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瑟刃
她站起身来,与目标个体1139一同来到床边,坐在床沿。
然后,她便看到目标个体1139跪坐在地,俯身执起她的脚掌,低下头去,轻轻地亲吻她的脚趾。
自下而上。
目标个体1139确实在床榻之间有着绝无仅有的好脾气,会全盘接受项翎肆意甚至略显粗暴的胡闹。
但他只有在非常非常想要取悦项翎的时候,才会用最低下的姿态与她欢愉。
项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但这不妨碍她察觉到1139的用心。
“抱歉,”她想了想,却还是收了收脚,“我真的想要休息。”
目标个体1139顿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最后地吻了一下她的脚掌,道:“好。”
他站起身来,伸手将项翎抱到大床的内侧,将柔软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然后,他侧着身子,对着项翎躺下,长长的睫毛扬起,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有的时候,目标个体1139的眸子就像是淬了毒的利刃,比如,他静静地看着他人被折磨至死的时候。
有的时候,目标个体1139的眸子就像倾泻而出的月光。
比如此时此刻。
项翎闭上了眼睛。
酒精对目标个体1139的作用程度显然非常高。没过多久,项翎就听到了和缓而规律的呼吸。
目标个体1139的睡眠质量明显优于往常,呼吸悠长而平缓,连身体都完全地放松了下来,与平日容易陷入梦魇的模样截然不同。
项翎睁开眼睛,看着他。
她等待了很长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静静地看着目标个体1139进入快速眼动周期,再进入慢速眼动周期。如是循环两次,她估摸着时间,静悄悄地伸出手,动作极轻地掀了一下1139的眼皮,看到了他向上翻动的瞳仁。
他的瞳仁向上翻动,且没有随她的动作下滑的迹象。这意味着他确实正身处深度睡眠之中。
季青临真的给项翎找来了大量闲书,而书面记录是观察早期文明的重要手段。不管是话本还是图画,都可以彰显文明CA259的风土人情,令项翎能够大致评估出CA259的科技发展方向以及对应水平。
据她了解,文明CA259尚未发展出成体系的睡眠研究。目标个体1139懂得伪装睡眠眼动周期的概率趋近于无。
而保险起见,她甚至还扒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眼他的瞳仁。人在深度睡眠时,瞳仁是会上翻的。哪怕1139知道这一点,也无法预知她会在何时会查看,顺势做出对应的伪装。
种种迹象表明,目标个体1139是真的进入了深度睡眠周期。
这是一个太过完美的机会。
她知道,她向季青临承诺过,这段时间会不做不为,静观其变。但那是因为季青临认为1139已经对她产生了怀疑。
而如今,1139已然在酒精的作用下证实自己并没有产生怀疑,如今又显然已经进入了深度睡眠周期。哪怕他能够伪装酒精作用,伪装睡眠周期的可能也是近乎于无的。
甚至1139已经将部分办公用品转移到了项翎的住处,还因想要与她发生亲密关系而遣散了所有侍者,包括福康。他办公所用的就是她房内的桌子,惯用的印泥就放在桌角,距离她仅有几步之遥。
偌大的房间,唯有她与陷入深眠的1139。
这真的是一个太过完美的机会了。
项翎是想要早一点结束这些事的。
每拖上一天,目标个体1139都会和她多相处一天,与她产生更深一些的牵绊,然后在结局得到更加强烈的痛苦。目标个体1139没有比其他目标个体更为突出地恶劣,不应仅仅因为爱上了她而承受更多的苦难。
项翎静静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桌前,从桌上拿了张纸,从桌角拿取了印泥。
她回到床边,轻轻捏着1139的手指,蘸取印泥,印在了纸上。
然后,她用帕巾蘸取未喝完的黄酒,将1139的手指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
最后,她将帕巾和留下指印的纸藏在了床下,与她的匕首一起,隐蔽而无人能见。
这一切是如此的简单,简单到从头做到尾也只需要很短的时间,好像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项翎很清楚,她正顺利地亲手将目标个体1139推入死亡的深渊。
项翎躺回床榻,一时没有什么睡意。
好一阵儿之后,结束慢速眼动周期的1139无意识地翻身,碰触到了项翎的身体。
他下意识地将项翎揽入了怀中。
……
项翎再次睁眼时,日光早已照入了窗棂,1139仍揽着她,就躺在她的身侧。
这是很少见的。往常这个时辰,1139已经不知处理了多久的公务,绝不可能还在床上。
有那么一瞬间,项翎几乎怀疑自己已经暴露了什么,但只是对上了1139的视线,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醒了?”目标个体1139伸出手,轻轻整了整她的额发。
“嗯。”
“可要起身?”
“好。”
1139便扶她起身,为她拢好了衣服,理顺了头发,而后唤来侍女为她洗漱更衣。
自始至终,项翎都能透过他的眼眸看到其中的光华。
显然,目标个体1139不仅没有对她产生任何怀疑,恐怕多半还记得昨日醉酒时的对话。
因为他的心情,看上去真的很不错。
第32章 第32章与他教项翎练字所用的纸……
季青临震惊地看着项翎手中的纸张,难以置信地仔细观察着上面颜色通红泛着金辉的清晰的指印,又骤然合起遮住,反复环顾四周。
“的确是璧润的指印。”甚至用的是璧润专用的红中泛金的印泥,“你是如何得到的?没有被他察觉?”季青临低低地压着声音。
“在他睡着的时候印的。没有察觉。”
“他确实熟睡了?”
