抱美人上榻……。
一番雨歇云收之后,如意窝在苏怀礼怀里,拈起一缕青丝,用发梢去扫他的胸口,嘴里说着动人的情话,“爷,你来见如意来得这么勤,家里的大娘子不会生气吗?”
“那个臭婆娘还在老家呢。”苏怀礼拥着如意祼,露的肩膀,又在她额眉上亲了一口,“爷还没跟你说过吧,爷刚搬来京城不久。”
“原来爷是打外地来的?”如意温柔小意的问着,“爷是来做生意的吗?”她觉得苏怀礼出手大方,对她又情有独钟,势必要加把劲,从他这里多得些银子。
苏怀礼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不显,毕竟不能在一个窑姐儿面前露怯啊!
“爷老子是做生意的,爷心情好了,就跟着学学,心情不好就不用管,反正爷这辈子的银子躺着吃喝都用不完。”
如意闻声,贴得苏怀礼更近了。原先她是不相信苏怀礼有什么家底的,毕竟京城那么多体面的秦楼楚馆,有身份的人那里自是首选,哪里会将她们这种私娼窑子放在眼里?昨日她故意在苏怀礼面前撒娇扮可怜,就是想套套他的底,没想到今日真将她带去首饰铺子,花了几十两银子给她置办了一副头面。
苏怀礼心虚,也将如意的脑袋往怀里按,不让她瞧见自己心虚的表情。
“原来爷这么体面呀。”如意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盘算,“京城地界儿那么多的寻欢之所,爷却来照顾如意儿,如意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爷都去过京城什么好玩儿地方了?”
苏怀礼在京城很陌生,这间私娼窑子还是他无意碰来的。他这倒不隐瞒,“你这儿倒是常来,旁的好玩儿的地方爷还不知道呢,怎么?你要给爷推荐推荐?”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
如意儿抬起眼,眼中闪着动情的光,望得苏怀礼满心满肺的暖。
“爷可会摇两下?”
“你是说骰子?”
“是啊,在咱们京城,像爷这么体面的公子,都会摇两下。”
恭维他体面,既是被架起来,自然就不好下了。“爷在老家自是会的,只是不知这京城的规矩是不是同爷老家一样。”
“是不是一样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如意极力推荐,“如意知道一个得胜赌坊,像爷您这样体面的人常去那里寻开心,那里不仅能吃能喝,还能摇两下消磨时光,最适合爷您这种身份了。”
实则,如意与得胜赌坊的打手头目是姘头关系,也是合作关系。如意介绍客人到得胜赌坊去,将赢得的银子五五均分,如意用这种法子已经攒了不少银子,可还是不够鸨母狮子大开口允的赎身钱。
一听说有这么个好地方,苏怀礼很是心动。
可是他身上的银子已经没有了,想去看个新鲜去哪儿弄银子呢?
这是个问题。
“京城还有这么好的地儿,爷定要去开开眼。”苏怀礼脸不红心不跳的胡编乱造,“只是爷老子近日要带爷去查个账,恐怕没时间,等爷有时间了就去瞧瞧。”
第639章 碧灵湖的相遇
如意本以为这是推脱之词,可见苏怀礼一副淡定的模样,将心里的顾虑又打消了去。“爷别独自去啊,也带如意儿去瞧瞧好不好嘛?”
被小娘子用这么绵软的声音求着,苏怀礼哪里招架得住,当即又将人按在身下,“行,你乖乖等着爷,爷忙完就带银子来找你,咱们一起去得胜赌坊开心开心。”
如意抬手捧着他的脸,吻在他面颊上,“爷,你真好。”
“那爷这么好,你怎么回报爷啊?”苏怀礼浪荡的盯着如意。
如意作势娇羞一笑,手却不安分的,往下,探,去……。
“爷,你真坏,坏得如意儿好喜欢哩。”
再来说苏宗耀。
走了一路,问了一路,大半个时辰后,他到了碧灵糊。
果真如酒肆跑堂小厮所言,这里的确比城中多了几分凉爽,少了几分燥意。
碧灵糊周围环境清幽,湖岸两边垂柳依依,清风送爽,空气中弥漫着也不知打哪儿飘来的花香。几处四角亭临湖而建,亭影倒在微微涌动着波纹的水面上,别样的情致使然。
对面的一处四角亭中,有几个文人在吟诗作对,把酒言欢。恍然间,苏宗耀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不羁恣意的模样,他追溯着过往,一边散步一边遥想,心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和,那些让人厌烦的不愉快,仿佛全都记不起来了一样。
眼前飞过一只黑蓝相间的蝴蝶,蝴蝶长长的尾飞起来十分好看,视线一直随蝴蝶而去,见它飞进一个四角亭,落到石桌上的一盆绽放得娇艳的月季花上。
苏宗耀跟了过去,见那盆月季花边上摆着一壶茶两只杯,以及一碟散发着莲花香气的糕点。他四下环顾,却是无人,只闻原先那处四角亭传来的谈笑声。
他正有些渴了,进入亭中,解下竹笠搁于桌上,倒了一杯茶正欲饮用,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了阵不悦,“你是哪里来的不速之客,岂敢吃用我家夫人的茶点?”
