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糖心柿子
话只说到一半,他就定在原地。
玲纳好整以暇,什么都没做。
她也没想到刘虎会直接上手,靠近她未成型的怪物胚胎,那股新生的诡异力量。
他是出于什么目的?玲纳不太懂这个人类。
但玲纳保证,绝对不是她教他这样干的。
这个名叫刘虎的小玩意似乎拥有近距离接触危险事物的天赋,总能精准地找到他身边最接近死亡的炮仗,然后点燃引线。
就好像危险两个字对他来说是一种美味诱饵,他天生就要帮助饥饿的小女孩填饱肚子。
也要迎接一个伟大怪物的降临。
【人类果然都这么好心】
玲纳开始喜欢这个傻东西了,傻是什么味道?她还没尝过,可以试试。
刘虎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当时的可怕景象以一个不可量化的单位重叠,重叠,再重叠,那种极端的恐惧无限叠加,泄闸的洪水般涌入他的脑海。
“玲纳…玲纳……”
他神情变得呆滞起来。
像一个失去生机的玩偶,思维变得迟钝生锈,只会单调地重复“玲纳”两个字。
来催他的人等不及了,见他还在愣神,就喊了句:“虎哥?”
不催不要紧,一催,刘虎像拧紧发条的玩具老鼠一样跳起来,先是大叫,后又转为凄厉的尖叫:
“她要生了!她要生了!叔叔!村长——”
他狂乱地奔出大门,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走,身影消失不见。
出现了,玲纳舒适地眯起双眼。
在刘虎身上,玲纳看见一颗种子正在悄悄萌发,伸出嫩芽,在空气中播撒芳香。
那是怪物诞生之前必不可缺的报喜使者,为宇宙间新生的伟大存在送来祝福之音,在恐慌中创造虔敬,愿意为虚无中的意志献出一切的醒钟。
玲纳把他命名为,荒诞的预告铃。
它意味着玲纳将重新获得力量,迈上新的台阶。
而这片土地都将听见这一喜讯,刘虎会把令人骇然的喜悦传遍整个村子,让所有人在惊慌的声音中分食新生的祝福!
也不知道玲纳之前吞噬的力量,能分裂出多可爱的小怪物。而刘虎又会为它的诞生献上怎样的礼物?
真令人期待呢。
刘虎反常地跑远了,但村长的要求还要继续完成。
玲纳三人被几个小伙子带出门,用板车推着,来到村里唯一一座高台上。
枯麦秆和杂草堆成一排排方形草垛,每八个草垛垒在一起,最中间的圆台是石头做的,上面竖着一根铁杆,看着像屋里栓着玲纳三人的铁柱子。
这里不只有她们三个,圆台另一边还放着一辆推车,上面躺着一具尸体。
见到死去的黄云之后,周尔曼脸上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早已接受了这难以逃脱的命运。
她艰难地挪动到黄云身边,用温热脸颊触碰黄云冰凉的皮肤,帮助黄云合上眼睛。
她没有停下,又回转过身,背着手在尸体上搜寻片刻,从黄云的袖口里拿到一块牌子,似乎是玉制的,上面还写了字。
不过周尔曼没有空阅读,这件东西就被旁边的三叔抢走。
三叔眼疾手快地把东西揣进怀里,不屑道:“这就是女人,自己都快要死了,还管死人的事,没一点用。”
“总要有个人记得她吧。”周尔曼声音淡淡,像说给自己听的。
如果可以的话,周尔曼想要扬起一把黄土,洒在她死去同伴的身上。但现在,她只能用视线为她默哀,为她们默哀。
刘虎就站在距离高台最近的位置,村长的旁边,他像疯了一样不停念叨:“相信我,这样真的会出事的,真的会出事!”
“我们一个都跑不掉,全都活不了……”
“这个村子不安全,叔叔,村长叔叔,听听我说话吧……”
村长早就厌倦了这个侄子的聒噪,招手叫人来:“把刘虎带下去,随便带到哪里都行。”
吩咐完以后,村长又和蔼地往路上招了招手:“黄麻子,来看跳神不?”
跛子微笑抬头,回了一句:“你们忙吧。”
他像一个看电影的人,默默观察着村里的所有动作,然后推着木板车,从所有人的生活中路过。
高台旁围满了人,神婆肩膀上五种靓丽颜色的彩条随风飘荡。
一声高昂的呼喊:
“杀猪宰羊,神婆开坛喽——”
祭典正式开始。
刘虎被拖着两条腿往外走,听见“神婆开坛”之后,他喉咙中咕噜作响,发出绝望的哀嚎:“求你们了,你们注意一下她啊!”
几个弟兄笑得直不起腰:“你不会还要说她会吃人吧?”