“确实。人在熟睡的时候,眼球会有规律性的移动。”
“竟有此事……”季青临的反应也佐证了项翎的观点,CA259对个体的睡眠反应并没有成体系的研究,“你可确信?”
“确信。”
“也是。”季青临想了想,悬空的心落了下来,“但凡他有所感,绝不会让此物落入你的手中。”
这可是璧润的指印。
璧润此人,手段狠辣嚣张,行事却谨慎无比,举国上下皆知他罪行累累,却无一人能真正握住证据把柄。
说他陷害忠良,冤死在厂狱之中的股肱之臣无数,可每一个死去的臣子都有着“确凿”的“罪证”,仿佛厂狱才是国家的正义之师,而每一个得罪了璧润的忠良之臣都刚好是深藏不露的国之奸佞。
说他滥杀无辜,草菅人命,可他所杀之人大多是自己的下属,或是府上的下人,前者办事不力理应受到惩处,后者身契在府本就打杀随意。也有所杀之人为自由之身寻常百姓的,然以东厂的手段,造出个缘由又有何难?
说他权倾朝野,祸乱朝纲,可他是先帝钦点辅佐圣上,
介入朝堂有何不妥?谁说他是“权倾朝野”,谁能定义“祸乱朝纲”?他不过是呕心沥血一心为国的骨鲠之臣罢了。
到头来,人人都知璧润是千古奸佞,市井巷间更是将他传作怪物,可竟无一人能够真正抓住璧润的把柄。
璧润能做到这一点,有一个很重要的举措,就是对足以成为证据的事物把控得十分谨慎。而最容易成为证据的莫过于书信公文。于是,璧润仅在自己房中办公,房外一日十二时辰不间断有精锐把守,绝无人能在主人不在时擅入,防止书信被窃。
这也能显出他将部分公文放到项翎的房中处理是何等反常,也不怪季青临会那般警铃大作,认为项翎很可能已经暴露。
当然,在部分公文进入项翎卧房的同时,也有同等规格的精锐把守项翎的卧房,实际并未降低公文守备的级别,
除对公文把守严格之外,璧润对自己的身份标识也很谨慎,书信公文不仅需盖印章,还需加盖其本人指印。需知印章尚可伪造,指印却太过精细,几乎无法做到以假乱真。如是,便几乎断绝了伪造璧润书文的可能。
这也是季青临一方能够伪造璧润笔迹,伪造璧润印章,却迟迟无法进行下一步的原因。
而现在,这个阻拦他们许久的问题就如此猝不及防地被轻易解决,以至于季青临甚至有些难以相信,一时间比起惊喜,更多的竟是惊疑不定。
璧润对面前这位女子的信任,实在是太过不同寻常了……
季青临稳了稳心境,将盖好指印的纸小心收好,而后俯身,对项翎恭敬一拜:“姑娘高义,在下不才,替天下万民谢您。”
“不必谢我。我们的目的本来就是一致的。”项翎道,“你帮我达成最终的目的,我才应该谢你。”
季青临抬首,不由得又看了项翎一眼。
天下女子,多是感性重情的。若有权倾天下的男子给予此等宠爱,付出这般信任,便是害人无数,千古奸佞,也不知会是多少女子的梦中良人。
可面前的姑娘,真正获得了此等荣宠,却没有对自己的目的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璧润在她心中,从始至终都是杀人的魔头。
季青临从未见过心性如此坚定的女子。
他不由得再次俯身,又是一拜。
“季青临,必定不负姑娘所言。”
*
赵昱将手放在桌下,不着痕迹地抹去了手心的薄汗。
秦耿得了赐座,坐在一旁,第无数次地看着手中的信纸,眉头紧紧地拧着,已不知多久没有松开了。
抬眼见得尚且太过年轻的圣上似有不安,秦耿只觉心中怒气更胜,连忙俯身跪下,再次忠耿道:“请圣上放心。待那贼人前来,微臣必令其认罪,要其伏诛。”
秦耿手中的信纸单薄,寥寥数字,却字字心惊。
写的是皇帝年岁渐长,无法拿捏,需扶新的傀儡上位,取而代之。
一字一划,皆是令秦耿甚是熟悉的璧润的字迹。
信纸的下方一如既往地盖着璧润的指印,指印通红,迎光泛金,旁有同色的印章。每一个细节都与过往令书如出一辙,毫无异处,这无疑是出自璧润之手。
而璧润,已在被宣来的路上了。
秦耿受圣上体恤而起身,再次看着手中信纸,怎么都不敢相信,此人竟有这般胆子。
谁能想到,一个阉人,一介脔宠,能敢动戕害天子的心思!!
御书房外通报声响起,是璧润已被宣来了。
“进来吧。”赵昱开口。
不多时,御书房的门被随侍太监恭敬推开,璧润抬步踏入,躬身行礼:“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