苏宗耀吓得手微颤,幸好杯中茶未倒满,否则非洒出来不可。
茶是喝不成了,连忙搁下回身,见一对主仆立在亭外几步。那为主的妇人约莫三十几岁,青纱儒君斜云髻,身姿端立,气质如水般沉静温婉,唇边挂着淡淡的笑容,眼下那一粒泪痣让她整个人都生动得像一幅画,她客气的朝他微微福礼。
苏宗耀今日因要到摄政王府去,自然不能穿得太过寒酸,蓝色嵌玉束发缎带,一身蜀绣织锦碧罗长衫,他本人原本生得模样不俗,这些年又因家事不力多方隐忍,倒给他填添了些许儒雅沧桑之气,端了几分沉稳之色。
见妇人给他行礼,他忙侧开避了这一礼,自己很绅士的回了一礼。“是在下唐突冒昧,夫人恕罪。”
来人正是受苏瑜所邀在附近的女子学堂授课的杨夫人,刚刚下学,便想到这碧灵湖来吹吹湖风静坐片刻,而这个亭子例来是她常用了,周围那些前来吟诗作对的青年学子也知情,便从未来打扰,想来这人彬彬有礼的态度,该是生客,误入的。
“先生莫非是头一回来碧灵湖?”
苏宗耀讶然,抬眼看着杨夫人,又觉不合适,赶紧又垂下头,“正是,夫人恕罪,在下这就告辞。”
杨夫人笑道:“且慢,既然茶已倒好,先生也不必着急离去,你我萍水相逢,也是缘份一场,光明磊落,也就不必避嫌了,先生请坐吧。”
人家话说到这份上,苏宗耀觉得自己若离开便是矫情,难道自己还比不过一介妇人坦荡吗?他释然一笑,又拱手一礼,“如今,在下打扰了。”
“先生请。”
杨夫人先坐。
苏宗耀后坐。
杨夫人的女使沏了茶搁到桌上,杨夫人持起来敬苏宗耀,“先生请。”
苏宗耀也不客气,重新执杯,“夫人请。”
“这是上好的渝尖,味儿淳且厚重,一般女子不好此茶,想不到夫人竟然喜爱。”
这渝尖是苏瑜命人送来的,先前在一起时论事,听她提了一句,没想到次日苏瑜便让人送来了,杨夫人很感动。“先生也懂茶?”
说到这个,苏宗耀的表情略显苦涩,“实不相瞒,在下去逝的妻子懂茶,在下在她身边学了个皮毛。”
杨夫人无意唤起别人的伤心事,听他这样说,心里也过意不去,“抱歉,节哀。”
苏宗耀挥了挥手,言道:“夫人不必歉然,拙荊已经过逝好些年了,再难受的时光都熬过来了,如今偶尔梦见就当重逢,也是另一种团聚。”
这还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杨夫人新自为苏宗耀沏上茶,又将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主动换了这个话题,“先生既是头回来碧灵糊,那尝尝这碧灵糊的名点莲子糕吧,是用莲子去苦心炕干之后磨成粉制成的。”
苏宗耀没拒绝,拿起一块点心尝了尝,丝丝沁甜的味道,很适合他此刻平静的心情。“不知哪里有得卖,这味道小女肯定喜欢,我买些给小女带回去。”
“小媛,你去看看,若有就再买些来。”杨夫人对身边的女使说。
“是,夫人。”
小媛移步离去,苏宗耀想起身阻止,杨夫人却说:“先生就让她去吧。”
苏宗耀不好意思的看着杨夫人,“这可如何使得?”
“先生头一回到碧灵湖来,想来是不知情的,这莲子糕是由附近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夫妻做的,她们只在这个季节做莲子糕,而且每天定量,去早了或是去晚了都是没有的,所以就算小媛现在去,也未必会买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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