刘虎浑身冒虚汗,整个人在恐惧里熬干了,无力地呐喊:“不是,她快生了!真的,你们信我!”
无名的恐怖即将来临,这个村子里谁也逃不掉。
他们怎么不信?他们为什么不信!
荒诞以言语的形式在刘家村散播,空气里飘着微弱的惊惶、不安、焦躁味道,为某个伟大存在的降生发出预告。
第21章 现在就生 不为我高兴吗?
“天显灵,地显灵,姥娘神仙开开门,
妈菩萨,爷菩萨,黑天请你生娃娃,
……”
圆台前摆着一张供桌,几颗血淋淋的猪牛羊头,三炷香,一只小瓷碗,碗里是村长从半仙儿那儿请来的符水灰。
神婆满头卷曲的黑发,用彩色布条编出羊角的样式,她黑纱蒙眼,手持一面皮鼓,嘴唇紧闭,唱念声音却从她的肚子里发出来。
皮鼓不用敲,自己有节律地咚咚响动,而神婆就随着鼓乐声变换脚步。
咚,她跳。
咚,她起。
……
圆台底下围着乌泱乌泱一大群村民,男女老少都揣着袄袖,紧巴着嘴,仰头往上瞧。
大家枯燥的生活里就只有这一样热闹可看,可能会死人,但谁在乎呢,反正死的也是外村人,还是想逃跑的叛徒。
黄皮姥姥可不会原谅任何一个叛徒。
村长领头讲话:“今天,村里要处置四个犯了错的女人。请姥娘开门,给她们点惩罚,让她们知道规矩。”
大家就争着起哄:“好!”“杀了她们!”“姥娘快开门!”
刘云鹤的爹、娘,包括刘云鹤本人都来了,被三婶特意叫过来的。
连带着七大姑八大姨、村口的顺子、三婶家的文武、认识的不认识的舅爷舅姥姥,全都从袄袖里头伸出手来,高举着呐喊。
看热闹的村民人挤人挤人,何爱梅被挤怕了,就躲在自己高大的儿子身后,抱怨:“这么多人挡着,什么也看不见。三婶还说是咱家媳妇跑了,我想看一眼都不成。”
她纳闷:“我记得春玲挺好的啊……”
刘云鹤个子高,远远就瞅见玲纳被绑在台上了,他冷哼一声:“我就说那女人不安分,你还有什么不信的,你站我这儿往台上看,你看看啊。”
何爱梅艰难地挤到他那边,顺着刘云鹤指的方向抬头一瞧,恍然道:“还真是我媳妇。”
她又想起来:“不行啊,孙子还在她肚子里呢,她可不能有事!她千万不能有事!”
刘生财被挤得够呛,想抽口烟都不行,一听见他们说话就烦:“行了行了别吵了,家丑不可外扬,让别人家看笑话。”
村里确实有几个爱看笑话的。
“瞧,那不是爱梅吗。”
“听说今个跑的是她家媳妇,媳妇还怀上了。”
“是啊,刚怀上就满村子炫耀,现在好了,不仅孙子没了,媳妇也快没喽。”
何爱梅听得都快呕血了,那是她想炫耀吗?那是三婶那个大嘴巴,非要到处嚷嚷。
旁边还有一个人的尖锐叫声:“快把她放下来,不然会发生很可怕的事,她要生了!你们听我说!快听我说啊!”
何爱梅竖起耳朵,拨拉开几个看热闹的人,费劲挤到中间,问:“你仔细说,谁要生了?”
刘虎泪眼朦胧,远远指着台上的人:“她!你们根本不知道即将发生什么!只有我知道她有多可怕!快点,不然就晚了!快啊!”
刘云鹤跟在他娘后面,没听清前几句话,但他也觉得卢春玲很怪。
就算是现在,他看见卢春玲出现在圆台上的时候,还有些后怕。
刘云鹤附和:“对,我早就觉得卢春玲不对劲了。”
才刚过半天,刘虎的脸就脱干了水分,变得枯瘦,面皮紧巴巴地箍在骨头上。
他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猛抓住刘云鹤的手,激动流泪道:“没错,她会让整个村子遭受厄运,伟大的恐怖将会降临,她马上就要生了!”
周围人谁也不信他说的话。
这下,刘云鹤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他居然说卢春玲快生了?
刘云鹤默默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远离了他。
所有人都知道,卢春玲才刚怀上几天,怎么可能要生了。难道这个刘虎真是个疯子?
怕什么啊,那只是个买来的小媳妇而已,之前不知道死过多少个了都没出事,刘虎还说什么让村子遭受厄运?
真是好笑。
何爱梅也警惕地躲远一点:“他是不是疯了,快把人送远一点,别惊扰了神婆跳神。”
跳神是人和神的沟通方式,唱词和动作都有一套专门的讲究。