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心柿子
徐修瑾见缝插针地告状:“伟大?的玲纳,神女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您, 请神降下惩罚。”
玲纳瞟了一眼身形单薄的神女,她?被玲纳从大?长老身边扔开之后就抱着腿躲在角落, 正在发抖。玲纳:“此事稍后再议, 你们退至门外。”
几个人就不说话了,乖乖排着队等待出?去。
只有蛇精用尾巴摸了摸自个儿的脑袋, 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 问?:“门在哪儿?”
门出?现了。
玲纳的触手一翻, 将自己和食物一起笼罩起来, 八只翅膀层层叠叠,一对一对地护在牢笼之外, 形成一道弯成的门。
如?果神的本体也可以称为门的话。
阴云缭绕的哀嚎声出?现在纯白色的空间, 那?锁链和充当?宝石的鲜红眼珠在神的光芒下闪耀, 每一支羽毛都挺拔顺滑, 中间细细小小的鳞片和黏液不断渗出?, 反射着危险的紫黑色光泽。
门里只有玲纳, 和玲纳要吃掉的食物,大?长老。
只不过?玲纳没有下嘴,她?等着看那?怪物究竟什么?时候才耐不住性子,放真?身出?来。
不知?道本体的诱惑力是否足够大?,那?怪物会不会露出?真?身来争抢, 它真?的有这么?大?的把?握吗?
几乎在玲纳本体出?现的同一时间,清脆的铃铛声从“门外”传来。叮铃铃玲玲——不是一两下,而是反反复复响个不停。
徐修瑾检查自己的配饰,没找到声音源头,他问?:“谁的铃铛?”
丰收和蛇精也犯嘀咕,对啊,谁的铃铛,怎么?会突然有铃铛响。
不过?很快,他们就听到了答案。
空间中的白色褪去,刹那?间他们已经来到一间宫室之中。看装潢应该没有走出?绝顶山,也不知?道是幻境还是真?实的空间转换。
“是我的铃铛。”神女低低的声音,她?说,“神,你要等的怪物就在天宫里,不在别处,就在天宫里。”
玲纳维持本体的精力消耗很大?,必须要有足够的理智才能避免自己陷入患失病的幻觉中,她?没有太多力气分给?思考。
神女的意思是说大?长老?
不会的,玲纳摇头,大?长老虽然力量庞大?,但?根本就只是个傀儡而已。
“啊!”
不知?道谁发出?的一声尖叫,太过?慌张,已经失了正常的语调。
玲纳和丰收并没有见过?这座宫室,而有人却见过?。
徐修瑾打量着周围的木质桌椅、床榻、成套的茶具,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他神情紧张,目光却迷茫,着急,但?不知?道该往哪里急。
冷汗瞬间湿了满背,徐修瑾大?声质问?神女:“你为什么?带我们来掌门的洞府?”
“叛徒,难道你,掌门是不是也被你!”徐修瑾不敢想,也不敢说。
神女不语,只是低头浅笑,脚踝上的铃铛不再响了,她?也不再颤抖害怕。
而丰收和蛇精一齐拉扯徐修瑾的袖子,让他向前看。
因为大?长老动了。
大?长老的脸皮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存在,那?张完整的面皮被从里面割开,四分五裂。而他的脸里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
直到他五颜六色的胡子底下钻出?一双眼睛。
先是眼睛,然后是头颅,然后是身子,最后,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出?现在玲纳的“门”里。他拍了拍自己身上沾到的脏污,负手,露牙,像恶子一样挺着肚子笑。
怪物不是天宫,怪物在天宫里。
在天宫的身体里!
玲纳见过?这个人,但?从来没见过?他现在的这副模样。
甚至徐修瑾还没反应过?来,身体一下子脱力,眼泪吧嗒吧嗒落下来,他大?口喘息:
“掌门!掌门可有受伤?苍天保佑,掌门没事真?是太好了……”
丰收单手把?徐修瑾拉至身后,告诉他:“睁开眼睛看看,这可不是你的掌门。”
徐修瑾也许已经猜到,但?他拒绝承认:“不可能,方脸,壮年人的模样,为人一板一眼,对待弟子严苛又亲切。就是掌门啊,你们,你们再说什么?玩笑话。”
“它是个怪物。”
玲纳说。
掌门身上充斥着浓重的气息,强烈的味道都快把?玲纳香迷糊了,这股味道只标志着一个信息:怪物。
他身上的气味不再掩藏,他就是无牙峰上那?只,真?正的怪物。
不过?,玲纳还是有点想不通,掌门的力量不大?,明明是一个正常人类修士的程度,而大?长老的力量磅礴无尽,比掌门更像怪物一些。
“不,修瑾,我不是怪物。”掌门的目光穿过?玲纳的翅膀缝隙,还像之前一样望着徐修瑾,他说,“修瑾,我是神。”
好大?胆的怪物。
这个怪物,虽然在以神的名义行走,但?身体和行为上却没有受到副作用!也对,神的反噬全?都跑到了大?长老身上,甚至将大长老改造成了一个完美符合幻想的天宫。
“你是怎么做到的?”玲纳实在想不通。
掌门:“你指的是,从大长老身体里钻出来?”
他礼貌回复:“是这样的,我先扒开他的脸,然后从脖子最松软的地方钻出来。这确实需要技巧,不过?无需担心,要是你多练几遍,也可以学会。”
玲纳:……
玲纳:“区区人类,破禁修炼成接近神的怪物,却没有受到反噬。”
“呵呵,原来你好奇的是这个。这位伟大?的神,好,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掌门一个眼神,让神女将其他人赶到门外。
这怪物的能力应当?与空间有关,顷刻间就完成了空间转换,除了神女之外的其他人都消失不见。怪不得它能将玲纳的本体困在无牙峰里。
掌门代替大?长老坐在木椅上,邀请玲纳坐到另一边。他吹凉了手中的茶水,慢悠悠地说闲话。
“你也是我见过?最特殊的怪物,居然有一个接着一个的自己,你是怎么?做到的?”掌门讲个笑话,自己也笑出?声,“不会真?的是要生孩子吧,哈哈。”
“不是怪物,是神。”玲纳也像掌门一样热爱强调。
“是什么?都无所谓。因为,我已经把?你看透了,可是你,你看看你,好像一点也不了解人类。”
玲纳纳闷:“为什么?要了解人类?”
人类就只是人类,这只怪物虽然没有成神,却早已经脱离了人类的行列。可他为什么?依然在意人类?
“当?然需要了解,你对我也一定有许多好奇,不是吗。”
这话倒是真?的。
玲纳终于还是坐下来,愿意和掌门慢慢谈一谈。
掌门用一个提问?开头:“你是怎样成神的?用一种与生俱来的,独有的怪物途径吗。恐怕在这个世界上,在人间,只有你一个人可以这样修炼成神吧。”
“当?然。”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人修炼成人,怪物修炼成神,对玲纳来说毫无疑问?。
而掌门却一笑置之:“我却有一条人人都可以修炼的道,比你所修炼的东西要高?明许多,也温和许多,潜移默化,沧海桑田,不需要任何力量来维持,是谁也消灭不掉的,一条道。”
这样一条道,能修炼成神?
原本玲纳是不相信的,但?按照掌门现在表现出?来的能力来看,他说的有七八分真?。
玲纳竟然稍稍有些心惊,不是患失病的滋味,而是单纯对微小处未知?事物的心惊。
掌门更是哈哈大?笑:“凭你对人类的了解,恐怕想象不到吧,这条道也一样是谁也看不见的庞然巨物,在这条道上,就算是小小的凡人也可以成神。”
玲纳嗓子干涸,问?:“是什么?道?”
“是这杯茶。”
神女代替掌门回答,她?隔着触手做的牢笼,遥遥敬了掌门一杯。
不,不是茶水,是敬茶礼。
玲纳顺着神女的动作?往她?的背后瞧,好像看见千千万万个人用同样的动作?举杯敬茶。
神女敬掌门,低阶修士敬神女,凡人敬修士,高?阶修士敬长老,即使凡人处在最底端,却也看不起妖精,而当?凡人神女代表大?长老的时候则无需敬茶,反而享受所有人的行礼……
这条紧密相连的链子不仅仅看力量,也看身份和别的东西,凡人也可以从底端一跃而上,掌门修为不高?却也半步修炼成神。
不是茶水,而是敬茶礼。
豁然开朗,困扰玲纳许久问?题终于在这里得到解答。
有关周尔曼的全?部?记忆都从恶子身上流淌而出?,玲纳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茶水里根本没有什么?精神污染,那?一丝微弱但?潜移默化,可以和精神污染相媲美的东西,对人类来说叫做阶级,叫做权力。
多么?美妙的东西啊!
这东西会让人昏了头,让人拼命把?自己塞进一模一样的壳子里,去追求危险,追求痛苦,追求恶意。所有见过?深渊的人都会陷进去,在享受过?神一般的滋味之后无法自拔,甘之如?饴。
任何人在天然的精神污染之下,都会变得如?同蚂蚁一般渺小,哪怕是链条上最高?等级的人,也都被锁链紧紧禁锢着,无法翻身,无法后退。
有时候,痛苦和力量或许是同一样东西。但?在这个世界,痛苦只是塑造框架的副产物,它没有任何意义,只是让人忘记自己,只记得一个空空的架子。而只有合适的架子,才能与最前方的链条相契合。
周尔曼是被怪物杀死的,是怪物所走的那?条道,杀死了她?!
庞大?到难以承受的情感,和一种始终围绕在玲纳身边的成神之路,冲击着摇摇欲坠的患失病围栏。
这怪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用心,专门围绕着玲纳的病症来戳。
到了现在,掌门还假模假样地凑近:“伟大?的神,你看起来似乎生了一点小病,你还好吗?”
玲纳在怪物的香味中吞了吞口水。
她?面色红润,目光散漫:“喂,怪物,我的病已经没事了。”
知?道了周尔曼的死因之后,刘家?村的所有事情对玲纳来说,已经无法构成一个完整的恐惧幻想。
患失病似乎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消失……了吗?
“哈哈,是吗。”掌门却不这么?认为,“你的全?部?情况尽在我的掌握中,恐怕就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心底里害怕的东西根本不是刘家?村,而是另一样。”
“我害怕什么??”
玲纳自己都有些好奇,她?身上有什么?事情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而这个怪物却一清二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